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壞蛋(2 / 2)

到了第二天,容見照常上學。

開始上課前,容見還有些擔憂,生怕太後把徐耀也塞到仰俯齋,幸好太後不至於做得這麼誇張,把費金亦的麵子踩在腳下。

但容見不得不思考怎麼應付徐耀。

這麼想著想著,上課的時候,難免走神,被嚴厲的齊澤清抓住,課後留下來談話。

兩人院外槐樹下的石桌上,齊澤清問:“殿下有什麼煩心的事嗎?”

容見望著桌上擺著的書,沉思片刻:“有的。”

齊澤清倒不像往常,和風細雨道:“在下願聞其詳。”

容見卻搖了搖頭:“我還沒想清楚,無法作出決定,所以不能告訴先生。”

太平宮表麵看起來風平浪靜,實則維係的平衡搖搖欲墜。太後和皇帝哪個都心狠手辣,容見置身其中,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艱難地應付左右,但不想把無關的人牽扯進來。

齊澤清也沒有逼他,反倒問:“那殿下讀了書,以後想做什麼呢?”

容見拂開落在白紙上的枯葉,這次說的是真心話:“想活下去。”

而一門之隔,費仕春站在書齋裡,遠遠地望著他們兩人。

他看到齊澤清對容見和顏悅色,輕聲細語,耐心開解,心中升起一股難言的憤怒。

齊澤清是狀元之才,程先生之徒,品階不高,清流文人卻莫不以他為首。

齊澤清卻看不上他,連他遞的名帖都不要。

費仕春還記得他拒絕時說的話:“讀書以明誌,讀書以知理。費公子的誌向遠大,但卻不能不知道理。”

然後,他卻對一個女子如此細心教導。

不過因為容見是所謂的公主,日後的皇帝之母,現在忙於討好罷了。

可笑。

費仕春也得到消息,太後的侄孫徐耀於昨日入宮,長公主容見受邀前往,想必一對表兄妹郎情妾意,隻怕再過幾個月就是花好月圓,定下婚約了。

他不知道他的父親緣何不對這個女兒下手,或是出於謹慎,又或許是膽怯,再或是抱有什麼感情。

但費仕春沒有這些。

他隻想光明正大地成為太子,作為皇帝唯一的兒子,理所當然地繼承父親的一切。

*

酉時一刻,日落黃昏。

周掌櫃忙完櫃上的一乾事宜,叮囑了幾個跑腿的小二明日記得要買的東西,又尋思著日頭還早,能找幾個才認識的京中小官喝酒聊天。以他萬來商會大掌櫃的身份,這麼做自然是掉價,但他明麵上不過是周家一個庶子,掌管一些庶務,還是要裝出些樣子來的。奉承人的話,周照清不是不會說,就是覺得麻煩,每次要和那些人宴飲,總會產生一種自己這麼努力做事,還是要受人冷眼,到底是為了什麼的懷疑。

思緒停在這裡時,又不由的想起那位明公子。

明野從小養在孫老頭手下,非打即罵。待到兩年前,褪了手上的一層皮,選入宮中當差。因才學出眾,被公主看中替寫文章,聽起來是個好差事。但周照清也有宮裡的來路,據說長公主的貼身侍衛日子相當不好過,公主並不護著他,周圍人又嫉又妒。

周照清隻是偶爾裝裝樣子,遭人冷眼。而明野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這麼活著,似乎沒有片刻的歡愉可言。

那他又是為了什麼呢?

極為擅長忍耐,又無欲無求的人最為可怕。

周照清想到這,覺得還是彆繼續下去了,他就賺點銀子,賺多多的銀子最好。

甫一出門,迎麵撞來一個眉目清秀的小道士,他朝周照清見了個禮,笑著道:“師父有言,緣主今日該上香了。”

周照清一愣,才反應過來:“今日事情太多,竟忘了這事。”

道玄天山觀地處郊外,周照清使人叫了車,準備在天黑請過去。那小道士卻不乘車,說是正在修行,自個兒走回去。

周照清到的時候,酉時剛過。

他推開後院的門,明野穿了一身寬鬆的灰藍色道袍,頭戴木簪,神情冷淡,竟比一般的道士還要像道士。

就是做的事不太符合道士的身份。他周身點了幾盞燈,正在燈下磨刀。

明野身為宮中侍衛,每月僅有一次休沐,時常不能以明麵上的身份出現,便會約在這道觀中相見。

周照清也不客氣,坐在另一邊的椅子上,問道:“公子有什麼急事嗎?”

明野垂著眼,手指在磨刀石上拂過,刀刃是冰冷的,他問:“不是說在查那位徐公子的事嗎?說來聽聽。”

周照清還以為出了什麼要緊的事,正襟危坐之下突然鬆懈:“徐耀啊,他身邊漏的和篩子似的,沒費什麼功夫就打聽得一清二楚了。”

“他入京後,先租了間二進的院子,又覺得不好,買了個四品大理寺少卿的舊宅子。而後找人牙子買了兩個小廝,四個婆子,五六個丫頭,以為是要正經過日子。那四個婆子裡,一個出自秦家,另一個大概是皇帝的人,兩個小廝不知道是誰家的,但總歸有來路……”

明野頭也不抬地打斷他的話:“說點有用的。”

周照清長長歎了口氣,明野難得問得這麼具體,他不是想要表現表現自己的用心嗎?但剩下的也隻好按下不表:“他每日出入禁庭,回家後好歹知道不能像路上那樣受群官宴請,要收斂一些,但在自以為的家中還是口無遮攔。”

“嗯,大約說了些太後與公主的事。說太後慈愛有加,對他大加讚賞,合意他這個駙馬。至於公主呢,也貌若天仙,溫順和善,對他言聽計從,隻等著成婚呢。”

明野靜靜地聽著。

他依舊在磨那把入宮前用的舊刀。這是一把很普通的刀,刀柄處纏著幾道灰布,看不出是什麼神兵利器,唯一的有點是輕薄鋒利,刀身有幾道極深的放血槽,一擊斃命。

周照清感歎這一次得來全不費功夫:“這位徐公子是個蠢人,而他口中的長公主也屬實愚笨,真是般配……”

明野驟然抬起眼,定定地看了周照清片刻,他的神情寡淡,眼瞳在燈下也是黑漆漆的,不會透入一絲光亮。

周照清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腦中翻江倒海想著最近是不是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

明野忽然放下刀,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水漬,漫不經心道:“你怎麼那麼多話?”

周照清做了個閉嘴的手勢。嫌他煩他不說就是了,那麼嚇人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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