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過無數種答案,卻是唯獨沒有想過這最簡單的一種——當初她是受父親逼迫,才與司徒家撇清關係退婚。
偏偏就是這麼簡單的理由,他還難以反駁。
山洞內一下寂靜了起來,除卻淅淅索索的雨聲,安靜的甚至能聽到對方的心跳聲。
“哥哥,這是你的東西。”
林瑟瑟從懷裡掏出荷包,將疊放整齊的半張信紙以及一把匕首送到了他眼前。
司徒聲眉骨微動,望著她手裡的東西,眸中是化不開的冰冷:“難道沒有人教過你,不要擅動旁人之物嗎?”
他的聲線透著些凍人的寒意,眸光中隱隱染上一絲陰鬱之色。
林瑟瑟被他冷冰冰的口氣,訓斥的久久回不過神來。
那張信紙是他掉在地上的,匕首雖是她不問自取,卻也是因為他暈倒了,她情急之下才預備拿來與鬣狗廝殺搏鬥用的。
而他的口氣,便仿佛將她當做了一個毫無羞恥之心的偷竊小賊。
林瑟瑟眸中騰起淡淡的水霧,她低埋著小臉,死死咬住唇瓣,伸手將手裡的匕首和信紙塞到了他的掌心裡。
把東西還給他之後,她本想離他遠一點,最好縮進角落裡,免得礙他的眼。
可就在轉身的瞬間,她的眸光卻在不經意間,落到了他滲著冷汗的額間。
她隻猶豫了一下,便眸中含淚的上前撿起地上散落的乾樹枝,拿火折子點燃後,重新在他身邊不遠處搭了個小火堆。
做完這一切,她才放心的走到山洞的角落裡,雙手抓緊單薄的衣衫,和衣側躺在冰冷的地麵上。
淚水溢出了眼眶,順著眼角斜著從臉頰上流淌下來,她貝齒咬住唇瓣,儘可能的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響。
但司徒聲畢竟是習武之人,哪怕是受了傷,耳力也要比常人靈敏些,他聽到山洞的黑暗之處,隱隱傳來低不可聞的吸鼻聲,下意識皺起了眉頭。
是不是他的語氣有些太衝了?
他緩緩垂眸,望向被她塞到手裡的匕首和信紙。
那信紙上沾了幾滴泥點子,似乎是掉在過地上,蹭上泥土後又被雨淋過的樣子。
皇帝將這信紙給他之後,他就直接拿在了手中,方才從峭壁上躍下之時,也是緊緊攥在手裡。
許是因為摔斷了雙臂,手掌無意識的鬆合,那信紙便從掌間滾落到了地上。
至於那匕首,他是藏在了衣袖裡,她拿著那匕首沒有彆的用處,約莫也是為了趕走鬣狗。
他不喜旁人動他的物什,哪怕是陸想也不行,是以見她剛剛手中拿著他的匕首和信紙,本能的便說出了那番話來。
看起來,她似乎很難過的樣子?
也是,被人誤解自然不會太好受。
司徒聲坐起身來,朝著那片漆黑的角落處望去,微啟的唇瓣張開又合上,眸光略顯遲疑。
她好像說過她怕黑?
