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是中秋,作為家中的媳婦,按照規矩章家的人都要回來吃飯,宋雁西這個做媳婦的得親自下廚張羅,這是一個媳婦最起碼的本職工作。
宋雁西嫁過來章家之後,便一直接手到現在。
隨著她帶著大批嫁妝的到來,章家的生活質量和環境也一日千裡地飛升,親戚朋友也就多了起來。
所以可想而知,所謂的家宴之夜,她這個做媳婦得多累,樣樣都要親力親為,從親自購買食材,半夜蹲在碼頭等著大家家人們最喜歡的魚蝦,再到清理食材烹飪飯菜,碗碟擺放,開席後的添酒加菜。
這樣一番無縫銜接的高密度勞動下,這個年紀才到十八,卻做了幾年媳婦的宋雁西終於累倒下了。
臥病在床幾天後,她剛從留洋歸來的丈夫不但沒有半分關懷問候,第一時間來找她卻是逼迫她趕緊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
後世裡作為道門天才,被長老們培養著做接班人的宋雁西就在這個時候來了。
來時,聽著小師叔說,宋雁西是她,她就是宋雁西。
所以這是她鬱鬱而終的前世麼?是她求道路上的最後一道牽絆。
小師叔曾經在得道之前,也是去完成了前世的心願。
她還沒來得及多想,就聽見陶陶的乞求的聲音,“少爺,你就進去看看我們小姐吧,她已經病了幾天,日夜盼著您呢!”
宋雁西剛穿越來,還沒有完全能掌握這具充滿疲勞的身體,如同死人一般躺著,連翻身都是妄想。
不過她從鏡子裡,看到了外麵那個穿著一身白色西服的年輕男子,不說有多高,但渾身上下的確透著一股子儒雅氣息。留洋歸來的他已經剪了短發,看起來十分精神,正彎著腰不知道在櫃子裡翻找著什麼。
他像是沒有聽到陶陶的話,因找著了自己想要的東西,發出歡喜的聲音,“就是這個了。”後麵不知道說了誰一定喜歡,宋雁西沒聽清楚。
宋雁西平躺著,能在鏡子裡看到這麼多,已經實屬難得了,所以壓根不知道他到底找到了什麼,高興成這個樣子。
隨後隻聽他離開的腳步聲,以及冷冷的聲音不耐煩地吩咐著陶陶:“我和她的婚姻本就是一個錯誤的開始,我是絕對不可能和她這樣一個無知的人一起生活的,你最好勸她早些簽了,不然到時候鬨得太難看,對她不好。”
宋雁西聽著這番冷漠無情的話,心裡咒罵了一句?難道現在對她就好?特麼還道貌岸然地說一句對自己不好,感情他還是再為自己著想?
外麵是陶陶抽啼的哭聲,她壓抑著,似怕驚擾了裡麵的宋雁西。
這是出嫁時,上海的舅舅們送來的。外祖父原來是前朝的八旗軍護統領,功夫極好,一家子裡的老少,都是會兩把刷子的。
可惜,這陶陶空有了一身武力,如今在自己身邊,卻活得如此憋屈。
宋雁西想要張口勸慰陶陶幾句,發現自己根本說不了話,直至陶陶哭完,紅著眼睛喂了她一些湯藥,到了半夜的時候,宋雁西才覺得身體終於恢複了生機。
她花了這一夜的時間,終於接受了現在的身份。
此刻不是道門裡被寄予厚望的天才了,而是這民國即將被文豪丈夫離婚的糟糠。
十七八歲的小臉,沒有了那繁複老氣的發飾襯托,在鏡子裡看著還顯得很稚氣。
也是了,這個年紀在自己那個時代,才是個高三或是大一的學生罷了。可誰能想得到,原主已經嫁作人婦三年之久了。
她的腦子裡,原來的記憶已經融合。三年前剛及笄,章家這邊就迫不及待地提親,美其名曰,宋太太一個婦道人家在這樣風雨飄搖的世道操持家業實屬艱難,不如早些將小女兒嫁過來,也能輕鬆一些。
這樁婚事,算得上是章家高攀了,章家世代走商,沒有一個讀書人,祖上更沒半點功名,發家也是在章太公認識宋老太爺後,得了宋老太爺的幫忙,才逐漸有了些樣子。
而宋老太爺是前朝從二品的翰林院掌院學士,宋雁西的父親也是前朝宣帝時的探花郎,正兒八經的書香名門。
隻是可惜宋家的家道隨著國運而衰。
宋雁西的大哥出國後便沒了音訊,多半是沒了的。
大姐也失蹤了,聽人私底下說,是跟一個當兵的私奔了。
二姐倒是嫁了門當戶對的人家,可惜丈夫新婚不到兩月就急病去世了,次年二姐便生下了蘇憶安。
這個時候宋雁西的大哥已經21歲了,她也是在同一年出生的,算是父母的老來女,自是萬千寵愛嬌慣,後來祖父和父親盼不到大哥歸來,又整日翻看那些寫滿了先進思想的報紙,對於女子的看法也逐漸發生了改變,彼時家裡也隻有她一個孩子了,便把畢生所學都傳給了她,如何鑒賞保護古玩文物,出門約見朋友聚會,也會將她給帶在身邊,倒是漲了不少見識。
每一次宋太太都會極力反對,覺得這不是一個姑娘家該有的樣子,她本就是個十分傳統的舊式女人,那種女人生來就改是服務型的思想已經鑲嵌在了她的骨子裡,她堅決地認定了,女人年少的時候,就該在家裡學習針線廚藝,讀書不要學得那樣好,粗淺懂一些,會作一些簡單的小詩小詞即可。
而且還有宋慈慈這個長女的前車之鑒,宋太太固執地認定了就是怪宋老太爺和宋老爺教她讀書太多,才造成了這種傷風敗俗的丟人結果。
七歲那年,城裡每日都能聽到槍響,祖父提議都回老家避一避,不想祖父就死在了途中。
不過宋雁西的快樂時光真正結束是在兩方軍閥開戰的時候,宋先生的馬車剛好遇到這一場戰火,屍骨無存。
宋太太難過得在床上躺了一個月,大哥大姐都沒音訊十年了,二姐又隨著夫家遷到了杭州,喪事便由族裡的叔伯和祖父父親他們的舊友幫忙打典的。
三個月後,宋太太像是接受了丈夫已經不在了的事實,終於打起了精神,頭一件事情便是先過繼了族裡一個與宋雁西同歲的男孩兒做兒子,可見她也認為大兒子不會回來,已經死在外頭了;第二件事則是立馬給宋雁西裹腳。
隻是這個時候的宋雁西已經十一歲了,骨頭早不如年幼的孩子那樣柔軟,所以最終以失敗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