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如何,表麵上看來, 宮內的春節還是歡喜而祥和的。
皇帝的家宴, 戲文,飲食, 有了寧妃跟莊妃的協理, 越發的儘善儘美,更合太後的心意, 令她十分歡喜, 稱讚不絕。
又因為是佳節家宴, 不僅有太子趙暨列席,連莊妃的三皇子康王殿下也給抱了來。
這還是皇帝第一次跟這個繈褓中的嬰兒見麵,瞧著小孩子臉蛋肥嘟嘟的, 眼睛烏亮, 有些好奇似的望著自己, 皇帝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發自內心的一抹笑:“這孩子長得不錯。”
莊妃一直在旁邊捏著心,見皇帝如此稱讚, 又笑的燦爛, 才總算是鬆了口氣。
寧妃在旁說道:“多虧了莊妃姐姐靜心養顧,太後也時常過去探望。”
莊妃忙道:“自然也有妹妹的功勞。皇上, 這孩子跟寧妃很是親近呢。”
“是嗎?”正嘉興致高昂, 仿佛不信。
莊妃向著寧妃一招手, 寧妃笑道:“姐姐如何難為臣妾。”話如此說, 卻走到跟前, 向著小皇子輕輕招了招手。
說也奇怪, 那孩子見了寧妃動作,便咯咯地笑了起來。
圍觀的眾人大樂。連皇帝也笑的微微仰首。
恰皇後帶了太子趙暨前來,趙暨上前行禮,畢竟是太久沒有親見父皇了,又是積威之下,趙暨忍不住的緊張。
先前皇後交代了多少次讓他麵帶笑容,趙暨卻實在是笑不出來,隻得恭敬地低著頭。
正嘉看向太子,見他似有畏縮之意,臉上的笑就像是見了日頭的雪,微微消薄了些。
但這般場合,皇帝知道是不可冷落太子的,便隻把康王交給莊妃,溫聲說道:“暨兒來了,不用拘禮,起來吧。”
趙暨起身之時,隱隱地竟有些頭暈,皇後忙拉了他一把。
正嘉假裝沒看見,舉手請太後落座。
外殿還有一些進宮赴宴的重臣們,均都肅然恭立,皇帝舉手示意,大家才紛紛落座。
皇帝因為修道,並不熱衷於這些世俗的熱鬨,隻是因為太後在,畢竟要應應景兒,隻坐了半個時辰不到,陪著太後看了一出合家歡的戲,才起身退席。
太後倒是興致高昂,等皇帝去後,又問接下來的還有何戲。
寧妃起身一一回答了,原來還有《十全圖》《滿堂會》,都是吉祥和美的戲碼。
此刻三皇子因為困了,莊妃來請暫退,太後又細看了一番嬰兒困倦的憨態,喜歡地笑道:“不用顧及我,這孩子還小,不懂看這些熱鬨,且讓他好好地養著長身體,等大了自然喜歡著不肯走呢,你且帶著他回宮吧,也不用再折返回來請安。”
寧妃道:“是啊,姐姐隻管去,橫豎這兒有我們伺候著太後呢。”
皇後也說道:“妹妹放心。你照料好三皇子,太後自然比什麼都高興。”
莊妃這才抱了孩子退下。
太後環顧周圍,見左手是寧妃,李昭儀,魯婕妤,右手卻是安嬪,瑜嬪,袁貴人,以及其他幾個低階妃嬪等。
太後看了一回,目光落在瑜嬪身上——身為康妃夏英露的妹妹,瑜嬪還未侍寢,卻先封了嬪位,可見皇帝顧念著對康妃的情意,或者是顧念著對夏家的情意吧。
太後喝了一口暖酒,轉開目光看向前方戲台上。
到子夜時候,方散了席,太後退席,其他眾妃嬪等才也散了,外間的內臣也自有安排。
瑜嬪正往雪台宮而去,走到半路,突然見一個小太監急急跑來,跪地道:“皇上傳瑜嬪娘娘過養心殿。”
瑜嬪聞言,心猛地一跳,臉上禁不住流露驚喜交加之色,但身後還有其他眾人在,於是隻鎮定道:“知道了。”於是扶著宮女的手,前去養心殿。
她身旁正是安嬪,眼睜睜地望著夏瑜芳離去,安嬪輕輕一跺腳:“真是的,她姐姐才去了多久呢,孝也不守個幾天,就這樣巴巴的要去媚上了。”
魯婕妤也小聲地抱怨道:“就是說嘛,去了一個康妃,又多了一個瑜嬪,還特在這個時候召她侍寢,皇上怎麼這麼喜歡夏家的人。”
