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另一方麵,織田作並不希望他們都來幫助自己,他勉強還是能周旋不少時間的,放棄對付澀澤隻會讓事情變得更加麻煩。
但是……
他看向太宰那兒,正想說“彆管我了”,眼睛卻忽然睜大。
來的人是——
“我是不是來遲了。”那輕柔的、禮貌的、善用敬語的話飄入在場人的耳中。
即便是在最混亂的旋渦之中,安和龍也都能露出和善的笑容,可他手上的動作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空想樹”具現化出來的寶石劍凶狠地貫穿澀澤龍彥的胸膛,根本沒人注意到他究竟是怎樣出現的。
“噗——”澀澤龍彥猛地噴出一大口血,他什麼時候出現的?怎麼出現的?為什麼啊,安和老師!
“為什麼啊,安和老師。”他無望地問。
每次才登場就退場實在是太虐了!
安和無意解釋自己拉風的登場手段,誰叫“白金之星”有無敵的時間暫停能力呢?出場即背刺輕輕鬆鬆。
可他麵上還帶著無比核平的笑容說:“塵歸塵,土歸土。”
“顛倒生死乾坤,玩弄生命——”他長長地歎了口氣,“既然已經離開了,就不要回來了,澀澤。”他用不讚同的眼神看向他,“你給大家添了很多麻煩。”
“包括給我。”
所以說畢業了就不要回頭,我根本不負責終身售後。
澀澤龍彥的眼睛睜得好大,他似乎還有話想要說,可又什麼都說不出來,是他又要死了嗎?每次都是相同的方法,可是……
不能就這麼結束,絕對不能。
對了,還有費奧多爾……
“果然是這樣嗎?”伴隨著費奧多爾極輕微的一聲歎息,巨大的岩石手拔地而起,試圖將安和與澀澤龍彥捏在手中。
為了躲避岩石巨人的攻擊範圍,安和不得不向後退,將澀澤龍彥的身軀留在原地。
他好像還沒有死,因為白霧並未消散,可他又能苟延殘喘多久,沒人知道。
可能是一分鐘,可能是十分鐘。
“伊萬。”安和篤定地說,“沒想到你現在還在費奧多爾身邊。”
“仔細想想,當年沒有介紹你們認識或許會更好。”他說,“無論是對你而言還是對費佳來說。”
“他曾經是個好孩子。”
“不,您說錯了。”或許想到當年安和對他的恩情,伊萬對安和還是有點尊敬的,可這點尊敬在費奧多爾的命令麵前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如果是他說的話,就算是要伊萬獻出自己的生命都沒問題,更不要說他隻是想殺死安和了。
“我一直發自內心地感謝您,如果不是您的話,我根本無法接觸到主人,日日聆聽神明的聖音,我每天都活在無與倫比的幸福之中。”
他宛若唱念歌劇一般,憂鬱而婉轉地說:“我一直希望您能夠加入我們,來到主人的身邊,他是那麼地尊敬您,愛著您,可您為什麼不答應呢。”
安和彆的不知道,伊萬這些年的藝術修養與日俱增是真的,想他當年目不識丁,誰知道這麼多年下來硬生生給熏陶出了文藝調調。
實在是太牛了。
彆的不說,費奧多爾的調/教能力還是厲害的。
岩石巨人向安和發出一波接著一波的攻擊,不知怎麼的,剛才還在跟織田作之助對峙的紀德,從安和出現的瞬間起就將全部的精神力集中在他的身上,一邊喊著安和的名字一邊攻擊他。
紀德無論是槍法也好、體術也好基本都是人類巔峰水準,然而在兩方夾擊之下,安和依舊顯得遊刃有餘。
還有就是……
空暇時安和瞥見穩穩坐在巨人手掌心上的費奧多爾,他的平衡能力還是不錯的,竟然沒有被顛下去。
“坐在那裡是想做什麼,費佳?”安和溫柔地問,“是最好的觀景台嗎?”
“還是說,你已經下定決心要向我懺悔了?為了給大家增添的麻煩。”
幾乎是在他說完之後,一枚子彈邊擦著安和的臉頰而過,有意思的是,那精度極高的子彈並不是紀德發射的,而是費奧多爾。
他纖細的手臂以不對等的穩定姿態端著一把槍。
“有懺悔的必要嗎?”費奧多爾來說,“明明對您來說我們這種人已經沒有存在感了,畢業的學生不是學生,您是這麼想的吧?”
“唔,或許?”
安和說:“你們已經不是我能管的範圍內了。”
“剛才的話僅僅是出於社會人角度給出的提示罷了。”
伊萬的岩石巨人隻是個信號,與此同時潛伏在這片區域內的mimic殘黨,被費奧多爾策反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出現。
可好在他們並不是澀澤龍彥的異能力收藏品,攻擊力有限,暫時隻負責拖住太宰治中原中也他們,可哪怕用人命來填補,也隻能阻止開大的荒神幾分鐘吧?
但這幾分鐘夠嗎?能把安和逼到絕境嗎?
“!”
