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延安道:“那是他們癡心妄想!白日做夢罷了!
玄武門之變那是兄弟鬩牆,承天門之變那是吳三桂開關,性質完全不一樣,前者一筆寫不出兩個大唐,後者那是要引異族滅國。那些個下流種子為了幾個臭錢,是不惜揚州三日、嘉定十屠的,縱然同胞血肉滿溝盈渠,在他們眼裡也不如幾張綠油油的鈔票來的實在。”
胡一亭肅容道:“這第一條我記住了,爸,第二條是什麼?”
胡延安沿著河堤向小鏡湖所在的上遊走去,邊走邊對胡一亭道:“我給你說個謎語罷。
天運人功理不窮,有功無運也難逢。因何鎮日紛紛亂,隻為陰陽數不同。”
胡一亭讀書不少,聞言立刻道:“是算盤吧,您拿這老物出來想說什麼?”
胡延安見兒子機敏,頗為高興,道:“俗話說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六名七相八敬鬼神,九交貴人十養生。
你這輩子倘若始終記得‘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的道理,這第二條我便不須說了。”
胡一亭笑道:“我好不容易活兩輩子,說不得總是要爭一爭的,我哪裡知道強求不強求。”
胡延安喟歎道:“人哪裡有兩輩子可活,你且珍惜著年輕吧。
我不是不許你爭,但爭之前總要看明白天運,也就是大勢,倘若社會群體的博弈合力已經形成,大勢所向已定,一般人是無論如何挽回不了的。就像那謎語上闋首句,縱然你如算盤一般窮極人功,覺得自己聰明絕頂計算精妙,所行所言皆合真理,在天運大勢麵前也不過是螳臂當車罷了,最終不過被當做是個不合時宜的蠢物,要被電子計算機取代的。此即所謂有功無運也難逢。你看你爺爺,當初真理標準大討論時他可是省裡正紅旗下的一麵主力旗手,辯才一時無二,結果上麵最後隻輕飄飄說了一句‘不爭論’,就把他打得灰頭土臉,從此不得寸進。你爺爺這血淋淋的教訓!你可須牢牢記住了!凡事切切莫出頭!政治爭論不可碰!方是平安上進的保身明哲!說的難聽些,王八縮頭活千年,出頭椽子必先爛!”
胡一亭歎口氣:“這第二條我也記住了,爸你說的都有道理,我自然會照做,從成名立業以來這一年間,我隻怕行差踏錯,萬萬不敢學人挑戰什麼。”
“那就對了,挑戰的事情,素來是無牽無掛的那些個年輕人或者破落戶所為,你隻管遠遠看著就好,若他有八成把握了,以你實力取而代之也易如反掌,須知越是百足之蟲,越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家大業大的人萬不可輕舉妄動,否則就是自招禍患。”
胡一亭聽了父親的老成之言,心中一半認可一半存疑,但不敢違抗。
“我記住了,還有嗎?”
“還有最後一條,就是發達了要多照顧自家兄弟姊妹,不可疏遠了他們。
另外我現在看,你這性子可謂風流,將來少不了許多桃花運,我雖然警告了你,可打小時候起我說少了嗎?你還不是成天給我惹是生非?所以我也不指望你真能老老實實的聽話,但你給我記住,不管怎樣都不許在家裡鬨起來,給我和你媽還有你爺爺奶奶添堵,童牧既然是你自己定下的,我和你媽也隻認她一個,你要有始有終的對她。”
胡一亭有些畏懼,一時訥訥不言,他覺得父親果然是大智若愚的君子,平時不稀的說自己,正經說起來就一套一套的。
胡延安大步流星地道:“眼看你事業有成,將來必然是要家大業大,光耀祖宗門楣的,但你記住不要與大家族聯結有親,寧可找那知書達理的小門小戶人家做親戚,也不要去攀高枝,須知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我們家既然起來了,那就不會輕易自己垮下去,咱不指望靠彆人發達,但也不想被人牽累。
我們胡家管得住自己,卻管不住彆人,天道至衡,循環往複,你為了嘗錦上添花的甜頭,將來未必就不會吃雪上加霜的苦頭。”
“爸你這是從何說起?”
胡延安道:“這番話我隻是給你打預防針,你隻管記住就是了。”
“哦,那我記住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