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穀新羅診所的台式電話在叮鈴叮鈴作響。
“摩西摩西,這裡是岸穀,請問是預約看診還是送快遞?我們這裡也提供全世界最美麗的女保鏢哦。”
與他輕浮腔調形成對比的,是聽筒外另一人的嗓音:“岸穀。”龍也頗有韻律地停頓兩秒,“好久不見。”
“啊,好久不見,找我有什麼事嗎?”
岸穀新羅是安和龍也半個國中同學並半個大學同學,初三時龍也因父母的逝世移居意大利,沒在池袋完成學業,而大學時,岸穀新羅憑借他天才的資質考上東大醫學係,卻在大二時輟學了。二人斷斷續續保持聯係。
“肌肉萎縮?精神壁壘?”新羅揚起頭,略有些苦惱地撓脖梗,“前者還好說,我找個護理按摩的視頻發給你好了,精神方麵的問題,我可不是心理醫生啊龍也,你還不如去找臨也。”
“哎——彆那麼嫌棄啊,臨也雖然是爛人一個,頭腦還蠻好的。”
怕是對方說了什麼,新羅放棄談論折原臨也,反是關心道:“你的工作怎麼樣?學生難教嗎?”
“是啊是啊,誰也沒想到你會當老師,結果臨也嘲笑你嘲笑得最大聲。”啊話題又回來了。
“最近不是在放春假?怎樣,是不是很爽?”
“哎?打遊戲?!你嗎?”短暫的驚訝後,新羅眯起眼,愉快地笑出聲,“嘛,怎麼說,不愧是你啊。”打遊戲都要儘十二分力什麼的。
寒暄一會兒後,岸穀新羅掛斷電話,塞爾提舉著平板電腦打字詢問:朋友?
“是我跟臨也還有靜雄的同學。”新羅歪了歪頭,“說朋友,也可以吧?”
關係定界中帶著一絲模糊不清的曖昧,塞爾提回想剛才的對話,對未曾見過麵的安和龍也產生說不清道不明的同誌好感:不喜歡折原臨也的就是同一戰線,啊,就是這樣幼稚的想法吧。
塞爾提的提問以及清晨的電話將岸穀新羅卷入記憶的漩渦中,他難得認真地回憶國中生涯,以及靠窗坐的高挑青年。
“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是最標準的優等生吧,脾氣也溫和。”他半真半假地抱怨著,“不過要是他來池袋,記得躲得遠遠的哦,塞爾提。”
哎?
“安和那家夥,是個完美主義者。”
“舉個例子,國中時代每個班都要認領苗圃照顧樹木,我們班沒有園藝社的成員,最後工作就落在他身上,啊,他也是個好人來著,彆人的請求多半不會拒絕。”
哎?那不是會社中最受欺壓的老好人嗎?
“接下來的半年,他每天都風雨無阻地給灌木澆水、測量成長高度、修剪枝葉,連帶著附近的櫻花樹都受到潤澤,茁壯成長起來,那年春天學校裡出現了罕見的枝頭櫻,因缺乏營養而植株矮小的花枝越過高聳的水泥牆,湧向校外,隻有安和認領的櫻花樹筆直生長著,不越過界限分毫。”
塞爾提一頭霧水地打字:有什麼問題嗎?額,證明他經常修剪?
“問題是,人際方麵他也是這麼做的。”新羅含糊不清地說,“靠個人印象給同窗下定位,熱心地幫助每個人,修剪成對他懷有相同感激情感的量產的優等生。”
不,等等。塞爾提在屏幕上瘋狂按鍵。
你不是在說什麼賽博朋克嗎?量化生產就跟工廠一樣啊。
“當然不是。”
“我光想到走進班級,他周邊人臉上整齊劃一的笑容,就哆嗦著想吐。”
“說起來,臨也是唯一一個在跟安和做半年同桌後,還保持正常的人哦。”
……
新羅的效率很高,沒幾分鐘就傳來按摩視頻,十分鐘的長度,龍也仔細看了三遍。新撿來的與謝野身體不大好,又拒絕去醫院,好在她除了營養不良與肢體孱弱外沒彆的問題,除給她做營養餐調養之外,龍也還準備輔助複健。
她的性格還算不錯,雖對自己的過去隻字不提,好歹也說了是誰在抓她,港口黑手黨的專屬醫師森鷗外,他在橫濱混得風生水起,聽說還作為情報販子活躍著。
情報販子嗎,龍也眉眼間流露出絲縷厭棄。
真是不正經的職業。
時間很快指向九點,白蘭的飛機是中午十二點到,算算時間,差不多該出門了。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他人收入眼中,齊木楠雄坐在書桌前,瞳孔極力往眼頭處擠。
千裡眼!
轎車奔馳在高速公路上,不遠處,成田機場的標牌若隱若現。
視角轉移,波音飛機尚在雲層中穿梭,白發的少年坐在前排,翻閱雜誌的同時撚起幾朵棉花糖,來自意大利的年輕人舉止浸透浪漫之都的優雅氣息,或許是察覺到來自虛空的窺伺,白蘭傑索看似不經意地抬頭,對齊木楠雄精準地勾唇。
豔麗的笑容中透露著絲絲鬼魅之氣。
呀咧呀咧,齊木楠雄麵無表情地切斷視頻,真是太麻煩了。
機場沒等一會兒,人就出來了,整座大廳裡沒有誰比白蘭更顯眼的,龍也舉手用意大利語招呼著:“白蘭,這裡。”
“好久不見喲,龍也哥。”蕩漾的語調與親昵的稱呼讓龍也驚訝地抬起眉頭,隨即白蘭輕笑道,“你還是一樣,毫無變化。”
他說的是日語,咬字中帶有奇妙的異國腔調:“還有一如既往的……特殊。”
龍也想他可能是分不清日語的詞彙,主動拉過白蘭的行李箱,和藹地問道:“你還記得我嗎,白蘭君?我離開意大利的時候,你才這點大。”說著用空閒的手比了個大小。
短暫的寒暄後,他切入正題:“聽阿姨說你是為了文化考察才來的,有什麼目的地?東京的景點都是十七十八世紀新建的,真說古跡還是要去京都,名古屋有織田信長的城樓,你知道織田信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