後麵李昭儀是個安分的,聽她兩人嘀咕,卻識趣地不肯插嘴。
顏太後那邊,也很快得知了消息。
太後看著身邊進宮赴宴的首輔大人,歎道:“你聽聽,皇上竟在這個時候召幸夏家的人,這是在做給誰看。”
顏幽道:“娘娘寬心,皇上未必就是想做給誰看。先前不是說,皇上命人去放鹿宮傳人,求而不得嗎。不是瑜嬪,或許也是彆的人,瑜嬪到底是新入宮,皇上寵幸,想來也是應當的。”
先前皇帝退席後,起駕回養心殿,不多時,便命郝宜去放鹿宮……意圖不得而知,但結局卻是郝公公顛顛地獨自返回。
然後,才是皇帝傳了夏瑜芳。
太後聞言嗤地一笑:“皇上的性子真是越發古怪了,和玉雖好,卻也沒見他這樣捧在手掌心兒一樣。如果真的喜歡,乾脆讓她還俗就是了,這樣讓哀家看著都著急,好像是吊在嘴邊的一塊肉,卻隻是嗅的吃不得,急也急死了。”
顏幽想笑,卻也不敢過分,隻說道:“皇上畢竟還是虔心的,礙於和玉的身份,不敢過分冒犯罷了。也許、也是對和玉道長真正上了心的緣故吧。”
太後不以為然,哼道:“上心?不過是一時的新鮮罷了,皇上的心裡從不會有任何女人。隻是這次的新鮮有點兒長罷了……等真正到了手,也不過是那麼回事兒。”
太後說了這句,又看向顏幽:“但是高家是不是想借著和玉弄出點什麼來?”
先前涉及皇帝的私事,顏首輔畢竟謹慎,不敢如太後一樣肆意點評,此刻才回答:“高彥秋本來並不傾向於誰,最近像是開了竅,開始巴結夏苗了。”
“開什麼竅,他不是有個好徒弟嘛。”太後不以為然地說。
顏幽笑了笑:“虞太舒的確是個人才,要不是他在背後推波助瀾,隻因為康妃的事,夏家現在跟高家隻怕勢同水火了。”
太後道:“若是他們聯合起來,豈不是對顏家大為不利。幸而和玉如今並沒得聖寵,她也似是個安分聰明的,並沒有鬨出彆的大事來,隻有一點讓我懸心,就是虞太舒舉薦的那個鄭瑋……如果真的查出了何貫有問題,皇上一定會罷免他,外頭斷斷少不得自己人。”
顏幽聽她提到和玉,欲言又止,又聽到最後,才說道:“皇上這次舉重若輕,多半是動了真要整治北疆了。這時侯急吼吼地塞人,會讓皇上越發不滿。”
太後皺眉說道:“那就不管了嗎?”
顏幽靠近一步,低低說道:“陪著鄭瑋前去的是司禮監的齊公公,我已經知會他了,他會便宜行事。”
太後這才略微放心。
眼見到了永福宮,進內殿,各自吃了半盞茶。
聽著外頭鞭炮之聲,顏幽思忖著,終於說道:“之前娘娘提到了和玉,微臣如何聽說她跟昔日薛端妃有什麼牽連?”
顏太後點頭:“當初她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那會兒皇上還隻是個王爺呢,端妃為了救她,損了一個龍胎。隻是再想不到,她那樣小的年紀居然還記得此事。這件事皇上也知道了,你明白的,皇上喜歡這種知恩圖報的人。”
顏幽試探問道:“可是,她是不是有什麼企圖?”
“你說是給端妃翻案?”太後看向首輔,“你放心,皇上心裡明鏡一樣,她要行事,難的很,而且如果她真的敢,還有哀家呢。”
首輔點頭:“宮內有娘娘坐鎮,微臣是放心的。”
太後一笑,看向首輔,望著他胡須花白的樣子,眼神中流露幾許柔和:“不知不覺,你也這把年紀了,倒要後輩子弟幫一幫你的手才是,我聽說璋兒在工部做的不錯,你也是時候考慮,提拔他入閣了。”
顏幽笑著點頭,又無奈地說:“早有這意思,隻不過內閣如今無人可替換。”
“你如何學的這樣謹小慎微,”顏太後不以為然,“虞太舒不是很能耐嗎?也該給他點兒教訓了,至少彆讓他在高彥秋背後興風作浪的。”
這話的意思,是要把虞太舒踢出內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