紀德毫無征兆地被打落在地,明明安和還沒有碰到他,無敵的白金之星可不是異能力者能看見的,他在安和身邊幫他擋住不可避的子彈,順便再毆打紀德。
一公分?
費奧多爾估計“看不見的幫手”與安和龍也的距離,他們應該是射程不能超過兩公分的。
“看不見的幫手”同時擁有強大的力量與準確的動作,有了他,槍械對安和幾乎是無效的,他享受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防禦。
幾乎——
11、12、13、14、15!
果然。
費奧多爾在心中數著節拍,第15秒的子彈擦過安和龍也的手背,留下一道灼燒似的痕跡,如果是之前的話,子彈根本碰不到他,有的甚至會被捏住,停滯在半空中。
就像是他之前觀測到的一樣,“看不見的幫手”也擁有冷卻時間,15秒他就會卡頓一瞬,估計隻有1秒鐘的長度,可那卻是他們的機會。
想完之後,他笑了一下,根本不用費奧多爾吩咐,岩石巨人便調轉方向,費佳的槍口與紀德的槍口指向太宰治。
“我改變主意了。”他說,“殺死您的難度太高了,那看不見的朋友會擋住我的一切攻擊。”
“或許比起您,還是修治更好解決一些,就算抓住他應該也是問不出書的下落的吧,反正它會在橫濱,這樣的話,還是殺死他來得更加經濟適用。”
“明早就知道,我跟修治君天生得不對盤。”
“我們想殺死彼此。”
費奧多爾說到做到,不僅如此,在那瞬間消失的寶石變成的異能力們轉瞬之間又出現在戰場,好像剛才的潰敗與消散隻是一場夢境。
澀澤龍彥……
安和回頭看倒在地上的前學生,他的胸膛還是被刺穿的人,人被一柄精致的藝術品般的劍釘在泥土中。
他明明遭受著疼痛的折磨,臉上卻混雜著痛苦與歡欣,後者是他發自內心感到快樂。
在一次次的背刺之中他的本心被逐步扭曲了,現在隻想讓安和驚訝,讓自己不要那麼快的可憐地退場。
回光返照的力量嗎?那些異能力嗎?
更加糟糕的是,這裡的地縫間遍布武器,有冷兵器有□□,他們都是港口黑手黨的普通人員在消失之前遺落在地的。
異能力無法在太宰手下走過一個回合,真實存在的武器卻能殺死他,不管怎麼說太宰都是人類,人類是會被殺死的。
安和的表情終於有點變了,隻嚴肅了一點點,在費奧多爾眼中卻有了翻天覆地的轉變,他就像是幼崽遭受威脅的雌鳥,更加快樂速度,似乎想要往太宰所在的方向趕過去。
這就是牽製。
費奧多爾的表情輕鬆近愉悅。
……
【啊,這種情況。】
太宰治身上多處不少擦傷,即便如此他還有餘力想:【該怎麼說呢,真不愧是費佳。】
【哪怕是我,也隻是個會受傷的普通人類罷了,放下自尊在死前想要報複一切的澀澤龍彥真是出乎意料地強大。】
【天時、地利與人和。】
【無論是他還是我,都是第一次從棋手的位置上退下來,以身犯險。】
對費奧多爾來說應該是有安和在,而我則是想要拯救織田作。
很公平。
【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應該是殺死澀澤龍彥,沒有他的話一切問題便迎刃而解。】
他並不是很擔心,自己雖然深陷包圍圈之中,在中也的努力下暫時不會有問題,安和人看不見,應該是在外圍吧。
以他的背刺技術來說,殺死澀澤龍彥問題不大,隻要在這段時間內保護好自己就行了。
【不過死了也沒什麼吧,那才是我真正的目標,可如果取我性命的是澀澤或者費佳,又會很不甘心。】
【真是矛盾的心理。】
讓太宰沒想到的是,岩石巨人將費佳從自己的手上轉移到肩膀上,他遠遠地加入了狙擊太宰的隊伍。
可這有一個問題。
他也暴露在了太宰等人的射程範圍中。
視力極度優秀的費佳與太宰,遠遠的甚至能看見對方臉上如出一轍的笑容。
接下來就是看他們誰能更快動槍,誰能將對方置於死地。
太宰治抬起了肩膀。
“中也。”他輕聲吩咐道,“給我開一條相對通暢的射程之路。”
“哈?”
“我要除害了。”
子彈裹挾著氣浪,不斷旋轉向前,一圈、兩圈、三圈……
同樣,對方的子彈也是,旋轉著,前進著。
然而……
“它”精準地鑲嵌入費奧多爾的眉心,而太宰在緊急躲避之下隻讓子彈劃過自己的臉頰。
成功了?
哪怕是他也感受到了巨大的不真實感,不對,應該不……
“我憎惡異能力這一概念本身。”耳邊忽然傳來人聲,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明明費奧多爾還坐在巨人的手掌上。
“但不知怎麼的,我的異能力很能接受這一思想,於是我們不僅長得一模一樣,還能夠和諧相處,這世界上沒有比我們更加和諧的組合了。”
太宰忽然想通了,坐在巨人手掌上的根本不是費奧多爾,是他的異能力!
