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2 / 2)

我那造反的未婚夫 阿淳 14521 字 8個月前

衛珩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衛將軍,其實說到頭,也是小的沒長眼,入城前,竟沒去瞧城門口的告示便大喇喇在街麵上行走......怨不得夫人和祝公子的,我這便再去給夫人賠個禮......”

陽佟無解釋的有些語無倫次,一會兒“小的”一會兒“我”的,隻聽出了他的慌張和不安。

說起來,他也是走南闖北見過世麵的商隊首領了。

以往到王府上與郡王對飲時,都能談笑自若,落落大方,偏偏在衛珩這樣一個才及冠的小子麵前,失了穩重。

這不怨他。

許久之前,宜臻就曾對衛珩說過:“衛珩,你曉得嗎,我聽許多人偷偷說過,說你實在太嚇人了些,從與你一打照麵起,他們就立馬拘束起來,就連說句玩笑話,都要斟酌許多次才敢說出口。”

“我之前還聽見陳副將與我講,當年他麵見聖上,都沒有這樣緊張的。”

衛珩淡淡笑了笑,問她為什麼。

“也不知曉是為何,你明明也不凶狠,長得也不嚇人,卸了甲衣束了玉冠,再笑一笑,遠遠望著就像個極好商量的良善君子。”

小姑娘想了想,“但是再湊近了一瞧,就讓人再不敢輕舉妄動了。”

衛珩繼續問她為何,她卻隻搖頭,說自己也不明白。

但其實宜臻是有點兒知道的。

因為衛珩眼睛裡頭沒有情緒。

下屬們向他稟報政事時,長輩們與他噓寒問暖時,同僚們敬酒討好時,美人眉目傳情之時,他的眼睛裡頭都是淡淡的,毫無波瀾的,仿佛在瞧著你,又仿佛隻是透過你瞧你後邊兒的景致。

他冷硬的如一塊石頭。神秘莫測,琢磨不透。

而這世上最讓人害怕敬畏的,就是探不到深淺的事物。

和無所不知的神佛。

衛珩就像這樣。

“不過還好。”小姑娘彎彎眉,一句話沒頭沒尾的,“還好你不這樣對著我。”

“不然我那時候,一定不會隨你來西北。”

......

“衛大人,祝公子已經請了大夫來瞧過了,小的並無大礙的,隻受了些皮外傷。”

陽佟無見他不說法,越發的忐忑起來,“躺了這麼兩日,傷也都好了,說到底,本該也是我向祝公子和衛夫人賠禮道歉......”

衛珩打斷他:“這事兒你不必再說了,與你無多大關係。”

“你回去告訴你夫人。”

他偏過頭,眼底尚還帶著幾分無奈,對著門口處跪著的丫鬟吩咐道,“她的棗子還好好,就在馬廄裡養著,不會送走的。”

“......是。”

其實衛珩也不是最開始便那麼反對宜臻騎馬。

甚至宜臻來西北後得到的第一匹馬,都是衛珩贈與她的。

那是一匹十分難得的汗血馬,被取名叫做玉兔,宜臻極喜愛它。

可騎了不到半月,便被衛珩強硬地拿了回去。

怪誰呢?

隻能怨怪她自己。

是宜臻自己之前有次去山上畫畫時,躍躍欲試地爬到了一顆橘子樹上,想遠眺山頭的景色,結果一不小心摔了下來。

其他方麵到沒什麼大礙,但衛珩估計應該是摔到小腦了,平衡感變得極其差,有一段時日,在平地上走著走著,毫無征兆地便往前栽去。

若不是衛珩總在旁邊盯著,她能不能平安活到如今還難說。

所以這樣的狀況,衛珩怎麼還敢放心讓她騎馬。

這也就導致了,每每宜臻把自己的馬兒養到膘肥體壯可以參加在馬場裡肆意狂奔時,他就會尋各種緣由將她的馬兒截走。

而後為了安撫她,又還給她一匹將將成年的良駒,讓她重新再養。

宜臻雖然也委屈,也發過脾氣,但她到底不再是個任性的小孩兒了,心底裡也知曉自己的情況。

委屈完了之後,倒也聽話。

唯獨今日,不知道是不是懷孕的原因,竟然格外的無理取鬨。

......是的,她是確實有了身孕。

一個時辰前石大夫親手診治出來的喜脈。

一個時辰前——

石大夫被平譽匆匆忙忙請到了衛府上。

甚至在聽說是夫人有了身孕之後,胡子都白了一半的花甲之年,走的竟比平譽還快些。

石先生原是江南的一名江湖遊醫,生平最不喜拘束,在認識衛珩前,從來都是天南地北四處雲遊。

他不重口腹之欲,不在乎榮華富貴,衣能蔽體,食能果腹即可,給富貴人家診脈時,千百金銀也收,給平民百姓醫治時,倒貼藥材錢也醫,瀟灑的很。

是以這麼多年,不論他被多少人譽為是妙手聖醫,不論開出多麼豐厚的報酬條件,也沒人能留得住他。

隻除了衛珩。

為何?

