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渡雪卻是和宋雁西納悶起同一個問題,“你說這楚丹,怎麼會想起把聚寶盆給了鐘家村的人呢?”
宋雁西白了他一眼,“我如何知道?”又見他這裡問不出什麼,等小塔吃完,也告辭離開了。
小塔這個樣子,隻能在手鐲裡與宋雁西從前的屍體為伴了。
不過宋雁西一個人回北平,倒是方便了不少。
又趕上了火車,不過三四天,就到了北平。
原本是想將小塔送去鎖龍井那邊,老龍肯定有辦法與鏡無雙聯係上。
但是轉頭一想,小塔變成這樣,其中有鏡無雙教唆的成分在,所以最後還是作罷,把小塔送到五柳齋。
老胡見她回來了,高興得三步並作兩步迎上前來,隻是隨即看到小塔嚇得連退了兩步:“這是?”他們也是妖,自然是害怕小塔這種凶獸。
哪怕她是一頭幼獸,可終究還是上古凶獸,那血脈自帶的壓製。
宋雁西這才想起,自打把她放進手鐲裡,就沒往她身上貼符壓製這氣息了。
“她是小塔,貓子他們在麼?讓他們聯係小銀或是嘲風,將小塔想帶回山上。”說完,也不忘小塔脖子上掛了一張符,“你老實些,少跟你爹來往。”
小塔嘀嘀咕咕地應著,一麵四處張望,發現嘲風他們果然都不在這裡,覺得有些無聊。
老胡那裡趕緊去找人往山上送消息,胡婆則與宋雁西說起宋太太的事情,“一直在聯係小姐您,還以為是趕不上了。”說著,便要勸宋雁西先坐黃包車回宋家去。
宋雁西有些詫異,“太太不好了麼?”她並沒有收到消息,可能是經過天門派那邊,消息還沒到她手裡,心中那種不好的預感也變得強烈起來。
胡婆聽到她這話,這才反應過來,她回來是偶然,並不知道宋太太的情況,於是連忙解釋道:“今年入冬後,就一直很不好。”也不曉得能不能熬到年後了。
為此,宋玉芝還想借著衝喜一事,讓她身體有些好轉,所以宋德仁冬月裡結了婚,也算是門當戶對,隻不過是庶出的女兒。
畢竟宋德仁在大家看來,雖是宋家的兒子,但終究是過繼的,這些老古董們又最是看中出身,自然是舍不得那嫡出的女兒。
更何況嫡出的女兒們,幾乎都是留過洋的小姐,更不可能嫁給宋德仁這個一事無成的浪蕩子了。
宋雁西聽著這些事情,也顧不上小塔這裡,叮囑了幾句,方攔了黃包車,往宋家那邊去了。
雖說宋德仁才結婚,但因為宋太太的病,家裡仍舊是給人一種很清冷的感覺,開門的傭人看到她,又驚又喜,一麵朝著裡頭扯著嗓子放聲大喊:“是四小姐回來了!”
若是以往,哪裡敢這樣大聲?少不得要被宋太太責斥沒有規矩。
隻是如今不同從前,宋太太病重彌留之際,就撐著一口氣等宋雁西歸來,說是有話要講。
宋雁西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按理她也不大喜歡宋太太,隻是儘自己作為女兒的義務罷了,可是如今聽到傭人在耳邊說起宋太太在等她,這心裡還是沒由來開始難過。
隻覺得迎出來的人很多,但都模模糊糊的,她輕車熟路地朝著宋太太的屋子裡去,一進門就有人接了她的披風,屋子裡很暖。
卻讓宋雁西覺得,暖得有些不像話,叫人喘不過氣來,混雜著那中藥和西醫消毒水的味道,更是讓人難受,“怎不開窗?”
