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個皇後(2 / 2)

他抬起骨骼分明的手掌,用力扯斷頸間的係帶,將披在身上的大氅隨手扔了出去。

冷風呼呼的往脖領子裡灌著,他本就穿著單薄,自打入宮後又十分畏寒,但他此刻卻像是沒有知覺似的,隻是埋頭策馬朝著林子外奔去。

皇帝已經回了校場,因為猛獸的緣故,所有臣子官員及女眷們都退到了校場內等待。

皇帝本想親自去林子,但聽聞司徒聲早他一步前去林子查探,而嬴非非又毫發無損的回來了,他為了安全起見,便沒有以身涉險的前去森林,隻在原地等候他們回來。

見司徒聲策馬歸來,他調整了一下麵部表情,神色擔憂的湊了上去:“司卿,皇後可找到了?”

司徒聲騎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的望著皇帝,他的眸光冰冷刺骨,麵上不帶一絲情感。

皇帝被他盯得後背發涼,神色不自然的彆過頭去:“朕這便加派侍衛去尋皇後,司卿放心,朕必定會尋到皇後的……”

司徒聲驀地開口:“尋到皇後的什麼?”

他輕笑一聲,眸中似有嘲色:“屍體嗎?”

皇帝微微一怔。

眼前的司徒聲,明明看著那麼熟悉,卻又讓人覺得,好像有哪裡變得不一樣了。

他正想要為自己辯解兩句,便見司徒聲從馬背上翻身躍下,對著劉袤吩咐道:“把打理北側樹林的侍衛奴仆都帶來。”

劉袤的手腳很麻利,不到片刻就將打理森林的一眾侍衛奴仆帶了上來。

皇帝沒有製止司徒聲,更絲毫沒有被忽視的不悅。

他這兩日對司徒聲又是言聽計從,又是討好巴結,並不隻是擔心自己會因為刺客之事而被報複。

他隻是想用殷勤的表象來麻痹司徒聲,在司徒聲放鬆大意之時,給予司徒聲致命的重重一擊。

沒有任何一個皇帝,可以忍受被一個閹人騎在頭頂作威作福,他忍辱負重將近一年,事事對司徒聲百依百順,等的便是如今。

現在他羽翼漸漸豐滿,雖不足以光明正大的與司徒聲抗衡,但若是想要暗中使些手段殺了司徒聲,卻是足夠了的。

這一趟南山狩獵,他提前半年便開始做預備工作,拉攏朝廷命官,培養自己的心腹,又在南山狩獵場布下重重埋伏陷阱。

司徒聲必定是要有去無回。

如今這緊要關頭,他自然不會上趕著去觸黴頭,若是將這些賤奴們打殺了,便可以平複司徒聲的怒火,他自是巴不得如此才好。

不過管理北側森林的侍衛長,是他手下所屬之人,此人對他來說,目前還有很大的利用價值,暫時除害不得。

若是被猛虎追擊,皇後怕是生機渺茫,他感激她舍命救下嬴非非,如果她真的命喪虎口,他會以最風光的葬禮規格將她下葬。

但他能為皇後做的,也僅限於此。

斯人已逝,凡事還是要以大局為重,哪怕侍衛長有所失職,他也要暫且保住那侍衛長的性命。

侍衛長走在眾多侍衛奴仆之前,他挺直了腰板,麵上毫無懼色。

他早就聽聞過九千歲這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名諱,但他來之前信心滿滿,壓根沒把九千歲往眼裡夾。

林子裡的那種猛虎,的確是他放出來的,他也不全是為了銀子,大部分原因還是因為皇帝。

圍獵前一個月,皇帝曾給他寫過一封密信,信的大概內容就是讓他按照原計劃,提前將南山狩獵場的陷阱和埋伏部署好,皇帝要在此次狩獵時清理門戶,暗中絞殺九千歲。

信的末尾不經意的抱怨了一句,道是皇後與那閹人一丘之貉,令人心生厭煩。

便是那‘厭煩’二字,入了侍衛長的心裡,他細細揣摩半月之後,總覺得皇帝是在朝他暗示些什麼。

他上任不過半年,但一直沒有立過什麼功勞,在皇帝麵前的表現也是平平無奇,唯有忠心二字入了皇帝的眼。

他急於立功,正好又有人給他送銀子上門,想讓他利用職務之便,將一頭猛虎暫存在森林之中,待到狩獵那日,聽訊號行事,將猛虎放出鐵籠。

他多加打聽才知,那人是想要皇後的性命。

又能賺一筆快外,又能替聖上分憂,一石二鳥的好事,他自然不會拒絕。

知道他收賄放虎之事的,隻有他兩個心腹下屬,他來之前便已經跟他們對好了口供,不管九千歲如何拷打質問,隻要他們咬死不說出實情,皇帝總歸不會袖手旁觀的。

皇帝和侍衛長的想法都很美好,可他們卻怎麼也沒想到,待眾侍衛奴婢到場後,司徒聲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人,直接手起刀落,揮劍砍斷了侍衛長的左臂。

