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的沉默裡,隻剩下河風一股腦撞在樹乾上的聲音。
月城憐司避開了回答,而鬆田陣平不知道自己在騏驥什麼,兩人愣地盯著倒映在河中破碎的月亮。
有那麼一瞬間,鬆田陣平以為他們可以一直僵持下去,這樣也挺好。
直到他聽到月城憐司輕輕地說——不會分手。
塵埃落定。
鬆田陣平失落地笑了笑,他知道這是月城憐司會說的答案。不喜歡邁出第一步,但一旦選擇就會執著地走下去。
而得到確切答案的自己——鬆田陣平摸了摸口袋裡的硬幣。
“去吃晚飯吧。”他下意識想攬住月城憐司的肩膀,手剛抬起來,又訕訕地放下,“想吃什麼
“我都可以。”月城憐司走在前麵一點點,想回頭看鬆田陣平,卻被按住頭頂。
“我有一件事想征求你的意見。”鬆田陣平開口說道,“憐司知道神明能看到牽連著人與人之間的緣嗎”
……
果然,月城憐司閉了閉眼。那種即將失去的強烈預兆,應驗了。
切斷緣,所有的記憶都會保留,但曾熱烈燃燒過、湧動的情緒會一並永遠留在過去,連帶著保留的記憶也模糊不清起來,是大腦或者說靈魂的自我保護機製。
如果這是月城憐司一個人的記憶,他無論如何不會選擇放棄,與鬆田陣平一起的回憶,每一段都是一顆寶石,珍藏在記憶宮殿的深處。
鼻尖的酸澀再一次湧了上來,但他這次忍住了。
口袋裡藏著一枚硬幣,被體溫捂得熱的,月城憐司從口袋裡找到溫熱的金屬。
硬幣的溫度傳遞到手心,緊緊地攥著它,月城憐司不知不覺停下腳步,落到鬆田陣平後麵。硬幣規則的形狀略在皮膚上,沉默一會兒,他小心翼翼地揪住鬆田陣平的衣擺扯了扯。
陣平,現在嘛月城憐司低落地問。
鬆田陣平回頭,銀白色的硬幣反射霓虹燈的顏色,安靜而繽紛地躺在月城憐司的手心。
從掌心取過那枚硬幣,鬆田陣平無法克製地碰了碰他的臉頰,“不。”
心臟重重跳了兩下,差一點點,鬆田陣平想後悔了。
“我是說,先吃飯。”
……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靈犀還是巧合,鬆田陣平選擇了一家名不見經傳,但是開了幾十年的老店鋪。
麵館門口連個招牌都沒有,全靠熟客帶新客。
於是月城憐司吃到了他中午想吃卻沒吃上的豬肉豚骨拉麵。
老麵館很安靜,也很溫馨。
兩人吃的鼻尖微微冒汗,再次踏入冬天的夜晚也沒那麼冷了。
硬幣拋起,獻祭給神明。
憑空出現的手捉走了硬幣,這次夜鬥邊多了一個金發的小孩。
“做出決定了嗎——”話音未落,夜鬥看到了鬆田陣平身邊的小信徒,“看來你們想好了。”
“不過我還是要再提醒一次,斬斷就沒有後悔藥了哦。”夜鬥眼裡的玩世不恭褪去,多出切切實實的一絲神性。
他像每一位端坐於高天原的神明,俯視著所有人,平等而冷漠。
月城憐司忍不住偏頭去看鬆田陣平,本以為對方會堅定地回答“是”,卻不想剛好撞上視線。
兩人同時一愣。
鬆田陣平深吸一口氣,“是的。”
月城憐司隨後點點頭,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看著麵前這倆人,夜鬥無奈地撓了撓頭發,“真難辦,不過既然決定了……”
夜鬥回頭,“雪音。”
“知道了。”酷酷的小孩拱了拱鼻子,下一秒變成了極為漂亮的一把刀。
第一片雪花飄落到月城憐司鼻尖的時候,鬆田陣平向他伸出手∶“很高興認識你。”
月城憐司卻沒有握上去,而是踮腳擁抱他∶“我也是,非常、非常幸運能夠遇到陣平。”
看著撞到懷裡的人,鬆田陣平愣住,來不及抬手,月城憐司已經退後幾步,因為自己的莽撞行為抱歉地衝他笑了笑。
有一瞬間,鬆田陣平想說什麼,雙唇微動了一下。
不、
他幾乎無法控製自己開口阻止神明,但是已經晚了。
刀刃斬斷無形的紅線。
無聲無息之間,連接兩人的緣線,斷了。
順著指尖的方向看去,容貌出色的青年靜靜地站在紛紛揚揚落下的雪花裡,神色冷漠,眼底卻泛著淡淡的紅。
這幾乎叫鬆田陣平生出一種抱抱他的想法。
是他有過幾次交集的朋友——嗎應該是朋友吧鬆田陣平不確定地想。
月城憐司看陌生人的眼神反倒叫鬆田陣平不太肯定兩人的關係了。
鬆田陣平本就不是善言辭的人,猶豫了一會兒,他果斷放棄上前安慰的想法,警署還有很多工作等著自己。
瞥了眼安靜站在原地的銀發青年,鬆田陣平與他擦肩而過,穿過正前方的夜鬥和雪音,一無所覺。
“啊、後悔了。”雪音歪歪頭,看向頭也不回離開的男人,“這算工作失誤嗎”
“誰知道呢”
“不過——”夜鬥沉默地望向月城憐司。
因為斬斷了緣分,記憶選擇性地忘記了他悲傷的原因。
“好奇怪。”月城憐司微微皺眉,苦惱地按了按霧蒙蒙的眼睛。怎麼會蒙了一層眼淚呢
“夜鬥,你終於有新信徒了嗎”他沒在意一點小插曲,好奇地看向雪音。
“誰要當這家夥的信徒,我是神器!”雪音注意力轉移地快,當即氣鼓鼓地反駁。
夜鬥歎了口氣,伸手揉亂他的銀發。“快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