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彥秋到底忍不住,便道:“太舒,你彆馬虎,這人既然給降職過,更要謹慎,畢竟皇上把事交給咱們,足見信任,若是辦不好,不但辜負了皇上的信任,首輔大人那邊就更有話說了。”
虞太舒不語。夏苗則笑道:“高閣老,你放一萬個心,就算這件事辦不好,皇上也不會怪責你的。”
高彥秋詫異:“這是為什麼?”
夏苗道:“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今兒我進宮是乾什麼的?”
高彥秋看一眼虞太舒,搖頭。
虞太舒卻早了然,他竟垂首退後兩步,自己走了。
高彥秋正疑惑,夏苗道:“正是為了你的孫女兒遇刺的事。鎮撫司查出刺客中有一人曾出入夏府,皇上興師問罪,我進宮請罪來著。”
高彥秋震驚之際,夏苗笑看著他道:“高閣老,你有個好孫女兒,比我的孫女兒強上百倍,昨兒她回府,聽說還給府裡老夫人看過病?不知如今老夫人病情如何了?”
高彥秋正給他兩句話震的恍惚,不知他是真心讚揚還是語帶譏諷。聽到最後才說道:“說起來她倒還是有些真本事,昨日拙荊服了一副藥後,精神竟好了許多。”
夏苗笑道:“是啊。”他站起身,拍了拍高彥秋的肩膀:“上回和玉道長跟我分析厲害,老夫還有些不以為然,如今想想,一句句卻是至理名言。長江後浪推前浪,你我的腦子都有點跟不上了。將來還是他們年輕人的天下。”
夏苗說著目光往前,高彥秋隨著看去,卻見他看的,是在外間忙碌的虞太舒。
過兩日,虞太舒領著一個身量高挑,看似三四十歲的其貌不揚的武官進宮麵聖。
過金水橋往甘泉宮去的時候,遙遙地看見太醫院方向走出一隊人來。
都是些身著官服的老太醫,其中卻有一道黑白分明的影子格外醒目,身形嫋娜,頭戴道巾。
虞太舒早瞧見了,卻重又垂了眼皮,目不斜視而行。
他身邊的小太監大概是忍了很久,終於忍不住問道:“虞大人,聽說前幾天和玉仙長回高家,高家的人很怠慢仙長,是不是真的?”
虞太舒道:“你從哪裡聽來的?”
小太監道:“跟隨仙長的是放鹿宮的小全子,他現在可威風了……咳,是他回來說的。聽說皇上還很不高興呢。唉,高閣老也是的,怎麼能這樣沒眼色。”
虞太舒這才皺眉:“還不住口,閣老也是你能妄議的?”
他身後那武官突然說:“高家為什麼怠慢這位仙長?”
小太監悄悄地說:“奴婢聽聞,早先仙長沒出家之前,在高家就不得寵。出家後,高家的人不聞不問,這突然回來了……大概是一時接受不了。”
虞太舒道:“你們倒是比我更清楚這些事。”
小太監知道他素來與人為善,便大膽笑道:“虞大人,我們隻是聽說而已。不過高閣老既然是您的老師,您還是得提醒他點兒,皇上如今最寵的可就是和玉仙長了,閣老若還是怠慢仙長,皇上不高興的話,那高家就遭殃了。”
武官突然問:“和玉不是女道士嗎,怎麼皇上還寵她呢?”
虞太舒回頭看他。
小太監笑道:“皇上向道嘛,再說和玉仙長生得玉人一樣,又慈心,醫術又高,誰不喜歡她呢?我們看了都覺著喜歡,皇上自然就更喜歡了。對了,您是……鄭大人是不是?您大概沒見過仙長,見了真人就知道是多可人疼的了。”
虞太舒說道:“隻怕鄭大人沒那福分了。今日見了皇上若是過關,即刻就要去北地了。”說著又意味深長地瞥了身畔之人一眼。
武官沉默無語,隻是且走且看向那邊。
銳利的眸子裡映出的,是那一隊太醫簇擁著那道黑白分明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瓊台玉宇、九重宮闕之中。
但是虞太舒很快便知道自己這話是言之過早了。
皇帝在養心殿召見虞太舒跟武官“鄭瑋”。
在進殿之前,虞太舒有些擔心地看了一眼身邊的人,卻見他臉色平靜近乎木然。
太舒忍不住沉聲叮囑:“記住我的話,多磕頭,少說話。”
鄭瑋低著頭應道:“是。”
虞太舒向來八風不動,是最穩妥的人,但此刻卻按捺不住的緊張。
他甚至有些後悔自己行事過於輕率,畢竟,今日麵聖隻要稍有不妥,可不僅隻有他一個人頭落地,那是抄家滅族的大禍患。
虞太舒立在養心殿高高地門檻外,官袍大袖裡的手指微微戰栗。
也許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可心念一動,耳畔突然響起那日、那人輕柔的聲音:“我……想跟虞大人做一個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