他猶豫半晌,終是緩緩開口:“我冷。”
林瑟瑟沒理他。
他又喊了一聲:“好冷,凍死了。”
林瑟瑟總算動了動身子,悶聲道:“我就一件衣裳了,再脫就沒了。”
她的嗓音被憋得有些嘶啞,其中還隱隱帶著一絲嗚咽,聽起來委屈極了。
司徒聲見她回話,唇畔微微揚起:“那你過來,讓我靠一會兒。”
回答他的是火堆‘劈啪’的聲音,林瑟瑟彆著腦袋,唇瓣咬的泛紅,似乎是搞不明白他想做什麼。
方才還將她當做小偷來訓斥,轉眼間又喊著冷,讓她過去當取暖的靠枕,簡直翻臉比翻書還快。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他的心思卻是比女子還令人難以捉摸。
他見她沒了動靜,便又補充了一句:“我若是凍死了,你自己一個人也出不去。”
山洞內寂靜了一瞬,隨後響起了微不可聞的梭梭聲,她從角落裡爬了起來,麵頰通紅的朝著他走了過去。
臉紅倒不是因為害羞,其實是被凍得。
她出門出的急,就穿了薄薄一層春衫,外麵披了一件狐裘取暖。
前半夜時,她把狐裘披在了他身上,這山洞又是沒有個遮攔的地方,寒風細雨吹了小半宿,卻是將她吹的快要凍成了冰棍。
她覺得若真要論起來誰先凍死,她絕對要比他先走一步。
林瑟瑟僵著身體坐在了他身旁,還未靠近,他便感覺到了她身上化不開的寒意。
他往她的方向挪了挪,將下頜抵在了她的脖頸之中,輕輕呼了一口熱氣:“過來些,把狐裘披到你身上。”
她的眼圈還是紅的,雙眸濕漉漉的看著他:“我不披,你若是凍死了,我自己一個人出不去。”
許是聽出了她還在慪氣,他緩緩歎了口氣,總算是不再繞彎子了:“方才是我失言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守著你,你安心睡就是了,明日一早,我會想辦法帶你出去。”
他的道歉態度還算誠懇,林瑟瑟也不是個小心眼的人,她含含糊糊的‘嗯’了一聲,便躺在了給他墊身的乾草上。
她緊緊挨在他的身邊,他的身體滾燙的像是火爐子,很快便揮散了她渾身的冰寒。
林瑟瑟是真的困了,這兩日她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如今有他守在身旁,她很快便有了倦意。
她闔眼之前,突然想起了什麼,便轉過身麵朝著他,低聲喃喃道:“你夜裡昏迷的時候笑了,是做了什麼歡喜的夢嗎?”
他沒有說話,麵容沉默著,山洞裡靜悄悄的,依稀可以聽清對方的心跳聲。
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低埋著眼眸,將下頜抵在她的額間,輕描淡寫的笑道:“我夢見我死了。”
他的語氣輕飄飄的,話語間還帶著一絲漫不經心,仿佛是在說‘今天天氣很好’這種無關緊要的話。
林瑟瑟怔愣的抬起頭,他麵上覆著的白玉麵具在篝火的映照下,依舊泛著化不開的凜凜寒意,便如同那望不見儘頭的無邊深淵,令人止不住的絕望。
她的貝齒咬住唇瓣,神色遲疑的伸出了小手,蔥白的指尖落在他的後肩上,輕輕的拍了兩下:“哥哥還有我。”
她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一層布料,緩緩滲進他的後背,他的身子微微有些僵硬,眸底掠過一絲無措。
他想要推開她,神情中寫滿了抗拒,可心底卻又莫名的貪戀那一抹溫暖,甚至延生出希望她能再多停留一刻的想法。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是放棄了掙紮,隻是狼狽的閉上了雙眸:“快睡吧。”
這一夜,林瑟瑟睡得極為安穩,司徒聲卻睜著雙眼,失眠到了天亮。
翌日晨曦,當第一抹細碎的陽光灑進山洞,她迷迷糊糊的睜開了雙眸,一抬眼卻正對上了他凝視的目光。
這一幕,常在司命神君的話本子裡看到。
清晨的陽光灑下,男主臥在女主身側,神色溫柔的看著女主恬靜而美好的睡顏,待女主醒來之後,察覺到男主投來的目光,便無措的摸著小臉問‘我臉上沾了什麼東西嗎’。
而後男主便會點著女主的鼻尖,寵溺的親一下女主的額頭,笑著回答‘對啊,你臉上沾了點漂亮’。
林瑟瑟越想越臉紅,她忍不住低垂下眼眸,羞澀的問道:“我臉上是不是沾了什麼東西?”
司徒聲挑了挑眉:“嗯,你眼角沾了點眼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