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如此,一想到這小端是臾央複活的,而且又是謝蘭舟的徒弟,隻怕就沒有那樣好對付了。
而宋雁西這些對於言諫如的滿不在乎,一點作假的痕跡都沒有,使得原本自信滿滿的端姑娘有些動搖起來,自己還真能像是從前那樣,對於宋雁西的一切行徑都能了如指掌麼?可是為什麼現在眼前的宋雁西,再也不像是從前那樣了?
端姑娘微微蜷縮起五指,囚禁著言諫如的囚籠便慢慢地縮小,言諫如吃痛的聲音也隨即傳出來。她一雙清秀的眸子,就直勾勾地看著宋雁西,似乎生怕自己遺漏過任何細節。
但是宋雁西從頭到尾都不為所動。她不是不知道這言諫如對於西安的重要性,而是言諫如一而再再而三地出事,已經讓她覺得有些麻木了。
所以她幾乎看都沒有去看言諫如,而是轉頭朝著台階外的山下看過去,入目便是籠罩在烈烈寒風中的西安城。“根據曆史中所記載,守護者被害,整座城池被鮮血染紅的城也不在少數。”
“可是,今天西安的一切,是你造成的。”端姑娘仍舊緊盯著宋雁西,一字一頓清晰地說道。
不想宋雁西忽然轉過身來,“是麼?”她挑眉問著,一麵朝著籠子走近。
言諫如滿臉血淚地看著朝自己走來的宋雁西,蠕動著嘴唇,“對不起……”他也不想這樣沒用,可是他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人不願意放過自己。
他現在已經努力地活著了。
“你難道真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在你麵前?”端姑娘說罷,整隻手幾乎捏成了拳頭,而言諫如的慘叫聲也陡然提高了幾分。
從見麵到現在,短短不過十分鐘左右,這端姑娘前前後後就威脅過自己無數次了,宋雁西以為自己近來脾氣有所改變,應該是不會為此氣惱的。
但事實上,她還是最討厭彆人的威脅。對方越是威脅自己,她就越是要反其道而行,不如對方的意。
眼裡閃過一抹狠意,“你用他要挾我,是什麼目的?”宋雁西問的同時,就站在那隨著端姑娘的拳頭而幾乎變成一團的籠子旁。說完了這話,她既然沒有用符,也沒有用謝蘭舟留在這裡的開天劍,而是直接用那隻鑲嵌著天尺的手朝籠子裡伸進去。
小塔見到此舉,嚇得一顆心都卡在了嗓子眼,脫口喊道:“姐姐!”
端姑娘那眼裡卻是露出滿意的笑容,心說這才是宋雁西該有的樣子,經不得一點激將法。
可是這籠子但凡宋雁西隻要觸碰到一點,那裡麵的毒素就會貫入全身,會將她一點點腐蝕而亡。
眼見著這一幕,有那麼一瞬間,她忽然覺得有點沒意思。就這麼輕而易舉地,不費吹灰之力,自己就將宋雁西給解決了,這讓她開始懷疑臾央是不是膽子太小了些?
可就在她以為宋雁西的生命就要結束的時候,端姑娘那引以為傲的籠子忽然在宋雁西的手臂碰到的瞬間,便消散化為濃一灘濃水。
堅不可摧的籠子就這樣頃刻間化為一灘濃水,宋雁西也將言諫如也趁此機會一把給抓了過來。
小塔連忙將重傷的言諫如給拉到身後,看著他這滿身的傷,忍不住感慨,“你這,實在是多災多難的。”爭取往後活下來,無功無過,下輩子投個好胎吧。
似乎是聽到小塔對於言諫如的感慨,端姑娘才忽然反應過來,那本就不算大的細睛拚命地瞪著,如何也不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幕。“怎麼可能?”難道她是重生回來的,所以不如當年了?
不然為什麼宋雁西一點傷都沒受?還有自己的籠子,也沒了。
不該是這樣的!端姑娘不相信眼前的這一切,目光一麵瘋狂地打量著宋雁西的那隻手,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性,“天尺,是天尺!”她震驚,宋雁西居然真的是天尺,更驚訝明明自己已經在小雁塔下麵的地宮設下了重重阻礙,可為什麼她還是把這天尺給拿到了?
天尺,鎮邪惡,除邪祟,清一切汙穢,還人間盛世太平,海晏河清。
而她才碰到自己的籠子,籠子就化為濃水,這豈不就是意味著自己是錯的?自己成了邪祟,是該被除掉的汙穢?
端姑娘心中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她不相信天尺這種東西真的存在,眼下她更願意相信是臾央自己杜撰出來的罷了。
根本就沒有天尺才對!
