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聲本不想來校場, 他對嬴非非的及笄禮不感興趣,對這場比武招親的擂台更是提不起興致來。
陸想十三歲上戰場,到如今征戰沙場也有十年了, 隻要陸想來打擂台, 這些繡花枕頭又怎麼可能是陸想的對手。
對於這種早已經知道結局的打擂,他自然是興致缺缺。
但今早陸想通過暗衛傳來口信, 道是他父親突然將他鎖在了暗室之中, 他母親則在暗室裡一哭二鬨三上吊, 死活不讓他娶嬴非非。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 他爹娘很是喜愛嬴非非,他娘也不止一次在他耳邊念叨,問他什麼時候娶個媳婦。
所以他從溫室裡出來時, 原以為他們會大力支持他娶嬴非非。
誰知他還未開口, 他父親便一臉嚴肅的問他, 有沒有報名比武招親。
在得知他還沒有報名時, 他父親將一封家書遞到了他手上,那是他逃婚二十多年的大伯陸南風讓人送來的。
書信的內容很簡單,就是告訴陸父,如果想要保住獨子的性命,就不要讓陸想參加皇家舉辦的比武招親。
若這封信是在前一日送到他手中,他定然會十分讚同陸南風的話,並徹底消失在眾人眼前, 避過打擂台的日子再回京城。
但此時說什麼都已經晚了。
大丈夫敢作敢當,即便不是他所願,他也絕不可能讓嬴非非**於他後, 再另嫁他人。
所以陸想雖然嘴上答應了爹娘, 私下卻偷偷去報了名。
陸想也不知道他爹娘是怎麼知道這事的, 他為了萬無一失,本想著先把擂台打完,再將此事告訴他們。
可如今他們知道後,便將他鎖了起來,出也出不去,旁邊還有個哭的要死要活的親娘,簡直要瘋了。
陸想讓司徒聲找人去救他,順便幫他在校場拖延一下時間,免得他脫身之後,再錯過了比武招親的時間。
雖然司徒聲沒什麼心情,但陸想畢竟是他過命的兄弟,他也不能不管陸想就是了。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竟然能在校場外巧遇林瑟瑟。
還不小心,聽見了林瑟瑟的肺腑之言。
——九千歲能給你的,本王也可以。
——殿下可能是誤會了什麼,九千歲隻是本宮的義兄而已。
隻是義兄,而已。
所以,她是覺得他這個義兄失去利用價值了,現在便想要與他撇清關係,準備要投靠燕王了嗎?
還是說,她想要腳踏兩隻船,一邊吊著他,一邊再吊著燕王?
他輕嗤一聲,眸中滿是嘲色。
也不知是在嘲笑自己,還是嘲笑燕王。
正當他想要邁步離去之時,卻見燕王抬起眼眸,目光躍過她的頭頂,與他的視線緩緩相交。
隻聽燕王笑著問道:“也就是說,你不曾對九千歲有過男女之情?”
司徒聲驀地停住了腳步,神色懨懨的望向她纖細的背影。
不等她開口回答,他便已經在心中猜測到了無數種答案。
——本宮是皇後,怎麼可能對一個宦臣生出男女之情。
——燕王真會說笑,本宮隻心悅皇上一人。
——他不過是個閹人,連男人都算不得,又從何而來的男女之情?
他越想越覺得窒息,那骨節分明的手指,無意識的叩住了指間的金銅色玉石嘴煙杆。
離開這裡。
不要再自取其辱了。
快走,趁她沒有說出折辱他的話,趁他心中仍還留存著一絲微小的希望。
快走啊——
司徒聲繃緊了手臂,腳步沉重的猶如壓著千斤頂,忐忑不安的情緒啃噬著他的心臟,說不上來的憋悶和煎熬。
他緩緩闔上了眼眸,卻終究是沒有離開。
林瑟瑟望著燕王的眼睛,仿佛從他眸中看到了嘲諷和不屑。
她不知道這嘲諷是對她,還是對司徒聲。
可是那原本脫口而出的違心話,卻是卡在喉間吐不出來了。
燕王可以看輕她,將她當做趨炎附勢的卑劣女子,但他不能用這種不屑一顧的神色,問出這樣譏諷尖利的問題。
他是覺得司徒聲是宦臣,是太監,是宮中低人一等的閹人,所以便不配被人愛嗎?
