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飯店的客人挺多的,小二的招呼聲此起彼伏,大俠女俠英雄的一通喊,再配著飯店裡各種武俠片兒的主題曲,還挺有氣氛。
程博衍吃得不多,發燒之後幾天一精一神都不太好,嗓子也沒好利索,每天還得從早到晚說個不停,好在林赫和宋一還挺配合,知道程博衍從上學的時候起就對飯局沒什麼興趣,所以今天他倆也沒讓喝酒,主要目的就是吃飯,隨便聊會天兒,八點多的時候就吃差不多了。
結賬的時候程博衍往後廚方向看了一眼,就吃飯這一會兒,項西跑進跑出的很多回,打掃衛生,擦桌子,收拾碗筷什麼的。
項西的腿可以正常生活,但現在他這工作的架式,跑來跑去的沒幾個小時歇不下來,腿總這樣肯定不行。
結完帳走出飯店,程博衍也沒見著項西,林赫把車開了過來,程博衍想了想:“你倆先走吧,我還有點事兒。”
“啊?”宋一愣了愣,“你不是不舒服要趕著回去睡覺嗎?”
“我……”程博衍回手指了指飯店,“要找個人說幾句話。”
“誰啊?”林赫放下車窗問,“飯店裡的?”
“嗯,一個……病人,”程博衍猶豫了一下,“就上回跟你說過的那小孩兒。”
“就叫你哥的那個?”林赫有些吃驚,“在這?打工啊?”
“嗯,”程博衍點點頭,“他腿還打著鋼釘,我看他來回跑,這個強度太大……你倆先走吧,我一會兒自己打個車回去。”
“醫者仁心啊!”宋一拉開車門,“博衍你長得真不像是這樣的人,看長相你是那種特‘不關我事’的人。”
“他真就是這樣的人,”林赫嘖了一聲,“我們高中的時候他就這樣了,我不跟你說過麼,爬山碰一胖老頭兒摔得一身血,全嚇傻了,博衍硬是給背下山了,下去之後累得半小時腿都走不了路。”
“哎真是……”宋一感歎著。
“就我一個男的我不背誰背啊,”程博衍歎了口氣,把宋一推上車關上了車門,“行了你倆回家聊吧。”
項西一直覺得有份正經工作挺好的,他就想能有份工作,但眼下這活兒卻著實有些適應不了。
飯店後門放著好幾個大垃圾桶,他得把收出來的垃圾都搬過去,湯湯水水菜什麼的倒在泔水桶裡,彆的得放在另外的桶裡,一不小心就弄得褲子上鞋上都是,譚小康給他拿了副手套,摘摘戴戴的沒兩趟呢就不知道哪兒去了。
正在幾個垃圾桶前忙活著,項西聽到旁邊有人走了過來,他估計又是上廁所走錯了路的,頭也沒回地說了一句:“大俠是要閉關修練嗎,閉關室在……”
話還沒說完,走過來的這人一腳踩進了水坑裡,喊了一聲:“哎!閉什麼關!”
“哥?”項西驚訝地回過頭,看到程博衍皺著眉正低頭看著自己的鞋,他拿了塊抹布跑過去,“我給你擦擦……你怎麼跑這兒來了啊?廁所在裡邊兒呢!”
“我自己擦,”程博衍看項西蹲下就要給他擦鞋,趕緊退開,伸手去拿抹布,“你……哎?哎!”
“……說了我給你擦,”項西看到他的手剛碰上抹布就縮了回去,頓時樂了,“這兒可沒有消毒液。”
“彆擦了,你起來,”程博衍拽著他胳膊把他拉了起來,“你腿不能這樣受力,我沒跟你說回家好好休養嗎!”
“你說彆逃命彆趴活兒,我不都照做了麼,”項西笑笑,把抹布搭到一邊,“我這是工作呢。”
“你先休息一陣再工作,你這工作幾個小時跑出跑進的也沒停下來的時候,這肯定不行的,”程博衍皺著眉,“你在這兒乾多長時間了?你這不行,明天去醫院拍個片子……”
“哥,哥,程大夫,”項西笑著打斷他的話,“謝謝,真的謝謝,我真沒想到你會專門跑過來說我這腿的事兒。”
“廢什麼話啊,不用謝,”程博衍有些無奈,“換了哪個醫生看到自己病人這樣都得急。”
“我得乾活兒啊,不乾活我吃什麼啊,我還該著你錢呢。”項西說。
“彆!”程博衍馬上指著他,“我沒一逼一你還錢,這不是理由。”
“哥,我跟彆的病人情況不同,”項西歎了口氣,感覺自己沒法跟程博衍解釋明白,“我自己手頭沒多少錢,不乾活撐不了多久,誰養我啊?”
“你……爸呢?真沒一媽一?”程博衍被他這話一說,不得不重新思考項西曾經說過的那些瞎話,到底是真是假有多少真多少假?