因為衛珩有個天上才有的藥材庫。

衛珩能給他尋來患有各種疑難雜症的病患供他診斷醫治。

石先生雖隻求衣蔽體,食果腹,但也絕不是故意要苦著自己的清修道士。

倘若有處神仙地,能讓他靜心研究病例,能幫他解決一切後顧之憂,還不拘束他的人身自由,隻要求他暫且留在西北。

——這樣的神仙地,他是腦子被磕壞了才不願留下來?

而且衛夫人是個十分聰慧的女子,與他脾性相投,且一手畫畫的極好,能幫他錄下各種藥材的形態,還有耐心能陪著他這個臭棋簍子下一整日的棋。

石先生本無兒無女,但日久天長的,也早就把宜臻當做是自己的孫女兒一樣看待了。

如今聽說宜臻有孕了,他自是比誰都要上心些。

“......是滑脈沒錯。”

他摸著胡子,緩緩道,“從脈象上看,應是才有兩個多月的身孕,也難怪你們到如今才發覺。”

兩個多月,沒錯。

兩月前匈奴王離世,幾大部族之間內訌的極其厲害,衛珩乘著這機會,親自領兵上陣,奪回了好幾座城池,殺得匈奴落荒而逃,生生給衛珩冠上了一個“人間羅刹”的名號。

一直到昨日午後,他才領兵回的元慶城。

換句不那麼清白的話也就是說,衛將軍已有兩個多月未和他夫人同過房了。

發現不了他夫人已有身孕的事兒,尚還在可以理解的範圍內。

但祝宜臻因為心思沒在這上頭,所以並未聽出石大夫話裡的意思。

她等石大夫診完脈開完安胎的方子又收拾好醫箱出去後,倚在貴妃榻上瞧著衛珩,似笑非笑,眼波流轉間全是挑釁和不服氣。

衛珩站在原地,十分冷靜地與她對視。

最後還是祝宜臻先忍不住了:“衛珩,你就沒什麼想與我說的?”

“你想聽我說什麼?”

“......石大夫方才說我是真的有孕了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他依舊十分冷靜,“兩個多月,正巧我這段時日不在府裡。”

“......那你就真的沒什麼想與我說的?”

“好好養胎,多歇息,想吃什麼就吩咐廚房做,不拘時令蔬果。”

“......”

“你也莫慌,這並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兒。”

衛珩說完這句話,見她就背對著窗邊風口,怕她著涼,就伸手拿了件貂毛厚毯,蓋在她身上,語氣緩緩,“是人都會有子嗣的,就像你餓了要進食,困了要補眠一樣,自然的很。現在隻要保持心情平穩,聽大夫的話泰然處之,那便是最好,很不必太過慌亂不安。”

“我不慌。”

宜臻頓了頓,語氣比他更緩,更平靜,“隻是這絡子也是我花了好幾日精心打的,你再嫌它長的難看,實在很不必把它給揪成一團穗穗。”

男人手上的動作就是一止。

——果然,那隻原本掛在腰間的絡子已經不知何時被他用著蠻力全扯散了。

裡頭的玉佩不知掉到何處,布料千瘡百孔,抽繩亂成一團,瞧著情形十分狼狽。

一點兒都不像是“心情平穩”“不值得大驚小怪”的模樣。

“原來是你做給我的,抱歉,我方才才注意到。”

衛珩鬆開手裡的絡子,抬起眸,麵色依舊無比鎮定:“行,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去處理些要事,到午膳時過來陪你一起用。”

“......午膳已經用過了。吃的是梅花湯餅,豆腐羹,野兔肉和龍井竹蓀,你忘了嗎?”

“是,你說的沒錯。”

他點點頭,泰然自若道,“我想起來了,那道豆腐羹做的還不錯,很嫩。”

“你午膳用的不是豆腐羹。”

“我騙你了。”

宜臻眨了下眼睛,乖巧又伶俐,“咱們午膳吃的是涮羊肉,你忘了麼?”

“......”

那他是忘還是沒忘?

英明神武衛珩,老謀深算衛珩,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衛珩。

在這一刻,忽然陷入了一個泥淖。

而腦子一片空白,全然無法思考。

前世今生,幾十年,他第一次聽見自己有了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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