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寒山城(2 / 2)

僅此而已。

顧之平一陣毛骨悚然,後背冷汗直流。他後悔了。

過了好一會兒,顧之平的渾身上下都僵了,才聽容見漫不經心道:“你配提起他麼?”

又添了一句:“明野文有狀元之才,武已封至大將軍,你此生不能及他十一。”

這話沒有侮辱,而是事實。

顧之平這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一個身份尊貴,連自身被冒犯都不在意的長公主,卻輕易被自己的三言兩語激怒。

長公主此時冷淡克製的神態,突如其來的保護欲,都可以證明,他到底有多在意那位遠在千裡之外的明野。

終於,顧之平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摔到地麵,他爬起來,跪地道:“是臣失言,請殿下息怒。”

容見收回了目光,轉身往回走去。不知為何,倒也沒再生氣,隻是覺得不值得,不值得在這個人身上耗費心力,於是擺了擺手:“你以後不必來了。”

顧之平還有話要說,他不敢想象這麼兩句話就叫自己丟掉了引以為豪的差事,還想再求,靈頌卻走了過來,低下.身勸道:“編修隨我一同出去吧。”

*

自打長公主主事後,費金亦對於朝會之事越來越鬆懈,但到底還是皇帝,不能完全放任自由。

今日朝會之上,費金亦也算不得認真,打了大半個時辰的瞌睡,整個人昏昏欲睡,直到有太監突然闖入金鑾殿中,高聲稟告,說是邊關告急,不容片可延緩,信使已至殿門前。

八百裡加急,肯定不是什麼無關緊要的小事。

崔桂心中一驚,將心神全放到了這個消息上。

小太監的嗓門大,又尖細,將費金亦從半夢半醒中吵醒,他打了個嗬欠,召信使入殿覲見。

那信使風塵仆仆,麵如土色,衣冠不整,形容狼狽,將手中的信遞出,交給了禦前總管張得水,再由張得水遞給皇帝。

費金亦沒有接,他靠在椅子上,瞥了張得水一眼,示意他將這封加急的戰報念於諸位大臣。

張得水拆開信封,一字一句地念出信中內容。

他在宮中多年,寵辱不驚,輕易不會叫人瞧出心中所思所想,平日裡都是笑臉相迎,讀這封信時卻邊念邊斷。

因為這封信形容的戰報過於可怕了。

一直以來,大胤對於北疆都不甚在意,原因就是有難以突破的崇巍關。一年前境況危機,就在於北疆鐵騎出其不意,跨過了崇巍關,直衝大胤境內的平原。到時候輕騎快馬一日數百裡,若是不加阻攔,很快就能打到上京。

但經過官城一戰,明野率領的安陽軍已經轉攻為守,將北疆人趕出了崇巍關。但崇巍關雖為天塹,周圍的城建卻因去年的一戰徹底破敗,北疆人並不死心,還在虎視眈眈。所以明野不能離開邊境,必須將他們重新趕回草原,達到他們沒有能力再起戰事的程度才能放心。

這次的戰報不是崇巍關出了問題,而是羴然人的鐵騎繞開了延綿的群山和諏江,突襲了西邊的寒山城。

按照地圖上的標注,此路雖然可行,卻基本不可能做到,在此之前,也沒有外族膽敢孤注一擲投入兵力。

寒山城自古依山傍水,從未經曆過外族入侵之事

,城中缺乏守備,也無人警惕。羴然人到達的當日,太守聞風喪膽,棄城而逃,四王子率領的鐵騎幾乎未經抵抗便攻下寒山城。

如今寒山城已破,數十萬民眾困於城中,命懸一線。

四王子放出話來,再過半月,就要將城中百姓,全部屠戮,無論男女老少,即使是繈褓中的嬰兒,也不會留下,要以大胤人的鮮血祭這一年來死去的北疆戰士。

張得水念到這裡時,已經顫顫巍巍,不敢再繼續讀下去了。

崔桂麵色深沉,沒有料到北疆的局勢到了這樣的地步。

費金亦也大驚失色,似乎震驚到了極致,一時半刻都說不出言語。他站起身,將張得水手中的信近乎於搶奪的方式拿來,要親自查看。

身為一國之君卻如此失態,在場的文武百官皆噤若寒蟬,無人敢發出絲毫響動。

信上寫的很簡略,不過幾行字罷了,費金亦很快看完了,卻失魂落魄地丟開信紙,跌坐在皇位上,連冠冕上吊著的玉珠都被甩的哐當作響。

張得水摸索著將輕飄飄的信紙拾起,跪地繼續將剩下的消息念完了。

羴然人的意思是,隻要大胤的長公主願意與北疆可汗成親,到時候成了兒女親家,秦晉之好,這寒山城數十萬百姓的性命,也可當做賀禮。

信中最後說的是一字一句,絕無半點虛假,羴然人的信使已在路上,數日後即可到達。

崔桂一愣,從腳底陡然升起一股寒意。這麼短暫的時間裡,他沒有空閒想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卻知道這事牽扯到了長公主身上,是萬萬不可,大事不妙。

他不知道寒山城一事是費金亦謀劃所致,實際上也沒人敢這麼想。

一個皇帝,即使是代皇帝,卻串通敵國,出賣本國的城池,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費金亦卻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這麼做。

崔桂皺緊了眉頭,他的頭發已經全白了,整齊地梳成發髻,冷汗卻浸濕了他的鬢角。

該怎麼,怎麼度過眼前的這場難關。

漫長的寂靜過後,費金亦成為第一個開口的人。

他長歎一聲,道:“宣長公主。”

一刻鐘後,容見一無所知地來到了太極殿。

他雖已主事三個月,卻從未站在這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分立兩邊,讓出中間的路,任由長公主走到最前麵。

這事說起來簡單,三言兩句,張得水將信中所言之事一一告知。

容見怔了怔,似乎還未反應過來。

在外人看來,這樣可怕的事,對於久居深宮,才十多歲的長公主也太過殘忍了。

費金亦卻沒有給他反應的時間:“你是一國公主,也是朕唯一的孩子。論骨肉親情,朕怎麼舍得你去那樣的地方。但……”

說到這裡,他的眼淚已再抑製不住,噴湧而出,忍痛道:“家國百姓,數十萬人的性命,卻皆係於你一身。父親不忍勸你,隻任你自己選擇吧。”

費金亦這話說得極為合情合理,為父為君,都挑不出任何錯處,容見聽完了,卻沒有絲毫動容。

他仰著頭,微微蹙眉,看著金碧輝煌的寶座之上的費金亦,似乎真的很不明白。

此話一出,世族之間左右對視,紛紛跪地:“懇求殿下救下一城百姓。”

對於世族而言,長公主才割了他們的肉,現在卻忽然從天而降這樣一個好機會,可以將他除去,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浩浩蕩蕩的聲音如浪濤一般向孤身站在太極殿中間的容見湧去。而擁護長公主的文臣這邊卻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自古文人最重名聲,羴然人以一城百姓的性命威脅,他們不敢據理力爭,勸長公主不要和親,害怕日後遭人唾棄,受萬

人謾罵。

崔桂是挺身而出的那個,他整理好思緒,剛要開口,卻見長公主朝他搖了搖頭。

容見避開崔桂的目光,他說:“本宮願意和親。”

他的嗓音很低,聲音也不算大,卻如驚雷一般,在太極殿炸開。

所有人,在場的所有人,甚至連費金亦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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