高晟道:“老爺還不在家?”
葉氏說道:“還在部裡,倜兒卻是在的。”
高晟眉頭緊鎖:“他妹妹回來了,他不肯出來迎接?”
葉氏笑道:“瞧你說的,你也知道是妹妹,倜兒那尊貴性子,怎肯出來呢?彆說是他,你看咱們的那位二小姐不也是沒出來?就隻大小姐是個懂事的。”
高晟啞然失笑道:“這是什麼事兒,宮裡頭當稀世寶貝一樣尊重,咱們家裡倒好,合夥要把人家晾起來了。”
高府的宅邸有些年頭了,屋頂的青磚上有些青苔的痕跡,石鼓跟蹲獸等因為天長歲久的磨礪,磊磊滄桑,透出舊貴族的氣派。
過了正房往後,是一道垂花門,正中是個穿堂,左右廂房,兩側又有耳房,從穿堂正中的紫檀木鑲嵌水墨紗流蘇屏風前繞轉過去,才進了老夫人所住的正房。
高如雪是妾室所生,那姨娘在生她的時候就因為難產而去世了。她便給二房的蕭姨娘養著。
蕭姨娘自己有個女兒,便是如雪的二姐高如霜。
而在老夫人的房中,高如雪的嫡母沈氏,其子高倜跟媳婦鄒氏,高如霜都在場。
眾人見高如風挽著一個容貌殊絕的女孩子走了進來,心思各異,高如霜本坐著不動,見狀便緩緩站了起來。
薛翃在很快的時間裡,把在場眾人都打量了一遍。
她倒是不怕什麼彆的,橫豎高如雪年幼離家,一心修道,就算全不認得在場眾人都是尋常的。
高如風挽著她的手,到了屋裡才放開,上前向著沈氏行禮:“母親,三妹妹回來了。”
沈氏端坐著,寡淡的臉上浮出一點笑意:“嗯。老太太惦記了很久了。”
高如風回頭看著薛翃,指著沈氏身邊那青年男子跟他旁邊的婦人道:“你大概都不認得了吧,這是咱們的大哥哥,這是大嫂子。”
薛翃一概以稽首見之,青年男子瞅了她一眼,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也並沒有招呼。
倒是那鄒氏,還含笑說了句:“三妹妹離開家的時候,我還沒在這府裡呢,今日一見,果然人物出色的很。”
最後才高如霜,她凝眸看著薛翃道:“三妹妹連我也不認得了?”
薛翃淡淡道:“二小姐。”
高如霜聽她並不喊“姐姐”,便“嗤”地一聲:“果然是出家之人,什麼哥哥姐姐,父母爺祖的,隻怕都不認得了,不然的話,怎麼回京這許久都不曾回來一趟呢,還要祖母病了去請。倒也是行事灑脫。”
高如風道:“二妹妹!”
高晟用力咳嗽了聲,有些不悅:“不要在這裡閒話了。”他上前向著沈氏道:“大嫂子,母親怎麼樣?”
沈氏說道:“方才等了半晌,覺著心慌,才服了藥在裡頭歇下了。”
高晟方才聽高如霜衝撞,已經生惱,但沈氏偏偏不阻攔著,高晟心中對這些人的行事很不以為然,可畢竟不便發作。
葉氏看出他的不自在,忙道:“好不容易回來了一趟,到底要見一見的。想必母親不會見怪。”回頭對薛翃笑道:“如雪,你跟我來。”
沈氏掃了她一眼,便也站起身來。眾人魚貫往裡屋而去,繞過紫檀木的雕花屏風,還沒進門,就有藥氣撲鼻而來。
裡間,老夫人正給一個丫頭扶著,靠在床上。
沈氏跟葉氏上前行禮,高老夫人轉頭,看見薛翃的瞬間,目光直了直,然後臉上浮出和藹的笑意:“是如雪嗎?”眼神殷殷盼望地望著她。
高如風道:“祖母叫你呢。”輕輕拍拍她的手,示意她靠前。
薛翃身不由己走前幾步,那邊老夫人早伸出手來,薛翃隻得也探手過去,老夫人便握緊她的手,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淚卻從乾涸的眼睛裡很快地滾湧出來。
老夫人竟然老淚縱橫,哽咽說道:“如雪,我的乖孫女兒,唉!沒想到我還能活著見到你。”
說話間,便把她往身邊拉了過來,抱在懷中。
薛翃本極厭惡跟人接觸,給老夫人擁入懷中,起初本能地就想抗拒。但是老人家的懷抱卻極為溫暖,又仿佛有一種久違的安全感。
薛翃本像是劍拔弩張,可是給老夫人抱住的瞬間,那周身的“刺”仿佛也在瞬間慢慢地平複了下去。
高老夫人抱著薛翃落淚,半晌,才在眾人的勸慰下停了。
沈氏又道:“如今她總算回來了,您老人家也不用再掛心,才喝了藥,得好好歇會兒,橫豎她一時半會兒不會走的。”
葉氏也跟著勸,又道:“您老人家隻管先養神,讓如雪跟她的兄弟姊妹們也團圓團圓才好。”
高老夫人又細看了薛翃半天,才不舍地說道:“好孩子,那你先出去跟他們好好地相處。”
薛翃點點頭,轉身先隨著高如風到了外廳。沈氏,葉氏以及高晟卻仍留在裡屋,不知老太太有何吩咐。
小輩們來到外間,卻已經不見了高倜的身影,隻有鄒氏還在。
高如風道:“哥哥呢?”
鄒氏道:“外頭有人來找他,像是有急事,他隻得去了。”
高如風想到先前高倜的反應,心知肚明,不再追問,隻回頭微笑著對薛翃道:“三妹妹,咱們到外頭走走罷。”
這會兒高如霜忽地問道:“外頭天寒地凍的,姐姐要去哪裡?”
高如風道:“到我房裡坐坐。二妹妹要不要同去?”
高如霜噗嗤一笑,道:“看姐姐這樣親切,必然有好多體己話要跟如雪說,我怎好打擾呢。”
“你越來越沒有禮數了。”高如風淡聲回答,眼睛裡透出些許銳色。
高如霜卻並不以為意,反而笑著說道:“我明明說的是好話,姐姐怎麼不領情呢?快去吧。”
高如風這才向著薛翃一點頭,兩人出門去了。
身後,高如霜目送兩個離開,便冷哼了聲。
鄒氏在旁低聲道:“二妹妹,你乾什麼當麵頂撞她們?”
高如霜傲然道:“怕什麼,他們是有求於人,所以才對她畢恭畢敬的,我卻跟她不相乾,不管她是道士也好,是嬪妃也好,跟我有什麼關係。”
鄒氏笑道:“不可胡說。”
“我有說錯嗎?”高如霜冷笑道:“嫂子你也不是外人,自然知道長姐的心思,她想嫁給虞侍郎嘛,那是祖父最得意的弟子,又是前途無量的內閣官員,姐姐怕不是想嫁他想瘋了,姐姐當然不想自己進宮,所以要巴結如雪。畢竟人家如今可是皇上看重的人。她說一句話,甚至比祖父說十句都管用呢……”
還未說完,鄒氏用力一拽她的衣裳。
高如霜忙噤聲,原來是嫡母沈氏跟高晟等從老夫人的臥房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