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還未說完,一抬頭便看見了被綁在柱子上人事不省的阿蠻,以及那貴妃榻上擺放著一應俱全的作案工具。
林瑟瑟:“……”
她下意識的抬起頭,望著不斷流血的司徒聲:“你對她做了什麼?”
她問這話時,明顯是咬著牙的,那瞪大的眼睛裡充滿了不可置信的震驚,仿佛看到了什麼驚世駭俗的一幕。
上次歲山挑選的碧色玉勢,長得像是玉如意似的,林瑟瑟自然是認不出來那東西是什麼。
而這一次貴妃榻上擺放的物什,和她在教科書上看到的幾乎一模一樣,再加上阿蠻被捆在紅漆柱子上,林瑟瑟會發出質問也是在所難免。
司徒聲額間的青筋隱隱躍動,他的薄唇抿成一道直線,一時之間卻是不知該從何解釋起。
在他察覺到不對勁後,便一把推開了想要給他擦拭血跡的阿蠻,快步走進了屏風內,準備與陸想一起商議對策。
進溫室之前,他們並沒有感覺到有什麼異常,也就是說,太上皇是在溫室裡動了手腳。
一般這種藥,都是投放在食物或酒水裡,但他們來到溫室之後,並沒有碰過溫室裡的酒水和吃食,所以陸想順理成章的推測出,太上皇是在蠟燭或是香爐裡做了手腳。
於是,他們就開始在溫室裡翻找,將一切能冒煙的東西都給掐滅了。
就在翻找的過程中,陸想在貴妃榻下找到幾隻樣式精美的木匣子。
每一隻木匣子裡裝的東西都不一樣,有一盒大小不一的白玉勢,一盒嶄新的狼毫毛筆,還有一盒黃豆大小的黑色藥丸。
那盒裝著黑藥丸的匣子底下,放著一張寫著字的信紙。
紙上的字並不多,約莫就是告訴他們,如果不能緩解身上的毒,他們就會活活流血而亡,並附送上了匣子裡那些東西的具體用法。
陸想就還好,畢竟他可以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但司徒聲就不行了。
很顯然,那些匣子裡的東西都給他準備的,太上皇的目的也很單純,就是想借著這些折辱他。
阿蠻看到這張紙後,情緒很激動,她表示願意幫助司徒聲渡過難關,並朝著他的方向撲去。
在她湊上來之前,司徒聲一胳膊肘給她砍暈了過去,許是怕她趁著他神智不清的時候做什麼,便直接將她捆在了柱子上。
那些東西,他是肯定不會用的。
但他也知道,他們暫時出不去此地。
陸想似乎是想勸他什麼,可他一句都聽不進去。
不管是陸想或者阿蠻幫忙,還是他自己來,他都接受不了。
他父親曾對他說過,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
他可以為了尋找真相而淨身,但若是讓他承受如此折辱,他倒是寧願就這樣流血而亡。
所以他躺在了湯池邊。
如果他真的控製不住自己,想去用那些東西紓解毒性,他便可以滑下水去,將自己溺死在湯池之中。
誰料他剛躺下,林瑟瑟和嬴非非就從湯池裡憑空冒了出來。
司徒聲一邊流著血,一邊冷著臉解釋道:“我沒有碰她,這些也不是我的東西。”
說罷,他也不管林瑟瑟到底信不信,話鋒突然一轉:“你們是從哪裡進來的?”
許是他的麵色太過肅立,林瑟瑟卻是下意識的相信了他說的話。
她走到湯池邊,就著熱湯洗了一把臉,而後指著那漸漸向下降低的水位:“蓄水口。”
嬴非非見她清醒了許多,也從湯池裡爬了上去,手指扒拉開糊在臉上的頭發:“這蓄水口很窄,你們可能進不去。”
說‘可能’都是給他們倆麵子了,司徒聲和陸想從小習武,雖算不得身材魁梧,卻也是輪廓清晰,線條硬朗。
那蓄水的通道在他們倆的眼裡,跟老鼠洞也沒什麼區彆。
陸想潛到湯池底看了一眼,便失望的浮了上來,對著司徒聲道:“不行,太窄了。”
司徒聲眸色微沉,望著那水麵的波紋微微有些失神。
他怔愣了片刻,終是緩緩垂下了眼眸:“等湯池裡的水流完,你們便原路返回。”
林瑟瑟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抬起頭看向他:“你們被太上皇下藥了?”
他沒有力氣說太多的話了,甚至連抬起手臂都有些費力。
太上皇給他們下的藥裡,定然不止是那毒,許是還摻了些軟骨散之類的東西。
方才將林瑟瑟甩出去,已經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氣。
他有氣無力的‘嗯’了一聲,隨即又躺回了湯池邊沿:“我沒事,你走吧。”
陸想聽到這話,卻是緊皺起眉頭:“阿聲……”
司徒聲打斷他,機械的重複道:“我沒事。”
林瑟瑟不是傻子,見兩人止不住的流著鮮血,以及那綁在柱子的阿蠻,她約莫也猜到了些什麼。
他到底有沒有事,瞧陸想難看的臉色,她便知道了。
林瑟瑟看著陸想:“你們還能動嗎?”
陸想趴在湯池的邊沿上,如實答道:“阿聲不行了,我應該也快了。”
嬴非非聽聞這話,小心翼翼的拉住她的衣袖,低聲問道:“皇嫂,他們倆這是怎麼了?”
