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去跟他聊聊?”項西說。
“嗯,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再加個條件。”程博衍說。
“什麼條件?加錢?”項西的第一反應把他自己都逗樂了,“哎,我最執著的大概就是錢了。”
“把你拍的那些照片拿給他看,”程博衍說,“讓他挑兩張,也放出來展覽,上麵要寫上《我看到光》,作者項西。”
“什麼?”項西愣了。
“讓他用你的照片,哪怕一張也行,”程博衍看了他一眼,轉下立交之後他把車停在路邊,轉身看著項西,“記得讓他給錢。”
“你開玩笑呢,”項西回過神來,趕緊搖頭,“人那是正經攝影師的正經作品展啊,我的那些照片放那兒算什麼意思啊,他就算願意,我也不好意思啊。”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這也不是不正經攝影師拍的不正經作品啊,”程博衍拍拍他的肩,“聽我的,跟他談,他不同意再說,他要不同意,你就跟他說用你照片的錢要翻倍。”
項西沉默了很長時間,最後笑了起來:“哎,我現在才發現,你在這方麵臉皮也挺厚的啊。”
“試試嘛,有機會就試試,反正他不同意你也不損失什麼,對不對。”程博衍笑笑。
項西從來沒想過自己拍的那些照片到底最後會用來做什麼,他隻是想拍下來,各種光,他看見的,他心裡的。
文件夾裡程博衍已經幫他整理出了近千張照片,還沒算上那些拍砸了的,程博衍把這個文件夾用複製到了u盤裡。
程博衍開著車把他送到了方寅的工作室,在車裡把u盤遞給他:“都拿著,他是專業的,讓他挑。”
“你說,”項西捏著u盤,“他會不會覺得我有病?”
“我就在這兒等你,”程博衍拍拍方向盤,“誰要說你,你告訴爸爸,爸爸立馬進去卸了他膀子。”
“神經病!”項西笑著罵了一句,拎著包下了車。
方寅的工作室不大,在一個商住樓的頂層,裝修的也不像個工作室,如果不是牆上的照片和桌上放著的各種相機鏡頭,倒是比較像個裝一逼一的私人咖啡廳。
項西進去的時候,隻有方寅一個人,估計他的助手已經下班了,他正坐在電腦前忙活。
見到項西,他有些吃驚,盯著看了半天:“感覺你變了?”
“胖了,”項西扯扯褲子,“舊褲子都勒了。”
“不是胖了的變化,”方寅抱著胳膊退了兩步打量著他,“但又說不上來……最近在做什麼?”
“茶莊泡茶,”項西坐到沙發上,把包往旁邊一放,伸長了腿,“給杯水喝。”
“茶莊?你現在在做茶道表演?”方寅更吃驚了,倒了杯水給他,在他對麵坐下了,“我知道變化在哪兒了……氣質。”
“想說茶陶冶了我?”項西笑了,“彆酸了,說正事兒。”
“好,”方寅點點頭,拿了個筆記本放到他麵前,“你先看看照片,這是我當初拍的,這次挑了四張了出來想用,文案也在旁邊,你可以看看,有什麼想法可以跟我說。”
照片項西都見過,之前方寅在他工作室的網站上放出來過,配了些讓人不爽的文字。
不過隔了這麼久再看到這些照片時,項西感覺有些陌生,照片裡那個眼角帶著不屑的人,是當初的自己。
照片沒有變化,有變化的是文字,同樣的畫麵,不同的表達,就會給人不一樣的感受。
小z站在信息欄前,仰頭看著大大小小的招工啟事,背挺得很直,像是要起飛,展翅,或者奔跑。
小z對於要拍攝的主題有些不滿,在他看來,我也許不是一個記錄者,而更像個在身後拽著他阻止了他腳步的人,於是他把煙頭彈進了我麵前的咖啡裡。
……
項西嘴角帶著一絲笑容把照片和文字都看完了,方寅要用這些照片他覺得沒什麼問題,方寅用這些照片給出的價格比之前拍照片時給他的要多得多,他也沒什麼意見。
“怎麼樣?”方寅問他。
“嗯,你用吧,”項西從兜裡拿出了u盤,“但是……有個條件。”
“說說?”方寅看著u盤。
“這些是我拍的照片,”項西把u盤放到他麵前,“你看看。”
“拍了多少?”方寅很有興趣地在筆記本上打開了u盤,“這麼多?”
“嗯,你看看有沒有拍得還成的。”項西突然有點兒緊張,就跟第一次坐在茶桌後,麵對著茶客時的那種心情。
方寅沒有說話,點開照片,一張張看了起來。
項西喝完四杯水又上了趟廁所,方寅才把照片看完了:“全都是你拍的?有沒有人教過你?”
“沒有,胡亂拍的,程大夫給我弄了點兒教程,我對照著學了一點兒,”項西指尖在杯子上輕輕敲著,“怎麼樣?”