更何況,她是謝蘭舟一手養大的,師父所行皆為天下蒼生,放眼這世間,再也沒有比他更公正無私的人,而自己是他的徒弟,自然也是正義的一方,所以肯定是這天尺有問題。
想到這裡,心裡才沒有那麼難受,她怎麼可能是邪惡的一方呢?所以將這一切都歸責與宋雁西。緩緩抬起頭朝宋雁西看了過去,心中有太多的不甘!宋雁西除了有這一張臉之外,還有什麼?
她不懂師父為什麼會選擇宋雁西,而不是自己這個陪在他身邊十幾年的徒弟呢?加上剛才的事情,一時有些失態,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臂指著宋雁西怒罵:“你又算什麼?我從小就陪在師父的身邊,是陪他度過無數的春夏秋冬,見證了他的喜怒哀樂,就因為你的橫插一腳,似乎甚至將我給封印了!”
一想到謝蘭舟為了保護宋雁西狠心將自己封印,無限的委屈頓時就湧上心頭,“我是個人,封印對我來說,就等同於要了我的命啊!”師父,他怎麼能這樣狠心?哪怕自己拜師是不光彩,可那不是自己決定的,那時候自己年紀還小,是父親一手策劃的。
更何況,自己因為拜師,不也失去了父親麼?
而宋雁西什麼都不用付出,她就得到師父!這世間萬事如此不公平,難道還不能允許她自己爭取麼?
她如今聲淚俱下,淒淒慘慘,好不可憐。
可是小塔因為從她老父親那裡知道這端姑娘是個怎樣的人,所以一點都不同情她,又曉得她工於心計。反而見到宋雁西沉默,生怕她同情心泛濫上了當,連忙提醒道:“姐姐,你彆忘記了,上輩子是她害死你的,她就算是有千萬個委屈和不得已,但你曾經說過,這也不是她害人的理由,更何況現在她活過來了,做的都是些什麼事情,我就不細數了,你千萬彆將她的話聽進去。”
端姑娘做了什麼?給扶桑人送福利……虐殺言諫如?雖然這件沒成功,但是又弄得言諫如一身的傷,西安城又白白跟著受傷一回。
西安的老百姓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他們遭受這無妄之災?
宋雁西當然沒有糊塗,更不可能因為彆人的三言兩語而產生自我懷疑,而是看著端姑娘這個樣子,想來臾央知道了應該很生氣吧?
一麵看著哭得傷心欲絕的端姑娘,也沒有產生半點同情,隻是好心提醒道:“錯誤的陪伴,就算是上萬年,也沒用的。”
這話才算是真正的誅心!
端姑娘聽到後,情緒一時間變得激動起來,反駁道:“你又怎麼知道你是對的呢?你若是對的,你們難道不該長相廝守,而不是天人各一方麼?”
宋雁西見她說完這話,似乎占據了上風一樣,臉上的淚都給止住了,心說她和自己爭這口舌做什麼?爭贏了又如何?難道謝蘭舟會愛她麼?
然後直接拿出去開天劍,“你師父既然將你封印,那麼想來我現在就是殺了你,他應該也隻會覺得我是在為民除害,你說對不對?”
端姑娘所有的得意,在看到宋雁西手裡的開天劍後,一切都戛然而止,聲音甚至都在發抖,“你,你怎麼可能?”
小塔這個時候忍不住想要補刀,“你看這就是最好的證明,你師父把開天劍給了我姐姐,卻把你給封印了,這天差地彆的待遇,你說氣人不氣人?”
端姑娘怎麼可能不生氣?她就是因為生氣,那聲音才顫抖,才說不出一陣完整的話語來。而小塔這話,簡直就是雪上加霜。讓端姑娘頓時就瘋狂地生長,頃刻間便比這身後的白塔還要高出不少。
宋雁西一行人連退了幾步,看著眼前忽然變大的端姑娘,覺得她八成有病,她變大了難道就能躲得過開天劍了麼?
不過宋雁西也沒真想拿開天劍來對付她,這是謝蘭舟的東西,不管這個徒弟在他心裡有沒有份量,自己都不好拿他的佩劍去殺端姑娘。
她剛才拿出來,隻不過是煩端姑娘在那邊浮想連天,所以為了斷絕端姑娘那些心思,自己才把開天劍拿出來的。
如今效果也有了,便直接給收起來,隨後將自己最擅長的符給拿出來。
小塔見此,擔心地問道:“姐姐,這有用麼?”她可是謝蘭舟的徒弟,也算是玄門中人了,這符對她沒用吧?
“心術不正,就有用。”宋雁西就是給自己的符張這樣定義的,所以她的符張不是專門對待妖魔鬼怪,而是一切不正者。
至於這端姑娘,心都給歪道十八裡外了吧?不然怎麼可能乾出讓扶桑人拿言諫如和她做交易的事情?
但是就在她將符張貼上去的時候,發現這竟然隻是一個虛相,“她跑了!”而且宋雁西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擋住了。
是天道的力量!臾央在保護她!
