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天崖, 寒風陣陣。
“簌簌——”沈白身上的潔白衣袍被吹得作響, 他身穿的衣服布料, 跟自家師尊的一模一樣,而且還是法器。
沈白嘴唇有些乾, 他看著豐天, 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甚至不知道, 該如何狠下心去做最後的這個惡人。
於是,沈白隻能再次取出霜光十四夜, 然後緊緊的握在手上, 仿佛這樣就讓自己有了所依靠的東西。
霜光十四夜一出現, 豐天就感覺到天地一股浩蕩的劍意散開, 他卻是嗤笑。
“霜光十四夜,他連本命法器都給你了麼。”豐天輕聲說道,卻是死死的看著沈白。
一路而來, 豐天給過沈白很多次機會,甚至豐天還想過,若是師兄心裡能有幾分他的存在,若能有幾分。
但到底, 他的師兄眼裡沒有他, 一絲一毫都沒有。
從淩雲仙宗拜師, 到雲峰那段如同流沙一般卻五光十色的時光, 太短暫了, 那段時光太短暫了。
短暫到, 仿佛都快讓豐天以為是錯覺。
隨後而來的, 便是無窮無儘的痛苦。
臨風山,悟天秘境,白玉京,天河城,豔雪宮,再到如今的墮天崖,一步又一步走來,一次又一次可笑的提醒著豐天,這全是他的一廂情願。
是他自作多情,他入不了這人的眼,入不了。
但豐天卻不明白,你既眼裡沒我,當初為何招惹我?
豐天緩緩從納戒裡麵取出一把劍,一把名為白霜的劍。
“師兄,還記得你的白霜劍麼。”豐天將白霜劍微微遞上前,開口道。
這一路而來,無論他他殺了多少人,可他卻從未讓白霜劍染上一分鮮血,對豐天而來,白霜劍仿佛有著不一樣的意義,是絕對不能染上鮮血的。
沈白看著那白霜劍,卻不得不輕咬著嘴唇,讓自己麵色看起來更冷一些。
“我既手持霜光十四夜,何需再要這白霜劍?”沈白聽到自己說道。
豐天猛的眼神深沉下來,緩緩收回來,輕輕伸手撫摸著白霜劍的劍身,“的確,師兄有了霜光十四夜,怎還會看上這被我拿了的白霜劍。”
沈白提起霜光十四夜,指著豐天,臉色卻是一片的冷意,“師弟,看來我今日又要負你了。”
豐天側頭,他看著沈白,神色波瀾不驚。
過了許久,豐天閉了閉眼睛,眼神之中仿佛有著痛苦閃過。
“師兄,可否告知我為何?”
為何?為何當初你要來招惹我?為何招惹了我之後又無情無義之極?為何你又有著千變萬化的身份?
難道這一切,隻為把我玩弄於股掌之中?
沈白用力握著手,指甲掐進掌心之中,細微的疼痛感讓他變得清醒理智了一些,於是沈白緩緩開口,“為了師尊。”
師尊?你心心念念,難道隻有一個師尊?
為何?為何!
豐天怒視而向,你既為了師尊,你可知師尊待你、待你、
那你何必再來招惹他!
沈白指甲越發用力,那一絲疼痛讓沈白無比的理智。
沈白歪歪頭,突然是笑了,仿佛豐天問了一個無比好笑的問題,“為何?師弟,這麼簡單的問題你還不明白麼?”
豐天看著沈白,“還請師兄賜教。”
“因為你太多餘了!”沈白大聲喝道,神色似乎帶著點點扭曲,“你為什麼要跟我去爭師尊弟子的名額?我奪舍塑身去淩雲仙宗是為了什麼,不就為了拜入師尊門下麼,偏偏你非要跟我搶奪,我為了拜入師尊門下,你可知我費了多少心思,師尊的弟子隻能有我一個!”
