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媧樹的目光一直是追隨著這小僵屍的,見他進了棺材,不甘心地想要追上去,但是被宋雁西一把拽住了,“你乾嘛?”一麵示意她,太陽快出來了,難道還想將人從棺材裡拽出來繼續問麼?這都問一個晚上了,真能回話,肯定早就回了。
女媧樹轉過頭,果然是東方日初,隻能無奈歎氣,沮喪地蹲坐在地上。不過片刻又轉頭朝宋雁西問:“那你推衍一下,蕭渝瀾的前世?”
宋雁西搖著頭,“他沒有前世。”最起碼自己此前就一直沒有推衍出來。
所以眼前這個小僵屍,可能隻是和謝蘭舟長著同一張臉而已,與謝蘭舟應該是沒有什麼關係的。
但是女媧樹卻將樹枝攀在旁邊的老樹上,“反正還有三天的時間,咱們在這裡多等一晚。”她還是不甘心,而且天氣這樣好,昨晚十五今晚十六。
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今晚他肯定還會再出現的。
她這也不是什麼過份的理由,而且這一路上也幫了自己很多,這點小小的要求宋雁西當然不可能拒絕。
所以隻能陪著她在這義莊裡等著。
昨晚一宿沒睡好,都盯著小僵屍看去了。
所以她白天便爬到梁上休息,隻是這天還沒黑就被女媧樹吵醒。
原來是幾個獵妖人從這裡路過,女媧樹多少也算是異物,所以嚇得連忙變回手鐲回到宋雁西的手上,隻是剛才殘留下的異樣氣息,已經讓這些獵妖人堅定了此處必然藏著小妖怪。
便在義莊裡搜尋起來,最後翻了個底朝天,除了一些陳年無人認領的老屍之外,一無所獲。
正要離開,有人發現了梁上的宋雁西。
和此前一樣,一張符籙朝著她招呼過來。
宋雁西一把將符紙抓在手裡,翩然灑脫地從梁上跳下來,將那符紙扔回去,“看清楚了再動手。”
那幾個獵妖人都是少年少女,見到她這樣的容貌,幾個少年愣了一下,一雙眼都移不動開,哪裡顧得上去判斷她是人還是妖。
至於這幾個少女,則因為同行師兄們的目光,堅定地認為被宋雁西這個妖孽迷惑了,直接就上手。
宋雁西手裡隻有在來的路上花兩個銅板買來的桃木劍,但是這一揮,硬是揮出了手握開天劍的氣勢來,將那幾個少女都嚇得連退了幾步。
也瞧見了她手裡的桃木劍,有些愕然,也有些不大相信,“你當真是玄門中人?”但是,為何長了一張妖怪的臉?
宋雁西見她們收手,這也才將桃木劍收起,收劍的動作也是行雲流水。更引得那幾個少年驚歎連連。
“是,連夜趕路,在此處休息,有什麼問題麼?”她說著,便翻身跳回梁上,打算繼續休息。
那幾個少年少女麵麵相覷,見她這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態度,加上剛才他們將宋雁西當做妖怪,也不好再繼續多說什麼,隻能離開了。
他們倒是走了,但是宋雁西卻覺得不安全,隻盯著這女媧樹,“你老實些罷。”她這樣頻繁出現,引了獵妖人過來,白天尚且還好。
若是晚上讓他們撞見曬月光的小僵屍,那小僵屍多半是要涼透了。
女媧樹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獵妖人。
月上樹梢,棺材板子從裡麵被推開,小僵屍又從裡麵出來了,目標還是房頂,這裡能吸取到的月光最為充裕。
宋雁西見他動作慢吞吞的,白浪費了多少時間?所以和昨天一樣,順手幫了他一把。
上了房頂,還是和昨天一樣,他專心致誌地曬月光,宋雁西也在旁邊打坐休息,反正這小僵屍也不會說話,既然都答應女媧樹留下來,就索性在守他這一個晚上吧。
時間過得很快,或者說這小僵屍很會管理時間,還剩下兩個小時東方就會翻出魚肚白的時候,他起身朝宋雁西靠近過來。
意圖很明顯,想讓宋雁西送他下去。
已經睡著了的宋雁西睜開眼,看到咫尺再近的小僵屍,被他那慘白的臉嚇得不輕,反應過來他想乾嘛後,打著哈欠道:“要不,再曬半個時辰,我一會兒直接送你回去。”
小僵屍聽了,坐回原位。
然後不多一秒也不少一秒,一個小時候他又來找宋雁西。
宋雁西將他帶下房頂,直接送到棺材口。
她也打算啟程離開,沒想到這時候忽然有一股妖氣正朝著自己這裡飛快靠近過來。
有妖怪,那就意味著會有獵妖人,所以哪怕知道這小僵屍沒有半點妖魔鬼怪的氣息,但為了安全起見,宋雁西還是往他的棺材上麵蓋了不少落葉。
也是這時候,那虎妖靠近了,他已經受了重傷,看到宋雁西的時候,估摸著宋雁西這張臉真的太像是狐狸精了,所以直接把懷裡的奶娃娃遞給她,“你快走,後麵有四五個獵妖人,幫我把孩子送到北平府水車胡同王家。”看著奶娃娃的目光,滿是眷戀不舍。
宋雁西莫名其妙被塞了一個小奶娃,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忽然就幾道金光落下,原來是幾道符籙,當即就融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囚籠。
不但是將那虎妖關在裡麵,順帶宋雁西和她懷裡的奶娃娃也被關在裡麵。
“妖孽,看你還怎麼逃?”一個身著黃色道袍的中年率先趕到,看到籠子裡多出來的宋雁西,“想不到還有一個!”
