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袤一怔, 隨即眸中閃過一絲了然。
原來是皇後娘娘,那便是難怪了。
隻是這玉姬未免太蠢了些,自己心裡清楚也就罷了, 還非要喊叫出來。
她莫非是忘記了自己的身份,還是以為千歲爺會看在太上皇的份上不敢動她?
聽到玉姬刺耳的尖叫,司徒聲意猶未儘的鬆開懷裡的女子, 抬起的眸光略顯冰冷,他扯了扯殷紅的嘴角, 輕啟薄唇:“劉袤, 賞她一杯酒罷。”
玉姬驀地回過神來,她眼神驚恐的看著他,身子匍在地上, 爬到美人榻下扯住他的衣袖:“妾絕對不會說出去,妾知錯了, 求千歲爺饒了妾……”
淚水布滿了她的臉頰,她淚眼盈盈, 哭的梨花帶雨,饒是個男人瞧見她的模樣, 也會忍不住憐香惜玉。
但司徒聲絲毫不為所動,在他眼裡, 隻有死人的嘴最嚴實。
不過玉姬到底是太上皇身邊的人,便是看在太上皇的份上,也要給她留下一條苟延殘喘的性命。
他擁住懷中的女子,望著玉姬扯著他衣袖的芊芊玉手, 神色疏離又冷漠:“這隻手瞧著也礙事。”
劉袤恭聲應下, 不等玉姬再出聲, 已是上前用手刀砍在了她的脖頸上。
待劉袤像是拖死狗一般, 將玉姬拖走後,營帳內便隻剩下司徒聲和林瑟瑟兩人。
林瑟瑟大腦有些缺氧,她像是剛被救上岸的溺水之人,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半晌才恢複了神智。
她的唇瓣火辣辣的疼著,眼前依稀閃過方才那一幕幕,隻覺得胸口一陣窒息。
林瑟瑟手腳並用的想要爬下美人榻,卻被他攥住了手腕,反手壓製在了美人榻上:“去哪?”
她望著不斷向自己逼近的司徒聲,仿佛忘記了呼吸,隻是下意識的用手抵在他身前:“我,我看……天色不早了,我也該回去歇息了。”
司徒聲眯起長眸,不緊不慢的伸出大掌,神色懶散的挑開她腰間的衿帶:“是該歇息了。”
她將頭埋進他的頸間,小手覆在他的手掌上,帶著一絲哭腔:“哥哥,我知道錯了,那日是我不對。”
司徒聲輕嗤一聲,骨骼分明的大掌叩住她的頭頂上,削瘦修長的手指輕輕纏繞住她散落的青絲:“我妹妹是皇後,可不是一個名喚‘阿眠’的宮女。”
上次的賬他還沒來得及跟她算,她便自己主動送上門來了,他一向睚眥必報,正好新賬舊賬一起算了,也算是痛快。
“你自薦枕席,我已應允了你,莫不是現在又反了悔?”
他不緊不慢的用小指勾住她一縷青絲,放在指腹細細摩挲:“還是你認為我是閹人,便滿足不了你?”
林瑟瑟被吞咽不及的口水嗆到了。
她麵頰通紅,眼前突然浮現出那隻從淨身房裡偷出來的紅布罐子。
沉甸甸的,最起碼有兩斤左右重。
送出去之前,她其實有趁著夜色,偷摸打開罐子悄咪咪的看了一眼。
那物什上包裹著一圈石灰,也瞧不真切,隻是隱約能瞧出它的輪廓……嗯,很壯觀。
司徒聲見她沉默不語,便以為她是真的如此認為。
他輕嗤一聲,眸色微惱。
待林瑟瑟回過神來時,隻覺得身子一涼,衣襟已被那隻蒼白冰冷的大掌挑開。
他舉止優雅從容,似是將她當做了一局棋盤,以豔紅色的布料為棋局,骨節分明的手指精準的輕撚住一顆棋子。
安靜的營帳中發出了細微的聲響,林瑟瑟蜷起脊背,死死咬住唇瓣,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我沒有那麼想……真的。”
司徒聲輕笑一聲,慢條斯理的伸出蒼白削瘦的手指,撬開她緊咬著的唇瓣:“彆咬著。”
他微微俯身,笑意吟吟道:“我喜歡聽你的聲音。”
林瑟瑟怔愣的望向他冷白的麵容,他今日換了一副白玉麵具,麵具唯有半扇,覆在了他的左頰上,透著一絲高不可攀的冰冷。
他的眸色漆黑,似是望不見底的深淵,殷紅的唇上帶著些漫不經心的笑意。
那笑容清冷,又帶著一絲譏諷和不屑。
她捉摸不透他,一直都是如此。
明明她喬裝打扮,為的便是不想驚擾他,她隻是想遠遠的看他一眼。
但他卻這樣戲弄她,輕視她。
若他真是因為那日之事記恨她,也大可不必如此折辱她。
她也不知道純嬪會在她酒水裡下藥,若不然打死她,她都不會將自己的酒具換給他。
說一千道一萬,她就是想在皇帝手下保全他,保全他為人的尊嚴和驕傲罷了。
一絲莫名的委屈湧上心頭,她低垂下雙眸,眸中含著盈盈淚光:“你這幾日,也是如此對待玉姬的?”
