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在慈寧殿做事是沒有什麼出路的,才忙著討好眼前這位。
徐耀聽了這話,一時興起道:“等本公子日後大婚入宮,點你來宮中當差。”
那小太監當場磕起頭來。
容見站在高大的梧桐樹後,身影被這昏黃的日落淹沒了,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這位徐公子何止一般的不謹慎,完全沒想過自己的處境。連容見都能猜出幾分。
而走了徐光宗,下一個還有徐耀祖,徐家的子嗣不少,源源不斷。
容見的手搭在樹乾上,想了好一會兒。
雖然沒有一勞永逸的法子,但也不能讓太後繼續這麼下去。
容見朝那位徐公子走了過去。
到了第二日,下午是騎射課,容見本來是不上這門課。但書齋的幾位先生討論過後,覺得書齋內都是學子,長公主也不能特彆對待,何況公主不學射獵,騎馬倒值得一學,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用上。
是以容見失去了半日假期,也和同學們一同去了校場。
仰俯齋的男子都自備了騎射服,女子也有類似的款式,但容見沒有那樣的衣服,他不敢穿短打,生怕暴露出身量不同尋常的地方。
走入校場的時候,一個小太監似乎是有急事,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不小心踩了容見一腳。
容見今日穿了身雪白的長裙,裙擺用銀線繡著海棠春睡圖,如今添了個鞋印,那小太監嚇得要命,連忙磕頭認罪。
容見沒有怪罪他的意思,畢竟他的認知中,不可能因為彆人踩了自己一腳就要了那個人的命,就找了個借口寬恕他:“本宮看著校場中塵土飛揚,本來也是要弄臟了的。你下次留神些,彆再撞上旁人了。”
小太監又感恩戴德地磕了頭。
容見瞧著他一溜煙跑開,總覺得他還要再撞上彆人。
明野跟在後頭,說了一句:“殿下太好心了。”
容見隨口說出真心話:“總不可能因為這事,扣他的俸祿,或許還得被總管打一頓吧。”
校場裡的學生正在跑馬,教武藝的於將軍多看了幾眼容見的裝束,但沒說什麼,隻是道已經著人挑了一匹小母馬,長得很俊,性格也溫順,因是為貴人所用,還得再看幾日,沒有彆的病才能為公主呈上來。
容見頗為期待。
又有哪個大朋友不期待騎馬呢!
不過眼看著今天是騎不上了,就是過來湊個熱鬨,點個卯,敷衍過這節課。
兩人站在跑道外的草地上,明野在容見身後,兩人隔得不遠不近,是公主和侍衛間合適的距離,誰也挑不出錯來。
容見:“你瞧見那匹馬了嗎?白色毛皮,看起來好漂亮。”
明野:“殿下想騎馬?”
容見:“……想。”
明野:“殿下先試著騎小點的吧。”
能被裙子絆倒的長公主,騎那樣的馬可不行。
兩人正漫無邊際地聊著這些,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叫聲。
容見呆了一下,循聲望去。
一匹高大的烈馬正朝自己狂奔而來。它的體型比在場任何一匹馬都要健壯,在一刻鐘前,它還在被人牽著,悠閒地散步,容見誇它漂亮。而現在則麵部扭曲,像是發了瘋一般。
“有,有馬瘋了!”
全速奔跑的馬比行駛的汽車還要快,容見感覺自己像是在路邊等綠燈亮起,突然有一輛失控的車撞來,他提起腿想要躲避,卻覺得自己的動作緩慢,逃避不及。
……會,會死嗎?
千鈞一發之際,明野跨步上前,他的身量很高,完全擋在容見與烈馬之間。
容見的大腦有一瞬的空白,他不知道明野要做什麼。
明野抬起大拇指,用力頂住刀柄,刀刃與刀鞘劇烈的摩擦,像是發出一聲嘶鳴,雁翎刀聞聲出鞘,比尋常拔刀要快上一瞬。但就是這樣的一瞬,在關鍵時刻能夠救命。
容見一怔,看到雪白的刀刃上映著刺眼的日光,在麵前劃過,令自己不能直視。
明野的手很穩,他的刀貫穿了烈馬的前脖,隨著一聲慘烈的鳴叫,那頭龐然大物轟然倒下。
馬血是鮮紅的,幾乎與明野穿著的那身緋色袍子融為一色,隻是滿是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容見發著抖,烏黑的眼睛是濡濕的。
明野的小半邊臉都是熱血,英俊的麵容顯得陰沉恐怖起來。但也沒在意那些,隻是抬眼看著容見,目光落在他的臉上。
他掏出一方舊帕子,手上沾著的血幾乎將它浸透了,隻餘一小片乾淨的地方。
明野沒有靠近,他舉起左手,似乎是要靠近,右手還握著那把血淋淋的刀沒有鬆開,因為不確定是否會有下一匹瘋馬。
那方不算柔軟的帕子碰到容見的下巴,很輕地擦拭了一下,那是容見身上唯一濺到血的地方。
明野的手是冷的,血是熱的。
他的呼吸平靜,不像是才走過生死關頭,指尖在容見的臉上停留了一瞬,但很快又放了下來。
在所有人趕來之前,他輕聲說:“殿下,彆害怕。”
容見才發覺自己在發抖,他握住了明野的手,自己的指間也染上了血,握得那麼緊,連明野也覺得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