傭人們聞言,猶豫著要去開窗,卻忌諱地看朝床榻便的宋玉芝。
“開吧。”宋玉芝眼睛哭得給核桃一般腫脹。
宋德仁夫妻倆也在旁邊守著。
而原本昏迷中的宋太太,卻像是有心靈感應一般,曉得宋雁西回來了,忽然睜開眼睛,那渾濁的眸子如今變得清亮了不少,驚喜地看著宋雁西,“雁西,你回來了。”
她如今忽然精神起來,沒人能高興得起來。
她之前是什麼樣子,宋玉芝他們在清楚不過了,所以最是曉得,眼下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忍不住又一陣哽咽。
宋雁西緩緩走近,宋太太卻精神十足地抬起手,示意他們都出去,隻留了宋雁西一個人。
但凡是生靈,那就難道生死,終究都會走向這個結局,宋雁西以為自己對宋太太是沒有感情的,可如今看到床榻上白發蒼蒼的她,卻是滿臉死氣,那血脈親情間的難過,仍舊是抵擋不住的。
“媽。”她叫了一聲,聲音已經有些沙啞了。
宋太太示意她坐到窗邊,這會兒窗戶讓傭人們打開了,透了幾絲屬於青天白日的光芒照射進來,和屋子裡的死氣沉沉的電燈光芒截然不同,無形中使得這房中似乎也多了幾分生氣一般。
隻是與之灌進來的,還有這北風的乾冷。
宋雁西走過去握住宋太太的手時,甚至覺得一陣冷風刮骨。
其實,她平時在外也不覺得冷的。可現在不知怎麼回事,居然能感覺到。
而比起她如今的沉默,宋太太倒像是有說不完的話,握著她的手先是感慨,“今年過了中元節後,我就有感應了,曉得好不了,急急忙忙給你弟弟說親,可是看了好幾家,都沒有合適的,我曉得的這些人啊,都嫌他不是我肚子裡爬出來的,覺得他不高貴。”
可他覺得宋德仁再怎麼混賬,對自己是孝順又聽話的,反正雖非親生,可在眼跟前長大的,還是怎麼瞧都覺得好。
說完了宋德仁,又說起宋慈慈,“我這些天啊,總是夢見你大姐,她來接我了,說下麵其實好得很,有人照料著。”
宋雁西聽得這話,雖然知道當不得真,但還是下意識想起了將靈魂給了地府的宋允之。嘴上則安慰著她那些連自己也不信的話,“彆亂說,你還能活很久,看著德仁的孩子出生。”
宋太太也不與她爭辯,說起宋慈慈,皆是滿腹的後悔,然後便哭起來,“我對不起你們,我年少時候過得不好,便要讓你們都變成閨中小姐的模樣。”哪裡曉得時代更換得太快,從前的那些閨中小姐們,在如今這個社會根本就活不下去的。
又斷斷續續說了些宋雁西小時候的事情,最終說起了宋廉昇,然後忽然一把抓起宋雁西的手臂,“你告訴我,你爸其實沒死對不對?”
宋雁西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這個問題時,她似乎也沒指望宋雁西回答,隻哭道:“我和他一輩子的夫妻了,他死沒死,其實我這心裡是能感覺得到的,隻是他怎麼就不回家呢?”
這個問題宋雁西也想知道,爸爸為何不回來,他躲什麼,又騙了大哥什麼?
她也是滿腹的疑問。
到了最後,宋太太的精神似乎就好消耗完了,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忙鬆開宋雁西的手,指著自己屋子裡的神龕,“那裡,有我給你的東西,這個家裡也就能你看得懂,你爸爸從前也喜歡倒騰這些,我想著可能是他當初不小心落下的,原本我是想燒給他,但又覺得他沒死,就一直等啊等,想等他回來親手交給他。”
說完,就一直念叨著對不起,然後哭,聲音越來越弱。
宋雁西看著她身上越來越濃重的死氣,曉得她大限是到了,隻朝外麵喊了一聲宋玉芝。
很快房門被推開,宋玉芝和宋德仁衝進來,剛跪倒在床邊,哭著喊了一聲媽,床榻上的宋太太就忽然掙起手腳,脖子繃得直挺挺的,使得原本就瘦弱的她,那食管輪廓都要顯現出來了。
宋玉芝和宋德仁都紛紛撲過去,想要按住她的手腳,可是這個時候的宋太太,力氣像是奇大一般,他們兩人居然是沒按住,任由宋太太掙紮著,嘴裡含糊不清說著什麼,然後忽然就安靜下來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開了窗戶的原因,那冷風源源不斷,宋太太身上的餘溫沒多會兒就散了。
床邊兒女仆人,哭成了一片,嗚嗚咽咽的聲音與外麵那寒風交錯一處,叫人覺得淒涼不已。
其實宋太太去得也算是體麵了,病來得快,沒受多大的折磨,走的時候還有人形,活著的兒女也都在她跟前。
上海那邊起先來探望過,也才回去沒多久,哪裡曉得這剛到上海,就接到了她去世的電報。
陸相城這個原本早就要到大限的白發老人,反而先送走了女兒。
這一次她的喪事是宋玉芝來操辦的,宋德仁不懂這些,隻叫他媳婦跟著宋玉芝忙,不懂的再問宋雁西拿主意。
過了五六天,北平落了厚厚一層雪,宋德仁很是擔心火車停運,陸家那邊的親人趕不過來,但還是日日叫人去車站守著。
宋雁西也終於得了個閒,將神龕後藏著的東西拿了出來。
是一塊赤色錦帛包著的,錦帛有些年份,宋雁西粗略看了一眼,便瞧出來是宋代的東西。
但是她家裡最不缺的就是古物件,所以並沒有放在心上,隻是有些好奇這錦帛是如何保存的,居然看起來不過十年的模樣罷了。
一麵小心翼翼地打開,滿懷期待,隻希望裡麵的東西能給自己一些有用的信息。
可是又想,如果真是什麼重要的東西,爸爸當初怎麼又會不小心落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