“我現在就一個人,從來就沒有爸一媽一,”項西往牆上一靠,“我要不偷不騙不搶,就隻能這麼養活自己。”
“你靠在那個抹布上了。”程博衍本來想說彆的,但項西這一靠,正好靠在了他搭在身後窗台的抹布上,他實在無法忍受。
“哎?程大夫我有時候真挺……”項西把手背過去扯出身後的抹布往旁邊放了放,“受不了你這一毛一病的。”
“你身上什麼一毛一病我都受不了,”程博衍皺著眉,停了一會兒他試著說了一句,“要不……你說那個墜子是你的?你要確定是你的,我可以找人替你估個價……”
“不!不不不不不,”項西頓時急了,手一通搖,“哥,彆!彆彆彆彆,墜子不能動不能動!”
“不動不動不動,”程博衍看他急成這樣趕緊也一連串地說,“你不同意我不會動你那個墜子,隻是給你個建議。”
“那墜子真不能動,真是……對我來說很重要的東西。”項西低下頭。
程博衍沒說話,他對病人一直挺上心不假,但這個項西也的確是讓他有些頭痛,從出現的那一刻開始,就真真假假一一團一迷霧的,而且從麵部表情和肢一體語言上根本分辨不出,永遠都這麼情真意切。
程博衍願意相信眼前的項西說的是實話,前提是他不去多想項西也曾經這個讓人不忍心的模樣說過他爸病重的事。
“我會注意的,”項西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說,“我儘量不跑,我走著乾活,我一定會注意的,說實話從來沒人這麼關心過我,我真的謝謝你,程大夫,我一定注意。”
程博衍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有哪裡感覺不舒服,痛啊酸的,就來醫院找我,或者給我打電話也行……算了你有事直接過來找我,你那個電話受不了,是撿來的嗎?”
“朋友不要了給我的,”項西笑了起來,“我這月發了工資就買一個去,沒幾天了。”
程博衍走了之後,項西在垃圾桶邊兒上站了好一會兒才繼續把垃圾整理完了,然後進後廚看有什麼要幫忙的。
挺感動的。
程博衍是個好人。
雖然程博衍隻是出於一個醫生的職業道德或者說是一個醫生的職業強迫症,但對於項西來說,有人專門跑來告訴他要注意腿上的傷,他還真是覺得心裡暖得不行。
<b
r>
晚上收拾的時候又被領班說了幾次動作慢他都沒在意。
回到譚小康那兒的時候已經快12點了,他感覺又累又困,腿倒是沒有太大感覺,不過平時他上樓都是跑著上,今天卻是一步一步上的,程博衍說了嘛,要注意。
譚小康沒給過他鑰匙,他每次回來都得敲門,然後等譚小康從床上爬起來給他開門。
他也沒問譚小康要過鑰匙,隻是暫住而已,不過過幾天可能得跟譚小康商量一下長住的事兒了。
這片兒是老居民區,房租便宜,他本來是想著安頓下來之後就打聽一下附近還有沒有合適的房子,自己租一套。
結果這兩天隨便轉了轉,項西傷感地發現,就單間配套都要好幾百一個月,他負擔不起。
雖然很不情願,他還是得考慮跟譚小康合租了,當然,還得人譚小康願意才行。
“跟你商量個事兒。”項西洗完澡,套了條運動褲進了臥室,運動褲是程博衍給他買的,又軟又厚實,穿著特彆舒服,他每天回來了都換上。
“說,什麼事兒?”譚小康從床上坐起來,盯著他上一上一下一下地看著。
“那什麼,就,你租這套房子多少錢啊?”項西問,“我這兩天打聽了一下,附近沒合適的……”
“想住下來?”譚小康伸了個懶腰,“這套是從彆人手裡轉租過來的,他租得早,交了兩年租金,所以便宜。”
“要不……”項西說得有些猶豫,說實話他從小到大沒跟人這麼商量過事兒,這得算求人,他沒求過人,雖然吭蒙拐騙的時候“求”字兒沒少掛嘴邊,但都跟現在不一樣。
“你住就住唄,”譚小康笑了起來,伸手在他背上摸了一把,又拍了拍,“跟我還商量什麼啊,住吧!”
“我是說,租金是多少,咱們可以對劈。”項西躲了一下,他就煩譚小康這樣,說話不是掛人身上,就是上手摸。
“租金你甭管了,我剛交了半年的,”譚小康說,拍了拍床,“你不睡啊?”
“睡,”項西上了床,睡到了靠裡的位置,“我意思是,我住的話,時間短不了,租金水電什麼的……”
“小展,”譚小康往他身邊湊了過來,在他胳膊上摸了摸,“你現在手頭也不寬鬆,錢的事兒先放著,換彆人我肯定沒這麼好說話,你的話就不同了,咱倆什麼關係啊,對不對?”
“咱倆什麼關係啊?”項西抬了抬胳膊,譚小康這幾下摸得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街坊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