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拍好之後,項西還湊到電腦前看了看,看到了自己帶著微笑的臉,還挺帥的,他忍不住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臉。
接著又有些擔心地說:“您還要修照片嗎,彆把我的痣修沒了啊。”
“不會的,放心吧,”大姐看他一眼,“你可以出去了,照片會存檔的,以後你補辦什麼的都可以用。”
“好的。”項西笑笑,轉身出了房間。
身份一證辦起來並不麻煩,核對了信息之後,又采集了指紋,接著交費,就算完一事兒了,項西加錢辦了個加急。
“需要快遞寄過去嗎?還是自己過來拿?”工作人員問。
“我自己來拿!”項西趕緊說,“我自己過來拿。”
身份一證對於他來說意義非凡,這東西用快遞寄他實在不放心,必須得親自過來拿了才踏實。
“七個工作日可以領取,”工作人員給了他發|票和一張紙條,“這個保存好,到時拿這個來取。”
項西看了看,上麵寫領取身份一證的時間,他小心地把這個條子放到了兜裡,又用手按了按,才跟李警官一塊兒走出了大廳。
上了車之後項西沒有說話,身份一證辦妥了,接下去就該去鑒定中心打聽一下采血比對的結果,昨天說好的。
但這會兒項西卻突然有些不敢提這件事,沉默地坐在車裡。
李警官也沒說話,看了看他,開著車直接拐上了大路。
項西沒來過邊兒,不知道從這兒去鑒定中心該怎麼走,不過他知道現在走的這個方向跟他來的方向相反。
看到鑒定中心的藍色牌子時,項西的心提了起來。
“今天可能還沒……”李警官把車停好,正說著話,手機響了起來,他接起了電話。
項西不知道這電話他能不能聽,猶豫了一下,自己打開車門先下了車。
李警官在車裡說了幾句就掛了電話也下了車,在車頂上拍了拍:“鑒定中心的電話,結果出來了,正好。”
“什麼?”項西猛地抬頭往他這邊看著,“什麼結果?”
“比對的結果,”李警官說,“走吧,進去。”
“結果……怎麼樣?”項西很急切地問,“比對上了嗎?有……跟我一樣的嗎?”
“還不知道,一會兒會跟你本人確定,”李警官拍拍他的肩,“彆緊張。”
彆緊張。
項西也是這麼跟自己說的,彆緊張。
不是已經想好了嗎,無論有沒有對上,無論結果是什麼樣的,他都已經決定放下了。
可想是這麼想,真到了直麵這件事的時候,還是會控製不住的緊張。
鑒定中心的人把幾張紙拿過來放到他麵前的桌子上時,項西沒有伸手去拿。
本來站著的他,現在慢慢地坐在了椅子上,盯著眼前的紙。
字有些看不清,隻掃到了報告兩個字,還有他的名字。
這幾張紙,這幾張他幾乎沒勇氣去觸碰的紙,上麵有他的命運,有他期待了很久的結果。
但是……
也許不需要再看了。
這個人走過來時臉上的表情,已經告訴了他結果。
“沒有……”項西話說的有些吃力,覺得嗓子發乾,“比對上,是嗎?”
“是的,沒有比對上,”這個人把紙往後翻了翻,指著其中一項輕聲說,“看這裡就可以。”
項西順著的他的手看過去,一個否字跳入他的視線。
“哦。”他應了一聲。
“你不要失望,”這人安慰他,“不是所有的失蹤人口家裡的人都會報案采血,特彆是一些失蹤時間早的,那時我們還沒有開展這項工作……”
“嗯,”項西笑了笑,“我知道。”
“項西。”李警官拍了拍他,沒有說下去。
“沒事兒,”項西站了起來,仔細地把報告拿起來疊好了,轉身往外走,“我來采血的那天就沒抱著太大希望,現在也沒什麼感覺,畢竟……都20年了。”
李警官沒再說什麼,隻是打算開車把他送回去。
“能麻煩您送我去醫院嗎?”項西問,“我想去找我朋友。”
“可以啊,”李警官點點頭,“我送你過去。”
“謝謝了,陪著我跑了好幾趟。”項西說。
“不費事的,”李警官說,“你記得按時去拿身份一證,以後就方便了。”
“嗯。”項西笑了笑。
李警官把他送到了醫院門口,隔著車窗對他說:“好了,那就這樣了,有什麼相關的事可以再找我,祝你順利。”
項西去了一趟門診,沒有看到程博衍,又去了住院部,辦公室裡也沒看到程博衍。
打聽了一下才知道他今天有手術。
項西歎了口氣,站在走廊的窗邊往外看著。
住院部他很熟悉,他第一次在住院部的病床上睜開眼睛,第一次感受到程博衍的潔癖……
他笑了起來。
他在這兒住過院,兩次,來這兒送過無數次快餐,認識這裡的大部分護一士和大夫。
現在再站這裡,有種很奇妙的感覺。
說不上來是感慨還是開心。
“項西?”一個小護一士走過他身邊,“在這兒等程大夫嗎?”