司徒聲的動作一頓,神色散漫的輕瞥她一眼:“與你何乾?”
這一句‘與你何乾’,像是刺激到了林瑟瑟的神經,她紅著眼眶,發了瘋似的抬起頭朝著他的頸間咬去。
她咬的又狠又準,不等他反應過來,齒間已經布滿了鐵鏽的血腥氣息。
司徒聲被她咬的猝不及防,隻覺得頸間一涼,緊接著便火辣辣的灼痛起來,他掐著她的脖頸,將她從自己身上扯了下來:“你是不是想死?”
林瑟瑟瞪著眼睛,齒間還留有一抹殷紅:“我就是想死,要不然你就殺了我。”
她一向乖順,哪怕是裝出來的,也從未有過這般失態的時候。
司徒聲眉骨微動,有些想不明白她突然發什麼瘋。
他指尖撫過被她咬傷的脖頸,眸中滲出些冷意:“你以為我不敢麼?”
她的脖頸兒如此纖細,隻要他稍用兩分力氣,便可以輕易的擰斷她的脖子,讓她失去呼吸。
他掐住她後頸的手掌微微合攏,本以為會從她麵上看到一絲惶恐,又或是以往一般,她會諂媚的向他求饒認錯。
但什麼都沒有。
她就用那執拗的眼神瞪著他,尋不出絲毫的恐慌和害怕,哪怕她已經憋到麵色青紅,也沒有喊過一聲疼。
司徒聲驀地鬆開了手,再也不願看她一眼:“趁我沒有改變主意,趕緊滾。”
林瑟瑟穿好衣裳便離開了,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待到營帳內重歸平靜,他垂在身側的手臂微微抬起,輕撫過灼痛的傷口,緩緩皺起了眉頭。
倒是沒想到,那張小嘴軟軟糯糯的,咬起人來卻尖牙利齒,好像跟他有血海深仇一樣。
她咬的實在不輕,伸手一摸,便摸了一手的鮮血。
若是再用些勁兒,怕是要將他那塊皮肉給撕咬下來。
司徒聲摘下白玉麵具,對外喚了一聲:“劉袤,拿些金瘡藥來。”
後半夜下起了小雨,窗外淅淅瀝瀝的,而林瑟瑟則在營帳裡,蒙著頭哭了小半宿。
翌日醒來時,雨已經停了,她腫著一雙核桃眼,眼底泛著淡淡的青色,仿佛被人揍了兩拳頭似的。
她在心中暗暗發誓,往後除了必要的任務接觸,再也不自作多情管他的閒事了。
彆說是被人刺殺砍傷了腰脊,以後挺不起腰來走路這種事,便是他的腿被人斬斷成兩截,也都跟她沒有關係。
林瑟瑟盥洗過後,讓杏芽端上來早膳,足足喝了兩大碗米粥。
前些日子擔心和愧疚,她吃不好睡不好,如今見他瀟灑快活的很,她也沒必要再因為他,平白作踐了自己的身體。
為了遮掩哭腫的雙眸,杏芽給她上妝時,廢了好大的功夫。
她今日換上了一身騎射服,一頭烏黑的青絲用簪子綰住,打扮得落落大方。
晉國與他國不同,女子也可騎馬狩獵,每年來南山狩獵時,後宮的妃嬪們都私下暗中較勁,若是誰狩的獵物多,便能博得皇帝的青睞和讚譽。
這狩獵區主要劃分為南北兩側,南側是草原,北側是森林,而東西側的濕地附近,常有野獸出沒,算是狩獵的禁區。
眾人在南山校場集合,林瑟瑟去的有些遲了,當她到校場的時候,狩獵的臣子女眷們都已經到的差不多了。
皇帝站在點將台上,正與燕王在交談什麼,燕王披著雪色狐裘,墨發綰入玉冠之中,麵上帶著些溫潤的笑意。
許是燕王瞧見了林瑟瑟,他唇畔笑容淺淺,對她頷首道:“臣弟見過皇後娘娘。”
其實燕王的年齡,要比皇帝大上不少,不過因為燕王是太上皇剛認下的義子,隻得自稱一聲‘臣弟’。
林瑟瑟對燕王的印象還不錯,燕王進退有度,容止可觀,談吐間溫文爾雅,比起那像是沒骨頭架子,動輒就是打殺的司徒聲好上不知多少倍。