虎妖看到被同樣關在這籠子裡的宋雁西,自責不已,但是卻不願意就這樣放棄,看了看宋雁西一眼,“我反正已經活不下去了,一會兒自爆元神炸開這籠子,裡快速離開。孩子就拜托你了!”
宋雁西和這虎妖離得很近,他的身上並沒有什麼殺孽。當然,不可能沒有,畢竟作為一個肉食動物,他應該是做滿了功德,將身上的殺戮都給抵消了。現在唯一的不該應該就是跟凡人女子結成夫妻,生下這個小半妖。
她懷裡的這奶娃娃,屁股上有條毛茸茸的小尾巴。
但是這罪不至死,“不用,你要是不在了,你的孩子怎麼辦?”他讓自己送孩子去的地方,應該是孩子的外祖家,萬一人家不認這小半妖呢?
這話倒是提醒了虎妖,可他就算是想活,這些獵妖人能放過自己麼?還是自己身邊這狐妖能有辦法?
而就他們倆說話間,其他的獵妖人也趕過來了,看到籠子裡多出來的宋雁西,簡直就是意外之喜。
滿臉興奮正要將收籠子,沒料想宋雁西直接伸手將籠子給毀掉,而且還沒有受到半點傷害。
此舉不管是這些獵妖人,還是這虎妖都愣住了。
倒是那個最開始來的中年黃袍道人反應過來,詫異地看著宋雁西,“你也是玄門中人?”一麵示意宋雁西快將那小半妖給自己,這樣就算沒了籠子,也能讓這虎妖伏法!
虎妖再知曉宋雁西是玄門中人後,一時絕望不已,自然而然地認為宋雁西也是獵妖人,所以他是親口將自己的孩子送到獵妖人的手中?
卻聽得宋雁西說道:“這虎妖身上並沒有半點罪孽,這小半妖也才出生,並未禍害蒼生。”
隻是話還沒說完,就被那中年黃袍道人給打斷,“你什麼意思?”他有種極其不好的預感,覺得宋雁西要保護這虎妖父女倆。
果不其然,宋雁西走到虎妖身旁,“今日我在,你們誰也傷不了他們。”她是真的不想管,也怕自己插手後再也出不去,但是事情就發生在她的眼前,她不能不去管。
若是今日眼睜睜看到這虎妖父女倆死在自己的麵前,往後必然會在自己心頭揮之不去。
她一直以來,都是隨心而活的。
“你瘋了!要不是這些妖魔橫行,國運怎會如此?那些韃子怎麼敢殺進來?”其中一個獵妖人叫跳起來,將這國家大義搬出來。
宋雁西卻是一臉不屑,“這世間沒有什麼是亙古不變的,人會有生死,春夏四季交替,王權更換,一樣都是世間常理罷了。妖魔縱有殘忍害人的異類,可是這國運與他們又有什麼關係?莫要把君王的不賢無能責怪到他們的身上去。”
“詭辯!”中年黃袍道人聽到她這番言論,倒是想起了一個人,聽說一百多年前,也有一個小道士這樣說過,他說妖魔鬼怪和人都是一樣的,他們隻是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出生,成了異類而已,但是人有好壞,妖魔鬼怪也是一樣,隻要沒有做過傷天害理之事的妖魔鬼怪,他一律放過。
眼前這宋雁西,在他眼裡就和當年那個小道士一樣,不由得冷笑道:“你既然也是玄門中人,那應該也聽說過容徵的事吧?”
宋雁西又不是他們這個世界的人,哪裡曉得。
但是一旁的其他獵妖人卻替她解惑。
“那容徵?聽說當年是玄門中千年難遇的天才,可是偏偏有顆悲天憫人的心,若是隻對著人還好,偏他比佛門子弟都要博愛這世間萬物,不知道從他手底下逃走了多少妖魔鬼怪。”
因此,他被整個玄門中人誅殺,拔出元神,鎖在一處陰寒極地,還加蓋了一道封印,壓得他永世不能超生。
說完,朝宋雁西看過去,“這就是玄門中叛徒的下場!你也要試一試麼?”
虎妖也知道這容徵,所以試圖從宋雁西懷裡將女兒接過來,“這位女道長,多謝您的好意,我父女倆想是命數將儘,您走吧!”