幾乎是宋雁西才說完這話,那個比塔還要高的端姑娘頓時間就化為泡影。
小塔有些可惜,“剛才姐姐就不該猶豫,一把劍劈了她才對。”
“臾央將她複活,必然不是想看她和我爭風吃醋。她大抵剛才也反應過來她複活的目的是什麼。”所以她才逃了,宋雁西是這樣認為的。
她的確沒有分析錯,隻不過端姑娘沒反應得那麼快,而是她忽然變大數倍,要和宋雁西動手的時候,忽然聽到耳邊傳來臾央的震怒聲音,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此行目的是什麼。
是為了阻止宋雁西獲得所有的天尺,而不是和她麵對麵接觸,惹她對自己動手的。
所以哪怕萬千般的不甘心,但還是趁機趕緊跑了。
畢竟留得青山在,一切都皆有可能,更何況自己和宋雁西爭這口舌之快,又有什麼用?倒不如按照臾央的意思,阻止她找到所有天尺碎片,這樣宋雁西就什麼都做不到。
隻要臾央在,就永遠能壓師父一頭,而現在自己的臾央的人,師父就算是再想封印自己,也不是那樣簡單的事情了。
她想了很多,既然已經活了過來,就不該像是從前那樣衝動了,凡事得三思而後行。
可就這樣離開西安,她不甘心,哪怕是不能殺了宋雁西,但是給宋雁西添些麻煩,她還是做得到的。
而宋雁西這邊,也沒去顧得上追端姑娘,畢竟言諫如不能不管,兩人將他身上的傷包紮好,送到了山上,又給他設下一道道法陣。
這一次真的將他一輩子都困在山裡了。
才從山上下來,也打算著明日一早就啟程去往昆侖。所以今晚打算準備些乾糧,這一路得穿過不少雪山戈壁,多的是那無人區,所以要多做準備。
女媧樹雖然是沉睡的,但幸好宋雁西和小塔從她那裡存放東西都沒什麼影響。兩人晚上買了些不少東西,正準備回客棧,好好休息一晚,忽然發現街上一陣吵鬨。
所有的人都朝著一個方向趕了過去。
這種熱鬨總是少不了小塔,她上去打聽了一圈,然後頂著一張滿是憤怒的小臉回來,“姐姐,花慧商行的姑娘被人羞辱了,如今她們正準備齊齊跳河呢。”
花慧商行裡全都是女人,她們是福建那邊來的自梳女,一輩子是不嫁人,不能對男人起心思,男人也不能對她們有想法,大家梳了辮子,年輕姑娘們和老姑婆們相互扶持照顧,就這樣過完一生。
這樣自梳女其實在海外更多,而且大都是在華裔富人家裡做傭人,像是花慧商行的這些女人們,自己組建成一個商行,其實很難得。
當時她們還上過報紙,被不少人誇讚為女中豪傑,尤其她們在這邊做的生意,經常往返藏區高原,和藏區的那些土司大人們打著交道。
宋雁西聽得這話,下意識地便掐指推算。她本意想想看看這些自梳女的生死,卻無意間推算到害她們的人居然是端姑娘,頓時惱怒不已,“是端姑娘!”她應該是故意的。
因為自己也誇過這些自梳女,去年來的時候,還給她們捐過一筆置辦犛牛的錢。不然怎麼解釋那麼多人,偏偏她要對這些自梳女動手?不就是為了報複自己麼?這讓宋雁西有些憤怒,無論如何都要將這端姑娘找到,下次在也不可能給她逃了。
小塔聽到她的話,也愣了一下,“可是她們之間無冤無仇,她怎麼能這樣歹毒?去害這些女人?”然後拉著宋雁西連忙朝著河邊去,“姐姐,她們會死麼?”不會真的跳河吧?
宋雁西搖著頭,“不會。”但是宋雁西一直記得容徵說過,未來還沒發生的事情提前被算出來了,都不可能百分百地準確,必然會遇到變數。
所以她擔心,才一定要親自趕到現場。
興許自己能敢在那千鈞一發之際將她們救下來。
然而人太多了,畢竟這花慧商行在西安也頗有些名聲,加上她們都是南方來的女人,個頭嬌小,卻專門牽著犛牛往返藏區,很是讓人敬佩。
所以她們現在出了事,去圍觀的人自然也就不少。
也就導致了宋雁西她們沿路上被堵了幾次,還沒到河邊就聽人說好像跳了。
這讓宋雁西一下著急不已,直接和小塔上牆越屋,終是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河邊,卻見人已經被救上來了,總共十幾個女人,老少都有,眼下附近的人正拿了乾爽的毯子過來幫忙。
而宋雁西擠入人群中,跟著大家一起幫忙,將人給送回花慧商行,眼見著有附近的老百姓幫忙開解,自己也幫不到什麼忙,也就先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