林瑟瑟咬住唇瓣,眸色猶豫著。
看起來陸想也中招了,嬴非非死纏著陸想,不過就是不想嫁給高暢而已。
如果陸想不插手擂台,嬴非非必定會按照原書裡的命運,出嫁後的第一年就被高暢家暴到流產,最終身心絕望的沉湖溺亡。
原本她不想插手其他人的命運,但和嬴非非接觸的這些日子裡,她早已經將嬴非非當做了自己的朋友。
後日便是嬴非非的及笄禮了,那是決定她命運的重要日子。
比武招親便定在那一日舉行。
而嬴非非的忌日,卻同樣也是那一日。
其實嬴非非的生或死,對原文並沒有什麼影響,不過就是皇帝男主在建功立業道路上的一塊踏腳石罷了。
所以,如果可以,她想自私的讓嬴非非活著。
“非非,你聽說過一句話嗎?”林瑟瑟側過頭去,望著嬴非非道:“生米煮成熟飯,瓜熟自然蒂落。”
嬴非非神色怔愣,似乎沒有聽懂她的意思。
她微微一笑:“陸大哥中了春毒,現在動不了了。”
陸想:“……”
也不知為什麼,聽到這話,陸想卻是覺得汗毛直豎:“你想做什麼?”
林瑟瑟聳了聳肩:“陸大哥在說什麼胡話,我能對你做什麼?”
她當然不會對陸想做什麼了,陸想該擔心的是嬴非非想不想對他做什麼。
嬴非非杵在原地,一雙眼睛死盯著趴在湯池邊的陸想,仿佛在看案板上的魚肉。
陸想忍不住道:“公主,你冷靜一點,你彆過來,彆過來——”
他的驚呼消失了,林瑟瑟看著嬴非非從衣袖撕扯下一塊布料,塞到了陸想的嘴裡。
而後,嬴非非便像是拖死狗一樣,拎著陸想的左腿,朝著那屏風後緩緩走去。
林瑟瑟趁著他們還未開始,費勁的搬了一塊高大的屏風,擋在了阿蠻的身前。
又搬來兩塊屏風,圍住了美人榻的四周。
司徒聲突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他睜開闔起的眼睛,緊皺著眉頭:“你想乾什麼?”
林瑟瑟挑了挑眉,心裡有點搞不懂,怎麼他們男人都喜歡問這種沒有用的話。
她沒有回答他的話,隻是搬起他的身子,將他拉到了那貴妃榻上。
看到榻上的木匣子,她有些好奇的翻看了起來。
毛筆……黑色的藥丸?
這些都是乾什麼用的?
林瑟瑟正思索這個問題,眸光在無意間瞥到了貴妃榻下被揉成一團的廢紙。
她彎腰拾起那張紙團,一眼掃過去,卻是看的她臉色驀地一白。
“林瑟瑟,我警告你,你若是敢過來,我必定剁了你喂狗——”
司徒聲低啞的嗓音從貴妃榻上傳來,他麵色惱怒至極,若不是因為動彈不得,他絕對也要將林瑟瑟砍暈了綁在那柱子上。
林瑟瑟像是沒聽見似的,將信紙上的第一行字念了出來:“若是不紓解毒性,就會流血而亡。哥哥是想死嗎?”
他垂下貴妃榻的手臂在哆嗦:“我是死是活,與你無關!”
林瑟瑟沉默起來。
她原本不想再插手有關他的任何事。
可若是那張紙上寫的是真的,難道她就眼睜睜的看著他躺在地上等死?
他的天命之女還等著他,他要曆的情劫也還在等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林瑟瑟緩緩蹲下身子,從衣襟裡掏出一張絹帕,將他麵上的鮮血擦拭乾淨:“既然如此,那哥哥便把我剁了喂狗好了。”
說罷,她便用匕首割破袖子,用布條子覆住他的眼睛後,遲疑著伸出手去,露出了司徒聲身上那道猙獰又醜陋的傷疤。
沒人見過這傷疤,即使是他自己,也不敢直視這道傷疤。
他的身子在哆嗦,仿佛驕傲和自尊在這一刻被碾入泥土裡,他脖子上的青筋凸出,撕聲厲吼道:“滾!你給我滾——”
他被覆住的眼眸猩紅,麵色猙獰又扭曲,身子緊繃的像是磐石一般僵硬。
林瑟瑟毫不質疑,如果他現在可以動彈,那她絕對會慘死在他手裡,被他剁碎了扔去喂狗。
她望著那猙獰的傷疤,恍惚間卻是陷入了失神之中,就連指甲掐進了肉裡,掌心滲出淡淡的血色,她也絲毫沒有反應。
大顆的淚珠從眼角淌落,她忍不住捂住臉頰,伏著身子哭的泣不成聲:“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他有今日,全都是她的錯。
可明明是她的錯,又為什麼要讓他來承擔責任?
溫熱的淚水滴落到他的麵頰上,令他的神色微微一怔,隨即緊緊皺起了眉頭。
她為什麼要哭?
又為什麼要說都是她的錯?
林瑟瑟將所有的歉意都付諸於行動之中。
她拿起一顆黑色藥丸,按照那張紙上所描述的文字,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緩緩尋找著。
林瑟瑟將緩解毒性的藥丸放進他的口中,嗓音堅定道:“你不會死的,相信我。”
藥丸入口即化,仿佛置身於溫暖的湯泉中,令人忍不住的想要打盹兒犯困。
司徒聲暴怒的情緒,在不知不覺中歸於平靜,林瑟瑟拿起狼毫毛筆,緩緩左右旋轉而去。
狼毫的筆尖猶如刺蝟背上的針刺,像是往平靜無瀾的潭水裡投擲了一顆石子,令司徒聲太陽穴處鼓起道道青筋,雙眼猩紅著的怒喝道:“林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