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都位於祭台之下,皇帝獨自俯瞰眾生。
容見穿著繁複的冕服,停在這條路的儘頭,離明野隻差一道很長的階梯,準備拾級而上。
自古以來的封後大典,都是皇後孤身一人走過這條象征皇權的階梯,來到孤身一人,獨自站在至高之處的皇帝身邊的。
權力冰冷無情,皇後是陪伴皇帝的人。
然而明野卻不顧一切,走下台階,走到容見麵前,握住了他的手。
一旁的禮官欲言又止,想說於禮不合,但還是沒說出口。大約是覺得事已至此,皇帝違背那麼多祖製也不是這麼點細節可以彌補上的,還是彆在這樣的時間添堵了。
於是又默默退了回去。
在場的人很多,卻一片寂靜,明野低聲道:“台階很長,我會一直扶著你,不要跌倒。”
他說的很輕鬆,但手卻握得很緊。
容見是明野唯一的朋友、親人和愛侶,是感情方麵的一切羈絆。
容見鄭重地點了點頭。
台階真的很長,又陡峭,冠冕上墜著的珍珠搖搖晃晃,容見此生沒有穿過這樣沉重的衣裳,沒有戴過這樣複雜的頭飾,也從未想過自己會和這樣一個人戀愛。
他走得累了,漫無邊際地想了很多。
認真算了來,來到這個世界也沒有很長時間。
他們之間的第一個擁抱是沾著血腥味的,周圍是流淌著的鮮血,明野單臂抱著容見,容見感覺到溫暖,也感到了安心。
後來他總是不願意回憶起這件事,一方麵是因為明野受了傷,另一方麵似乎也是逃避那種心動。
再多想幾秒,心臟就會不受控製的加速跳動。
容見有趨利避害的本能,但本能無法抵禦喜歡,他心甘情願地投身於此,不再想離開,隻想陪伴在明野左右。
他是那麼的、那麼的愛這個人。
終於,他們一同走到了台階的儘頭,停了下來,轉過身,麵向眾臣。
容見低頭往下看去,是浩浩蕩蕩地呼喊聲,他們都低著頭,屏息靜立,容見看不清那些人的臉,也不想看清。
因是在初春,天氣還是很冷,風吹得很大,而冕服雖然工藝複雜,卻並不禦寒,容見握著明野的
手,沒有覺得冷,心中盈滿了前所未有的勇氣,願意和他一起麵對未知的未來。
他很小聲地說:“沒有跌倒,你以後也要一直握著我的手。”
典禮結束過後,兩人回到永安殿。
侍從都留在了屋外,沒有命令,他們一貫是不會進去的。
甫一進屋,明野就回過身,按住容見的後頸,低頭吻住了他的嘴唇。
沒有理由的,從方才開始,明野一直很想吻他。
冠冕上的珍珠隔在他們之間,碰撞時發出輕微的響動,接吻時也會擋到臉。
容見跌跌撞撞地靠在牆上,明野有點不耐煩地抬手撥開珍珠,過了片刻又解開冠冕,丟在一邊。
長發披散開來,因為兩人離得太近,也垂在了明野的肩頭。
容見喘得很厲害,冷的體溫也變熱了,他的眼眸濕漉漉的,仰頭看著明野。
天真的、稚拙的容見願意相信明野,沒有遲疑,將自己的全部都毫無保留地交給對方。
明野凝視著他的眼睛,沒有說話。
在此之前,明野的一生中曾無數次直麵生死,從未有過逃避。在戰場上千鈞一發的生死一刻明野沒有懼怕過。
直到遇到容見。
明野也開始渴望安定。關於以後,關於生死,明野少有的對某些事逃避起來。但他不是那樣的性格,即使不願意,也沒有猶豫地做好了準備。
明野比容見大十多歲,照理來說,是會比容見早死,而在他死後,明野不可能將容見的生死交托給任何一人,他不放心。
若是容見活得比明野長久,他是明野的皇後,大昭的太子,明野死後,容見是大昭的皇帝,有無上的權柄。
臨死之前,明野會安排好這些,他對天下負有責任,也有能力去做。
不過這些話不必對容見說。
那天晚上,他們什麼都沒做,很安靜地相擁著入眠。
三十三歲的明野,《惡種》完結後的明野,擁有一切的明野,陰鷙冷淡的明野,孤獨的明野,也擁有了喜歡的人,抱著他入睡。
明野是不能被看透的人,就像是陰雲密布的陰天,沒有人知道,下一秒會放晴或下雨。
實際上明野的情緒幾乎沒有波動,是永恒的陰天。
那是在容見來到之前的狀態,容見令明野放晴了。
明野習慣了睡很軟的床,擁著不安分的容見,成為一個有著軟肋卻感到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