豐天目光之中透著點點難以置信。
沈白低頭笑著,緩緩開口,“師弟啊師弟,之前在悟天秘境都說了,教你賣一個乖,難不成你對我身份至今還看不明白麼,難道豔雪宮之中,你就未曾對我起疑過麼。”
豐天動了動眼珠,隻是無悲無喜的看著沈白。
“傳聞豔雪宮主,癡戀太上長老雲寒百年,我本就是鬼界中派到豔雪宮的臥底,奪舍凝魂,又有何不會的,現在師弟你明白了麼?我故意去雲峰拜師,全然因為我愛慕雲寒百年,百年啊。”
沈白抬起臉,仿佛陷入了回憶之中。
沈白想起了一些他現實生活之中的事,那些試圖忘記的,又試圖遺忘,卻越發的清晰,在意的,無法忘懷。
曾有人跟沈白說過,他這人性子過於陰暗,隻想著些壞的。
可誰曾知,沈白根本沒有任何美好的回憶,任何的,從小到大的,所有的一切一切。
當初沈白寫下這本書,為什麼要寫主角前期憋屈被世人所追殺?因為豐天身上帶著幾分他的影子。
或多或少,都有著一點點。
有的人一生皆是傳奇,有的人,卻注定隻是笑話。
沈白感受不到愛,也幾乎失去愛彆人的能力,他渴望溫暖,卻更害怕失去,於是便隻能把自己一層又一層包裹起來,但他心中到底還是有著希望的。
但豐天被逼黑化,卻一絲希望都沒有。
沈白睫毛微微顫抖,眼眶濕潤。
終於,沈白落下歎息,閉了閉眼睛,落下了那顆眼淚。
“所以,我絕不能容忍,他的身邊,還有第三個人的存在,我第一次易容去臨風山,就是為了串通墨軒想要置你於死地,誰知你卻僥幸逃生,你再回雲峰,我卻生了其他主意。”
沈白說到此,捂著臉,卻是忍不住的笑出了聲,“你天性孤僻,脾性乖戾,對你稍微好些,便容易當真,連真謊也就分辨不出來了,你活該你一生坎坷,天煞孤星,於是趁你閉關,我下山再去找墨軒定下計謀。”
說到此,沈白的聲音微微顫抖,他負手而立,將手掌收進袖子之中,然後指尖不停的用力,借此提醒自己保持理智。
“我當然不能用沈笑白這個身份殺你,沈笑白這個身份是太上長老雲寒的弟子,怎能染上半絲罪孽,所以我就用了沈天天這個身份,我故意跟墨軒歡好,隻是想在悟天秘境殺了你罷了,誰知陰差陽錯,反而傳出了我跟你都死於沈天天之手的消息。”
“夠了!”豐天突然握緊了白霜劍,那白霜劍的劍柄被握得作響,豐天卻仿佛瘋魔了一般,隻是朝著沈白吼道,“不要說了!”
“不,我若不說,怎讓你死心個明白!”沈白一手握住霜光十四夜,一手緊緊藏在袖子裡。
“隨後白玉京,原本我早想將鑰匙交給你,好讓你被楚亦寒殘殺,誰知楚亦寒早我一步,反而將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軀體殘殺,我不得已,乾脆送你個人情將那機遇的鑰匙交給你,左右那機遇九死一生,你說你怎麼就這麼好運,怎麼都不死呢?”
“彆說了彆說了!”豐天捂著腦袋,語氣近乎於哀求,“師兄,你竟,便是如此待我麼。”
“沒錯,包括天河城,若非我跟鬼王鬨了矛盾,豈能再由你再活著,我本就是鬼界出來的,鬼王卻出爾反爾,我能如何,於是天河城一事後,我不得不回到豔雪宮跟鬼王再定下協議,不然你以為,鬼王怎會如此恰巧出現在豔雪宮?”
豐天垂下頭,雙手忍不住的顫抖。
他所求的,他所唯一的那五光十色的流沙,那一分從未有過的溫暖。
竟然,竟然全是如此麼!