全身的血液都向她的大腦湧去,她腦袋裡緊繃著的一根弦,‘啪’的一聲斷掉了。
“不,我喜歡他。”
她漲紅著臉,眼睛直視著燕王,嗓音輕不可聞,卻帶著一抹異樣的堅定:“沒有人比我更喜歡他。”
“不管他是什麼身份,是遙不可及的帝君,是權傾朝野的宦臣,是屠宰場殺豬的屠夫,還是野林中砍柴為生的樵夫,我此時此刻喜歡他的這份心情,都永遠不會改變。”
煙杆從他的指尖滑落,與地磚發出‘錚’的一聲鳴響,這聲音驚得林瑟瑟下意識的轉過頭去,在看到那張熟悉的銅虎麵具後,她的臉色唰的一下變白了。
他,他怎麼會在這裡?
他是什麼時候站在她背後的?
那她剛剛一時衝動吐露出來的心聲,豈不是都被他聽到了?
不會的,不會的。
他站的離她那麼遠,方才她說話的聲音又那麼小,他不可能聽到的。
林瑟瑟正準備要找借口離開,卻見司徒聲邁步朝她走來,他抬起漆黑的眼眸,死死盯著她的臉:“你喜歡我?”
這句話幾乎是從他齒間一個字,一個字的蹦出來的。
她是在騙他嗎?
定然又是在騙他吧。
她怎麼可能會喜歡他?
聽到他這近乎質問的語氣,林瑟瑟的耳朵嗡嗡作響,腦瓜子裡像是有個電鑽在工作,震得她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她本以為自己會暈厥過去,畢竟司命神君的話本子裡都是這樣寫的。
但凡男主或男配讓女主出口解釋什麼,那隻要女主感覺到眼前一黑,妥妥的要身子一軟暈倒過去。
隻是林瑟瑟忽略了一個問題,她並不是司命神君手底下的女主,而是一種被稱作炮灰的倒黴蛋。
就在她做好暈厥準備的時候,腦子裡的電鑽停止工作了,她眼前也不黑了,不過司徒聲那張銅虎麵具快要懟到她臉上去了。
林瑟瑟心臟一梗,決定三十六計,裝暈為上計。
她眼睛一閉,直挺挺的向後栽去——她原本是想向前倒的,但考慮他站在她身前,怕他以為她在投懷送抱,所以隻好委屈她自己的後腦勺了。
沒有預想之中和大地的親密接觸,有一隻微涼的大掌托住了她的後腰,帶起一抹清冽的氣息,阻止了她向後栽倒的動作。
這氣息有些陌生,林瑟瑟雖然沒有睜開眼,卻大致猜到了那隻手是燕王的。
她正要慶幸自己沒有摔得頭破血流,耳邊便傳來了一道略顯陰沉的嗓音:“給我鬆開她!”
燕王神色無辜,淡淡的‘哦’了一聲,隨即十分配合的鬆開了手。
隻聽見‘哐當’一聲,林瑟瑟栽進泥地磚裡,空氣中揚起一片飛塵。
這一下摔得實實在在,有一行淒美的淚水沿著她的眼角滑落,她怎麼也沒想到,她會為一時衝動之下的表白,付出如此慘烈悲痛的代價。
她隻盼著有人能替她叫個太醫來,然後由太醫來告訴他,她現在急需要被抬回去靜養休息。
燕王像是她肚子裡的蛔蟲似的,對著那慌亂無措的杏芽道:“快去請太醫。”
杏芽連忙起身,正要小跑著去請太醫,卻聽司徒聲嗓音淡淡道:“不必了。”
他不緊不慢的蹲下了身子,手臂穿過她的腰後,用掌心托起了她的身子。
司徒聲瞥了一眼四周圍聚過來的人群,微微俯首,側過頭覆在她耳邊低聲輕語道:“是你自己醒,還是讓我把你親醒?”
林瑟瑟低垂的睫毛輕顫了兩下,她的心臟像是停止了跳動似的,耳根浮現出一抹似有似無的紅意。
他怎麼知道她是裝的?
難道他是在試探她?
是了,聽著周圍這樣嘈雜的聲音,旁邊圍觀的人肯定不少,便是再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僭越身份,當眾親她。
嚇唬人誰不會,莫非以為她林瑟瑟是被人嚇大的嗎?
她梗著脖子,依舊一動不動似王八。
司徒聲見她一副要與他抗衡到底的模樣,微微抬起眼眸,眸色淡淡的瞥向劉袤:“圍起來。”
劉袤心領神會,對著身後的親衛揮了揮手,親衛們便將他們兩人圍在中間,手中扯起身後赤紅色的披風,將眾人好奇的目光遮擋的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