她回以一笑,走到皇帝身旁請了安:“皇上萬福。”
皇帝見她來了,麵上帶著親切的笑容,上前攥住她的小手:“瞧你穿的怎麼這麼少,手心都是冰涼的。”
林瑟瑟被他摸了兩下手,隻覺得黏膩膩的,像是被一隻皮毛黑亮的大老鼠蹭到了手似的,感覺難受極了。
她不動聲色的將手掌抽了出來,抿唇笑道:“若是穿的太多,屆時狩獵不便,怕是會追趕不上心儀的獵物。”
皇帝本就有意討她歡心,聽她這樣說,連忙問道:“你心儀什麼獵物,朕今日便給你獵來。”
林瑟瑟自然猜到他這般殷勤的原因,無非就是想利用她來緩解他和司徒聲之間的關係。
隻是可惜,皇帝不知道她剛在老虎屁股上拔完毛,他這般討好她,隻會適得其反,徒惹司徒聲不快而已。
麵對皇帝殷切的眼神,她神色敷衍道:“民間傳說,這南山上有雪狐,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便是想看上一眼。”
皇帝被難住了,他來南山不知多少回,也從未見過哪裡有雪狐出沒,再者說這都已經初春了,那雪狐好像是冬日才有的物什。
他正思索著如何打掉她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身後便傳來一聲低笑:“獵一隻雪狐罷了,對皇上來說,自然是易如反掌。”
林瑟瑟聽到這熟悉的聲線,脊背微微僵硬住。
身後那人緩緩而來,他今日著一身朱色緞袍,外披墨色狐裘大氅,一襲墨發披散於身後,神色懶散又從容,不像是來狩獵,倒像是準備去泡溫泉度假來了。
而其他臣子,連同皇帝都身著戎裝盔甲,顯然唯有司徒聲沒有將狩獵當做一回事。
皇帝心中不悅,臉上卻未表現出來,隻是笑道:“司卿這脖子是怎麼了?”
林瑟瑟聽聞此言,下意識的抬眸瞥了他一眼,隻見他頸間裹著一層層白紗,紗布上還隱隱透著殷紅的血跡。
司徒聲似乎是察覺到了她投來的視線,他慢吞吞的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撫過頸間的傷處:“哦,這個是野貓咬的。”
說這話時,他的眸光是望著林瑟瑟的。
他期待看到她恐懼的神情,最好用乞求的目光望著他,向他低頭認錯,向他匍匐求饒。
但她麵上沒什麼表情,更沒有一絲愧疚之色,似乎根本不在意他說什麼。
仿佛就算他當著皇帝的麵,挑破昨晚那假扮宮女的人是她,她也不會有任何反應。
這個認知,令他十分不快。
林瑟瑟彆過了頭,她現在一點也不想理他。
反正他要是有本事,就將昨晚上的事情捅出來,若她是欺君之罪,那他也好不到哪裡去。
比起她欺騙皇帝來,他可是在皇帝麵前,光明正大的給皇帝腦袋上扣綠帽子。
不知道兩者相比,到底哪個罪名更重些。
皇帝沒有注意到兩人之間的互動,他正埋頭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他自然不會蠢到真的以為那是被野貓咬的,怕是昨夜與那宮女對食之時,被宮女咬傷了才是。
聽聞這些宮裡的太監,因為身體上的殘缺,私底下多多少少都有些不為人知的小癖好,許是司徒聲就好這一口,唯有借此才能慰藉心靈也說不準。
難得見司徒聲親近女子,若是他能將那宮女策反收買,說不定還能助他除掉司徒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