“嗯,”項西笑笑,“說他有手術呢。”
“是啊,十點進去的,”小護一士看了看時間,“這會兒應該差不多出來了,小手術很快的。”
“那我再等等。”項西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了。
“你是有急事嗎?”小護一士按下電梯按鍵問了一句。
“不急,就是閒的,”項西靠著椅背伸長一腿,“以後我都沒急事兒了,都急完了。”
“啊?”小護一士沒聽明白。
項西笑了笑沒說話。
住院部進進出出的人不少,裹一著各種護具入院的,拿著花和營養品來探望病人的,在他麵前來來去去地走著。
項西就這麼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看著人,直到電梯門打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人走了出來。
腿和腳上的鞋,還有走路的姿勢,隻看這些他就能馬上認出這人是誰。
“程大夫。”項西叫了一聲。
程博衍回過頭,看到他有些意外,愣了愣之後臉上就露出了笑容:“怎麼跑這兒來了?”
“你手術完了?”項西
站起來,嘿嘿樂了兩聲,湊到他身邊跟他一塊兒往辦公室走。
“剛完,”程博衍手裡還拿著一堆病曆和資料,“怎麼,過來請我吃飯?”
“是啊,賞臉麼?”項西說。
“這臉必須賞啊,”程博衍笑笑,“我先換衣服,下午我沒什麼事兒,中午可以多吃一會兒。”
程博衍換了衣服,帶著項西繞到醫院後麵的一條小胡同裡。
“上這兒吃什麼啊?”項西看了看四周,“這兒的小攤不得收了你的命啊,你的潔癖突然好了?”
“前段兒我同事找著的,就前麵,”程博衍指了指前麵的一個小門臉兒,“環境還挺感人的。”
這是藏在胡同深處的一家小餐廳,麵積很小,剛夠擺五桌的,不過雖然主營的是快餐,但從外麵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家玩情調的餐廳。
複古工業的裝修,一裸一|露著的紅磚,各種黑鐵架子,水管做的椅子,鐵皮桌子,還有做舊了的黑色地磚。
“這種裝修,就吃個快餐,”項西坐下來之後又四下打量了一下,“太能裝了。”
“乾淨就成,我就這一個要求,”程博衍笑笑,點好餐之後他才看著項西問了一句,“今天去辦好身份一證了?”
“嗯,”項西從兜裡掏出疊成整齊小塊的那張憑證放到桌上,“七個工作日可以拿到,你幫我收著吧,我怕放兜裡弄丟一了。”
“照片拍得帥嗎?”程博衍仔細地看了一下這張條子,然後疊好放進了錢包裡。
“簡直帥得辦|證大廳裡的燈都炸了,我都沒好意思多待,我怕拍照那大姐心臟不好。”項西想也沒想地說了一串。
“那到時身份一證拿回來的時候我得先吃片藥再看。”程博衍笑了起來。
項西跟著他樂了一會兒,慢慢收了笑容,又從兜裡掏出了那份采血結果的報告,放到了程博衍麵前:“比對結果……出來了。”
“我看看。”程博衍拿起報告看著。
“沒有比對上。”項西說。
程博衍的手輕輕抖了一下,把幾頁紙都看完了,他抬頭看了看項西:“大概是太久之前,你父母沒想到去采樣。”
“鑒定中心的人也是這麼說的,”項西笑笑,“說是比對不上的人也挺多的。”
程博衍把報告慢慢折成小塊,也放進了錢包裡:“想跟我聊聊這事兒嗎?”
“不用,”項西看著他,“我沒事兒,這結果也在意料之中,人不說了麼,我是被扔掉的,遺棄的孩子想要再找回去的機率太低了不是麼。”
程博衍沒說話。
“就這樣了,”項西拿起杯子喝了口檸檬水,“無論怎麼樣,做為一個被遺棄的孩子,我做了所有能做的,沒什麼可再想的了,也沒必要再想什麼。”
“以後可以多想想我。”程博衍指了指自己。
“我想著呢,”項西托著腮,“我一想起你昨天捉雞的英姿就覺得自己真是挺幸福的,有個人咬牙切齒痛不欲生地陪著我泥地裡雞一毛一裡掙紮著……”
“沒那麼嚴重,”程博衍笑著說,“下回你還想去咱們可以繼續去。”
“真的啊?”項西想了想,“那下次咱們去租一壟地吧,現在不是很流行自己種菜麼,租壟地,自己挑糞施肥……”
“哎。”程博衍看著他。
“農家肥,無汙染全天然,就我師父那個茶室後麵就行,他跟那兒的農民熟,”項西堅持說完了,然後一拍手,“怎麼樣?”
“挺……好。”程博衍說。
吃完飯程博衍把項西送到了醫院門口的車站:“身份一證拿到之後去學個駕照吧,就不用老等車了。”
“行啊,”項西一挑眉,“那我可以每天接送你上下班了?”
“嗯,”程博衍點點頭,“車不車另說,司機我是可以先享受了。”
“沒問題老板!”項西一打響指,笑得眼睛都沒了。
看著項西上了公車,程博衍才轉身回了醫院,下午事兒不多,不過還有一堆病曆要寫。
他坐在辦公室裡,先用了二十分鐘想了想項西比對沒成功的事兒,然後才開始乾活兒,他怕自己邊寫邊琢磨會寫錯病曆。
項西的平靜反應他並沒有太吃驚,無論是想通了還是麻木了,這件事對項西的影響已經不會再像幾個月之前那麼大。
這個早熟的,看上去什麼都滿不乎其實心思細得讓人吃驚的小男孩兒,已經能放下過去。
項西很聰明,也很努力,一但沒有東西再牽絆他,能讓他放開步子,他一定會跑得風一樣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