可是宋雁西現在已經是獵妖人眼裡的異類,容徵第二人,怎麼可能就此放過她?所以聽到虎妖的話,也是真害怕她逃走,幾人默契地朝她動手。
但是他們哪裡是宋雁西的對手,頃刻間就被宋雁西壓得節節敗退,竟然就逃了。
宋雁西將那小半妖交給瞠目結舌的虎妖,“這世間如今既然不容你們,那你就去黑礁城。”
虎妖連連點頭,反正娘子已經為自己而死了,如今隻剩下女兒和他相依為命。
朝宋雁西跪下拜了三拜,“多謝您的救命之恩!”
這時候宋雁西又給了他一張符,“帶在身上,保你能順利到黑礁城不會被獵妖人發現身份。”
虎妖感激涕零地又磕了幾個響頭,然後揣著符抱著孩子朝著黑礁城的方向飛快走了。
宋雁西看了看小僵屍的棺材,因為剛才的打鬥,他棺材上麵的落葉又被劍氣吹開,棺材又暴露了出來。
給他蓋好,天也大亮,啟程往北平府去。
而那些獵妖人召集了不少獵妖人,又來此處尋找她這個玄門中的敗類,自然是搜尋無果,氣急敗壞之下,將這義莊給直接毀掉了。
殊不知這義莊毀壞的那一瞬間,原本躺在棺材裡的小僵屍猛地睜開眼睛,純淨的目光裡,忽然有了那瀚海星辰的光芒。與此同時他也覺得身上的束縛忽然消失了一樣,渾身輕鬆,四肢也不似從前那樣遲鈍了。
他從棺材裡爬出來,正好遇上雨夜,摘了一片芋頭葉撐在頭上,朝著北平的方向走去。
宋雁西眼下就住在北平城裡,她傍晚的時候去崇文門看過,宋家還沒搬來,所以便又到了離北新橋近一些的街市,找了一家客棧住下。
如今外麵下著大雨,她不由得想,那小僵屍應該今晚不會出來了吧?
還有他到底是什麼生物,為何沒有半點氣息呢?他棺材所停放的那義莊,每日還不知道多少獵妖人從那裡路過呢。
尤其是今天,那幾個獵妖人還因為虎妖父女倆的緣故,停駐了那麼久,也竟然沒有半點察覺。
她想著,女媧樹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是不是日子出了錯?觀這天象,明日後日都隻怕是沒有雨,小姐要不要去北新橋附近?”
這倒是提醒了宋雁西,果然抬頭看了看著天象,掐指一算,還真是沒有雨。
而小塔和她阿娘逃到北新橋那天,正是雨夜。
莫不是小塔記錯了日子?所以連忙取了蓑衣鬥笠船上,往北新橋那所落腳附近去。
這個時候已經是子夜時分了,早就過了宵禁之時,所以街道上連打更的更夫都瞧不見,除了那黑茫茫的雨簾之外,沒有一個人影。
宋雁西也就沒敢走在街上,直接踩過那片片瓦礫。
沒想到這上了房頂,才看到這房頂上像是她一樣的玄門中人還真是不少。
因大家都戴著鬥笠,又隔著雨簾,根本沒有辦法分清楚誰是誰,有人顯然將她當做同伴了,朝她比了個手勢,那意思好像是什麼,宋雁西哪裡懂?
隻不得已翻下屋簷。
現在她不但是要躲著普通老百姓,還要躲著這些玄門中人。
沒法隻得用隱身符去鎖龍井。
想是因為下大雨的緣故,這鎖龍井裡今日特彆不安寧,裡麵傳來一陣陣水流被攪動的巨大聲響,宋雁西才到附近,忽然覺得氣氛不對勁,還沒等她看清楚,一隻巨大的穿山甲落憑空出現在鎖龍井,隨後往井裡扔了一物,隨後便傳來慘叫聲。
宋雁西這才發現她的後背上,堅硬的甲片竟然已經被貫穿,甚至還粘著一張巨大的符紙。
井裡,她似乎聽到小塔熟悉的聲音傳上來。
七八個獵妖人接二連三,紛紛落在鎖龍井四周,有些遺憾地往井裡看了一眼,“讓小的那隻逃掉了。”
有人言語,“無妨,底下那老龍最厭惡外來者。”所以那小妖是活不下去的。
而原本絕望的穿山甲聽到這話,像是放心了一般,竟然選擇自爆元神。
就這樣沒了,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宋雁西感覺自己看了個寂寞,什麼有效的消息都沒有,這一切和小塔的回憶壓根就沒有什麼區彆。
“可惜了。”這些獵妖人看著自爆元神的穿山甲,走過來看了看,頗有些惋惜,本來還想用那穿山甲的甲片打造一套法器的。
隨後清理了現場,便匆匆離開了,宋雁西這才朝井邊走過去,往深井裡探了探,猶豫著要不要下去。
“還是不要吧,小姐若是下去了,那老龍現在就把小塔交給小姐,咱們帶出去,豈不是就有兩個小塔了?”女媧樹見她意動,連忙出言提醒。
宋雁西愣了一下,兩個小塔是不可能有的,如果自己真將這個小塔帶出去,那麼就沒有外麵的小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