侍衛長神色呆滯的望著斷臂處噴湧而出的鮮血,下一瞬便發出慘絕人寰的哀嚎,麵目扭曲的暈倒在血泊之中。

皇帝麵色一變,正要說些什麼,卻聽司徒聲輕描淡寫道:“我數三個數,若有人道出林子裡那隻猛虎的出處,我便饒過你們。”

他麵上的笑容溫吞,說出來的話卻令人毛骨悚然:“若是沒有人願意說,那我便每隔三個數,殺一人。”

說罷,他將鋒利的劍刃,對準了侍衛長身後的一人:“三。”

那人好巧不巧,正是侍衛長的心腹之一,他記著侍衛長之前的叮囑,也知道自己若是說出實情,必定要被砍殺。

他咬緊牙關,想著再賭一把,大不了便是被這閹人砍掉一條手臂,這閹人再是囂張,在聖上麵前還能真的殺人不成?

“二……”

司徒聲微啟薄唇,清晰的吐出最後一個數字:“一。”

話音落下,隻見寒光一閃,便有一顆圓滾滾的腦袋,咕嚕嚕的滾到了皇帝腳下。

他卻是用一把利劍,直接割掉了這人的腦袋。

溫熱黏稠的血液濺了他一臉,他漆黑的瞳中映出血色,瑩白的月光打在染了血的劍鋒上,透著刺骨的冰寒。

皇帝何時見過這等血腥的場麵,他嚇得連連後退,險些沒當場暈倒過去。

司徒聲輕笑一聲,走到另一人身邊:“三……”

這人連連叩頭,腳下一灘黃色液體,卻是活生生給嚇尿了褲子:“我說,我說——”

“是,是鎮國公買通了侍衛長,讓侍衛長將那猛虎放出……”

其實買凶之人,是匿名來信送賄,但侍衛長偏偏是個細膩多疑的性子,幾次試探過後,便通過那猛虎的出處,順藤摸瓜找到了國公府。

此言一出,原本鎮定自若混在人群中的鎮國公,臉色驀地一白,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早已經在侍衛長麵前暴露了行蹤。

更沒想到的是,這侍衛長還將他買凶殺女之事告訴了彆人。

純嬪的臉色也沒好到哪裡去,她哪裡知道自己有個這麼不靠譜的爹,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還給她留了一屁股的麻煩。

她想要撇清自己,可轉眼一想,鎮國公要是倒下了,她往後在後宮也難生存,隻好強忍著怒意,淚眼盈盈的跪倒在皇帝身邊:“皇上明鑒,嬪妾的父親是冤枉的,這世上哪有人會買凶殺自己的女兒?”

純嬪不出聲便也罷了,她一出聲,司徒聲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拖著長劍步步朝她逼近。

他輕扯殷紅的嘴角:“是你乾的?”

純嬪嚇得直發抖,連話也說不出來,隻能拚命的搖頭。

鎮國公愛女心切,雖心中膽怯,但仗著自己的身份與那些賤奴不同,還是大著膽子,疾步至純嬪身前,擋住了純嬪。

“你莫要血口噴人,皇後雖不是臣的親生血脈,但臣待她如親女一般,何冤何仇要買凶殺女?”

陸想怕他殺紅了眼,再對鎮國公下手,連忙上前拉住了他:“鎮國公說的不無道理,不如查清真相後再做定奪。”

司徒聲闔上了雙眸。

快要半個時辰了。

沒有一個暗衛給他傳信,林瑟瑟也沒有回來。

她還活著嗎?

他不知道。

聽著從劍刃上緩緩滴落的血珠,他抬手揮開陸想的手臂,毫不猶豫的將劍刃對準了鎮國公的心口。

就憑這老東西,也敢動他的人?

他嘴角噙著一抹陰鷙的笑容,在眾人的尖叫下,將劍刃朝著鎮國公胸口送去。

就在劍刃入膚的那一瞬間,不知是誰,在遠處叫喊了一嗓子:“皇後娘娘回來了——”

‘當啷’一聲,銀劍應聲落下。

司徒聲抬眸向遠處望去,隻見林瑟瑟身披染血的雪色狐裘,小臉蒼白無色,她的手臂架在燕王的脖頸上,一瘸一拐的朝著他的方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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