“大部分……一看就是不會拍照的人拍的,不過取景很有天份,”方寅抬眼看了看他,“有兩張還不錯。”
“哪幾張?”項西馬上湊了過去。
“這張夜景和這張樹蔭小路,”方寅打開照片,“其實我不是說過麼,你要是有興趣,可以過來,我可以教你。”
“嗯,那是後話,”項西點點頭,指著照片,“就這兩張,能用嗎?”
“用哪兒?”方寅愣了愣。
項西咬咬嘴唇:“用在你們那個攝影展上,這照片名字叫我看到光作者項西,你要用了我就讓你用我之前的照片。”
一氣兒說完這幾句話,項西就瞪著方寅沒再開口。
方寅也看著他,然後又轉頭看了看照片,再轉過頭看著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還挺有創意的。”
“什麼?”項西問。
“說實說,這照片雖然還不錯,但夠不上拿去攝影展的,差太遠了,”方寅說,“但是看得出有天份,而且……”
“什麼。”項西追了一句。
“跟我的主題可以契合,”方寅說,“從另一個角度看到你在奔跑。”
“那用嗎?”項西問。
“用,但隻能用這張夜景的,這張更好些。”方寅點點頭。
“給多少錢?”項西又問。
方寅先是愣了愣,接著就笑了起來:“……不給錢,白用。”
“不行,不給錢我讓程大夫來卸你膀子。”項西說。
“你讓他來拆了我也不給錢,”方寅笑著說,“你這是占我便宜了啊,換個人倒給我錢也不可能用啊。”
項西猶豫了一下,低頭拿出手機走到一邊給程博衍打了個電話:“他說有一張能用,但是不給錢,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程博衍說,“讓他用啊,你還真問他要錢啊?”
“你說要讓他給錢的!”項西小聲說。
“我就隨便一說啊我的兒,”程博衍樂了,“他肯用就給他用啊,跟他說給他用了。”
項西掛掉電話轉過身看著方寅:“好吧,不過照片給我放大點兒,要用我起的名字,還有作者名字是項西,不是展宏圖。”
“沒問題,”方寅笑著點了點頭,“項西?”
“嗯,項西,我身份一證上寫著,項西。”項西說。
“好的,”方寅站了起來,伸出手,“那合作愉快?”
“給錢就更愉快了。”項西跟他握了握手。
“如果你以後能拍出好的照片,我一定會按標準給錢。”方寅說。
走出工作室的時候,項西有種很奇妙的感覺,有人跟他在這種裝一逼一的工作室裡談事兒,中間放著個筆記本,討論他拍的照片,跟他握手,說合作愉快。
彆說是在趙家窯混著日子那時,就是前兩個月,他都沒想像過這樣的場麵。
“小程開車吧,”他坐進程博衍的車裡,“合作的事已經談妥了。”
“項老板現在準備去哪兒?”程博衍笑了笑。
“去吃宵夜?”項西想了想,“要不你給我炸幾個螞蚱吧。”
“……好吧。”程博衍無奈地說。
這幾天項西沒事兒就讓程博衍炸幾個螞蚱,每次不多,就一小碟,當零食吃,程博衍感覺自己做夢都快睡螞蚱堆裡了。
不過炸螞蚱的水平倒是一直還算穩定,從來沒有糊過,每次都炸得金黃酥脆,這也是項西唯一不跟他搶著做的菜了。
“下周六你休息嗎?”項西嚓嚓地咬著螞蚱,“攝影展那天開始。”
“不休息,不過我可以跟同事商量一下,我周五要值班的話,周六可以休息,”程博衍看了看日曆,“我陪你去看。”
“不是陪我去看,是你去看我的作品!”項西糾正他。
“好,”程博衍唱了一句,“他來看我的攝影展……”
“就一張,”項西想想又笑了,“還是強買強賣的。”
“不用管這些,反正你拍的照片,掛在那兒了。”程博衍說。
是的,管他是怎麼來的呢,反正照片就掛在那裡了。
周六一早項西和程博衍按方寅給的地址到了地方,一家挺大的攝影沙龍,平時經常會有牛一逼一的攝影展,還總上新聞。
開展之前,方寅帶著他倆轉了轉,攝影展布置得挺有感覺,不是項西想像的大白牆上掛著各種照片,大家進去轉一圈就看完了那種。
大廳的照片都一精一心設計過,有的在牆上掛著,有些在拐角的牆邊靠著,有的放在吧台旁邊,項西“奔跑”的照片,休息區擺成了一個小組合,那張《我看到光》被放在了沙發之間的茶幾上,麵前還有一盞小油燈。
“怎麼樣?”方寅問。
“挺好的,”項西挨個看了一遍,最後停在自己拍的那張“作品”前,這是他某天晚上從超市出來拍的,站在坡頂,從上往下一溜路燈,淡黃的燈光下是一條條拉長的燈柱影子,把地上暖黃的一片光分割成一格格的,他伸手摸了摸照片,“挺好的,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