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誰高攀誰,有的隻是命中注定的契合。
她能給李淳奕調養好身體,李淳奕換給了她滿室兒孫。她的買賣做得那麼大,怎麼可能會不引來風波?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定然是有風波的,隻是那些風波都被李淳奕擋在了身後,她才少了許多困擾。
隻是這個悶葫蘆,從來都不說。
也不需要這個悶葫蘆說,她懂就好。
婚姻不需要百分之百的坦誠,更不需要盛氣淩人,需要的是互相體諒,是互相看到對方的優點,是互相扶持著去走向人生的彼岸,去看餘暉與夕陽。
酸腐文人筆下的愛情故事總是某個平平無奇的人得到了上天的眷顧,被金光閃閃的厲害人物看重,然後躺贏餘生,不論男女,儘是這般想法。男人盼著自己能遇到個絕美的妖精,夜讀中都可以紅袖添香,還盼著自己金榜題名之日會被高門貴女看中,洞房花燭之後躺上人生巔峰,女人盼著自己能遇到威武的將軍或是王公子第,麻雀飛上枝頭變成鳳凰……
可這些酸腐文人沒有想過,自己筆下的主角手中又有幾張牌可打呢?
看故事的人也沒想過,自己手中又有什麼牌可打呢?平平無奇的身材、平平無奇的相貌、平平無奇的家室,三個臭皮匠或許可以湊出個諸葛亮來,但三張平平無奇的牌絕對打不成王炸。
老祖宗總是喜歡說一些雞湯來安慰傻子,譬如說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亦有一得,傻子們就會覺得智者和愚者貌似沒什麼區彆,可智者千慮,對了九百九十九次,愚者千慮,對了一次,這九百九十九倍的鴻溝還不算區彆嗎?
就拿夏晚棠發家起步時做的糖霜生意舉例,聰明人做糖霜生意賺了個盆滿缽滿,傻子做糖霜生意賠了個底-褲朝天。
人想要活得明白,一是不能信故事,二是不能信老祖宗那些安慰人的話。聽著爽的故事,哪怕是真的,那也是千千萬萬個裡麵的一個幸運兒,如果自己真有那麼幸運,也不需要看故事來爽,老祖宗安慰人的話更是糊弄鬼呢,說不定都是老祖宗安慰自己不被現實氣死的寬心之言,誰信誰是真的傻就好比智者會覺得自己千慮中有一失便是人生汙點,愚者千慮有一得便會洋洋自得,這便是智者與愚者的差彆,誰信誰便是愚者。
人生取舍,最需要的就是自知之明,踮踮腳尖摘個更甜的桃子是人之常情,但若是尋常人夢想著要摘王母娘娘蟠桃園裡種的那種三千年開花三千年結果吃一顆就能長生不老的蟠桃,那隻能說這個真是夢想,夢裡想想就好,切莫當真,會被人當成瘋子笑話的。
夏晚棠對自己的認識很清楚,定位很準確,所以她覺得自己此生能抓住的,便都是命運的饋贈,抓不住的,也不算是遺憾與殘缺。
若要讓她用一個詞來總結自己這一生,那她覺得最合適的詞是‘活得清醒。’
她沒因為自己得到個金手指就目中無人,看不上一眾窮親戚,沒因為李招弟當初對她百般為難挑刺就耿耿於懷,揪著過去不放……不是忍氣吞聲,不是健忘,而是很多事情都沒必要計較。
她同李招弟鬨個天翻地覆又如何?害得夏光宗妻離子散嗎?她把李招弟逼到牆角又如何,李招弟不痛快了,她就痛快了嗎?如果人活得痛快是建立在彆人的不痛快上,那未免太過極端也太過狹隘了。
從後來的結果後,如果沒有她對李招弟的那份寬厚,也不會有後來那個傻乎乎一心向著她的大嫂。
她若是一朝發跡就忘了相親,外人也不會那麼忌憚臨江縣的凝聚力,不敢將爪子伸到臨江縣來。若是哪個權貴敢在臨江縣找夏晚棠的茬,彆說李淳奕答不答應,就這些受過夏晚棠恩惠的人都不會答應,隻要有人敢把狼爪子伸進來,定然會被大家夥合力剁了狼爪子!
人生是一場修行,夏晚棠覺得自己把自己的一顆心修得很好。
得知心人鐘愛,得兩邊父母疼,得子女兒孫孝,一生未因衣食住行而受過什麼苦,她這一生,依然是圓滿中的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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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晚棠有體檢係統,身體一直都保持得很好,李淳奕要先她走了七八年,她親眼看著清平府經曆了百年的發展,成為了比長安城還要繁華的人間天堂,就連皇帝都換了三任,除了一開始的宋帝外,後麵的兩任皇帝或是圖她身上那點兒長壽的福氣與祥瑞也好,或是圖她坐鎮清平府長盛不衰也好,都很會給她做麵子,百歲大壽時還送來了親筆字畫和玉石擺件無數……
鍛煉與補充營養能夠延緩人的衰老,卻無法終止人的衰老,夏晚棠刷了一輩子的夕夕係統,神奇的物品刷出來不知道多少,可終究是沒刷到長生不老藥。
遺憾嗎?
夏晚棠問過自己,答案是不遺憾的。
人要活那麼久乾啥,操不完的心吃不完的飯,百年時光就很倦了。與自己相知相好相親相愛的人都走了,自己一人孤零零地守著這世間還有什麼意思?
再繁華的東西,看上百年,也就覺得沒什麼意思了。
李淳奕在時,這種感覺夏晚棠還沒覺得有多麼真切,可李淳奕一走,夏晚棠每日看到的都是兒孫們不顧她這位老祖宗的想法秀恩愛撒狗糧,她倦了……
夕夕係統關閉的那天,問夏晚棠要不要將夕夕農場、夕夕牧場、夕夕魚塘、夕夕礦場等她用一輩子打下的‘江山’收走,帶去下一個人生旅程,白發蒼蒼的夏晚棠盯著窗外的豔陽天想了許久,最終給夕夕係統的答複是不需要。
就讓她打下的這些江山繼續福澤這一時空的人吧……
她不想要再重走一遍類似的人生,就如同遊戲打了一遍,雖然沒有通關,但也膩了。
夏晚棠將兒孫們叫到身前,語氣平淡地安頓好自己的身後之事,然後靜靜地喝了一杯糖霜水,靠在軟塌上賞窗外的開得正豔的滿園海棠花,笑意在眼角的魚尾紋上一點一點漾開。
那滿園海棠花是李淳奕親手為她種的,早已有了五六十年的樹齡,除了這一園子的海棠花外,李淳奕還在清平府的鄉間地頭種下了難以計數的海棠花,李淳奕把對她的愛意寫滿這一方水土山河。
夏晚棠去後,清江水市閉市三日,繁華熱鬨的清江上陡然空空落落了起來,連一艘畫船都不看不見。
有人看到一株開得正豔的紫粉色晚棠花自清江中漂流,流經三百裡清江水市,漂流至何處無人知曉。
世人隻知,夏晚棠走的那天,烈日高懸,卻下了很大的雨,清平府裡那難以計數的海棠花木被雨水打濕,雨水裹挾花瓣彙入清江之中,花香衝天而起,清江水載滿海棠花逐流而去。
往後的每一年,清平府這一地的海棠花都開的比彆處要豔麗許多,隻是夏晚棠生前住的那院子裡的海棠花再也沒開,就如那人於那天一走,再也沒有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