還是低估了他……
太宰冷漠地想:【以我的運氣應該不會死,可真被捅一刀估計有幾個月無法下床了,被俄羅斯毛子坑成這樣,真慘啊真慘。】
【為了回敬他下一次要送他去看三途川。】
中原中也的錯愕,織田作以緩慢速度張開的嘴,森先生臉上的詫異……這一切在他眼中都變慢了,太宰治不在於這電影回放般的場景,他隻是覺得這一盤讓費佳贏了。
實在是太讓他不愉快了。
“撲哧——”
是利器入體的聲音。
【不疼?】
“我猜到了。”費佳說,“第15秒,你無法驅使看不見的朋友,在這種情況下選擇用自己的血肉之軀阻擋我的匕首嗎?”
“真可惜,明明太宰不一定會死的。”
費佳手上的長柄匕首與刺穿澀澤龍彥的寶石劍無比相像,讓人忍不住懷疑這是否是個奇妙的嘲諷。
就像是無敵的安和龍也沒有死於仇殺,而是為了將置於危險之地的太宰撲開而被費奧多爾在身上開了個洞。
簡直像是無聲的黑白滑稽劇。
可安和,懷抱著太宰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任憑匕首在他身體中攪拌著。
“!”
一枚子彈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什麼時候出現的,同樣穿透了一臉看好戲的費奧多爾。
他的身軀像一隻斷線的風箏,悄無聲息地倒在地上。
“主人!”伊萬淒厲的喊聲響徹天際。
幾乎是在同時,那些瘋狂攻擊的異能力們如潮水般退卻,在半空中化作金色的齏粉,順風飄散而去。
澀澤龍彥仰躺在地麵上,雙眼無神地看向天空。
這是他的第四次死亡。
【這是什麼?】
那些粘稠的、溫熱的液體沾染了太宰治的手掌,有些甚至粘在他的臉上,可他愣住了、傻了,靈魂被從他身上抽走了,幾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有太多的疑問,明明費奧多爾的目標是他,明明他做好了自己在病床上躺過大半年的準備,或許他會被殺死,可那死亡並不會讓太宰感到愉快。
明明安和龍也擁有無敵的能力,一個人就能吊打費奧多爾背刺澀澤龍彥,他從來不做保護其他人的舉動,一個人站在那兒就能超越千軍萬馬。
【他剛才做了什麼?他為什麼還抱著我?】
太宰的思維斷線了,他的臉上呈現出一種毫無準備的空白,鸞色地眼中隻有白茫茫一片,血染濕了手指縫,浸潤纏繞手指尖的染灰的繃帶。
【織田作……】
他如同小動物似的顫動修長的扇形的睫毛,腦海中呼喚與其他世界中懷抱著織田作的太宰,看友人生命流逝的太宰重合了。
【安和……老師……】
【安……和……】
這一切發生得太突兀了,毫無鋪墊。
“先把他放下來。”耳邊響起隱隱約約的聲音,在他聽來卻隔了一層鼓膜,好像是織田作再說話吧?
“傷口太深了。”是森鷗外。
“叫與謝野醫生來!快!”是中原中也。
“不行,他等不到,魔人的匕首切入得太準了。”
織田作看著安和,不知為什麼,他並不覺得惋惜、留戀、悲傷,隻有錯愕。他神使鬼差地問:“到了這地步,安和你……”
“你還有什麼話想要跟太宰說嗎?”
還有什麼話嗎?
世人死前的麵容大抵是相仿的,戰場上枉死的人眼中閃爍著對生的眷戀,澀澤龍彥死時臉上隻餘下深深的憎恨與嫉妒,安德烈.紀德……他滿足嗎?或許?
可是安和,他實在是太平靜了,那雕琢在嘴角邊上略微上揚的微笑,沉澱在眼深處深邃的情感,他的手指微微顫動著。
織田作將那些不聽話的手指,牽引至太宰蒼白而冰冷的手背上。
“我很抱歉。”
“我很抱歉,修治君,給你留下這樣的回憶。”
“但你沒有事,實在是太好了。”
【他的眼睛,不是那麼說的……】
【我看見了,那抹隱藏得極深的擔憂,就像他這個人,將所有的情感、顧慮、謀劃深深地壓在心底。】
手指一寸一寸地挪動,他想要向上,想最後一次撫摸太宰沾染著灰塵與血滴的雪白的臉頰,想要最後一次撫摸他的額頭,觸碰他柔軟的發絲。
“可是……”喟歎吞入他的喉嚨間,“這樣你的……”如何讓我不擔心呢。
“安和?”他發出了小聲的,不安的呢喃。
“安和?”
太宰輕輕俯下身,湊近安和的臉頰。
是冷的。
沒有鼻息。
隱含著擔憂的笑容,永恒凝固在他冰冷的嘴角。
——我是擔心你的,修治。
——還有,對不起。
隻是他留給太宰的,最後的訊息。
作者有話要說:我終於寫完了!萬字大章!
我去睡覺了,這章太長了,明天上午六點沒更新了……
我儘量中午12點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