沈白咬了咬牙,再次狠心說道,“還有,你以為豔雪宮中我為何要你扮成雲寒模樣?我竟不知,你對我,也有這般肮臟心思,竟然還願意扮作雲寒來安慰我,你也配!”
“唰——”沈白話音剛剛落下,豐天直接抽出白霜劍直接朝著沈白刺來。
沈白拿出霜光十四夜擋住,霜光十四夜直接無數劍氣朝著豐天襲去。
“彭——!”豐天被劍氣震得退後數步。
“我為何讓你從豔雪宮離開,因為我要讓你死在我手上,若你死在鬼王跟魔尊手上,我可就要心疼了。”
豐天看著沈白,握住白霜劍,那雙血紅的眼睛,仿佛看透了世間的一切。
為什麼任務還沒有提示完成!
為什麼任務還沒有提示完成!
沈白閉上眼睛,轉過身,隻留下一個側麵。
“隨後豔雪宮被滅,我跟鬼王正式決裂,隻能再回雲峰,原來,我心心念念所想,雲寒竟也跟我一般心思,所以,師弟,你覺得我還能留著你這個知曉我所有秘密的人嗎?”沈白咬著牙齒說道,“今日墮天崖,便是師弟你葬身之地了,所有圍在墮天崖的修士都以為你是那個魔頭沈天天,當然,其中師弟你也幫我背了一些鍋。”
豐天一動不動,風吹起他的發絲,他卻仿佛一座雕像。
“沙沙沙——”寒風吹起,冷徹刺骨,讓人覺得,原來今日如此之冷。
過了好一會兒,豐天抬抬眼皮,“師兄,你怎能對我,無情無義至此?”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被我真心相待!”沈白幾乎是嘶吼著,他怕自己不這樣,根本無法再將這些傷人的話說出口,“如今我跟師尊已互表心意,你怎能再留在世上,所以師弟啊師弟,你可彆怪我,誰讓你遇上我了呢。”
誰讓你遇上這個無情無義的我了呢。
沈白握著霜光十四夜的手微微發抖,他死死咬著嘴唇,害怕自己怯場。
“今日來墮天崖的,全是來殺你的,師弟,今日,我看你如何再逃?”沈白緩緩朝著豐天過去,卻發現此刻豐天格外的不對勁。
豐天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雙目失神,但四周的魔氣卻愈發的猖狂起來。
他的任務,完成了嗎?
過了好一會兒,豐天動了動眼珠,吐出一口黑血,卻直挺挺的倒下去。
沈白上前,下意識想要扶住豐天。
但沈白伸出去的手,卻遲疑,一再遲疑。
為什麼還沒有任務提醒,為什麼。
豐天半躺在地上,低著頭,仿佛像是一具被遺棄的屍體。
沈白有些慌亂,忍不住的上前查看,他蹲下來,伸手扶著豐天的肩膀,卻見豐天雙眼流出兩道血痕,一臉的蒼白,四周的魔氣沸騰甚至是猖狂,沈白扶著豐天的手,被那些魔氣割出道道血痕出來。
“師、師弟?”沈白遲疑的喊道。
豐天卻沒有任何回應。
身後的陸十三見此,忍不住的過來,他不喜歡小少爺跟其他人這般接觸,然而他剛剛走了兩步,身後卻一片浩蕩之勢傳來。
陸十三紅寶石一般的眼睛動了動,緩緩朝著後麵看去。
隻見他們身後,直接湧過來的一大批的人。
是那些守候在山下的修士?
沈白若有所察,他剛想要起身,卻被豐天一把扣住了手腕,沈白吃驚看去,卻發現豐天依舊那般麵無表情,仿佛失去了神智,似乎這隻是,下意識的行為。
寒風更冷,沈白心裡卻涼了個透。
豐天要是變成了黑化天哥,他估計連個全屍都留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