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太監念完聖旨, 皇帝提到嗓子眼的那口氣,總算是緩緩吐了出來。
他像是忘記了他剛才甩在嬴非非臉上的那一巴掌,笑眯眯的看向她:“朕會命禮部準備妥當, 按照長公主出嫁的儀仗,將你風風光光的嫁入平陽侯府。”
這話並不是說給嬴非非聽的, 而是說給太後聽的, 便是想告訴太後, 他不會委屈了嬴非非。
太後麵上沒什麼反應, 隻是看向嬴非非的眸光中摻雜了些複雜的情緒。
就在此事即將要蓋棺定論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一聲帶著嘲諷的輕笑:“皇上是準備風風光光的將公主推入火坑吧?”
皇帝嘴角的笑容凝固住,他繃著一張臉,循著那輕笑聲尋去,不出意外的看到了林瑟瑟的麵容。
他麵頰的肌肉微微抽搐, 咬著牙齦惡狠狠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林瑟瑟拿出司徒聲交給她的小冊子, 對著皇帝挑唇一笑:“皇上怕是不知,那高暢乃是個吸食五石散的癮君子吧?”
隻聽見‘哐當’一聲,卻是太後手裡的茶杯墜在了地上, 摔的瓷片四分五裂。
太後的手臂在發顫:“她說的是真的?”
皇帝麵色一僵,神色略顯不自然:“一派胡言!晉國內嚴禁五石散, 又怎麼會有人吸食這東西?”
林瑟瑟不急不慌,將手中的小冊子呈給太後:“不止是吸食五石散, 高暢還喜歡酗酒,他曾在醉酒後強搶過民女,不但玷汙了那民女,還用重物將她的肋骨儘數打斷……”
後來高暢酒醒之後, 發現那女子已經活活疼死了過去, 他為遮蓋自己犯下的醜事, 便意圖用重金堵住那女子父母的嘴。
偏偏那女子的父母,乃是晉國內小有名氣的商賈,高暢送去的那些金子,人家根本就瞧不上,他們隻想為自己枉死的女兒討回公道。
於是他們一紙狀書將高暢告上衙門,可惜官官相護,在高暢他爹出麵之後,很快就將此事擺平。
那商賈一家都被平陽侯動用手段,驅趕出了京城,此事便也不了了之。
那交給太後的小冊子,便是當年高暢犯案的卷宗,上麵清楚的記錄了商賈一家的訴狀,以及最後的處理結果。
太後看著那卷宗上已然模糊的字跡,還有商賈一家被迫妥協按上的血手印,那血跡仿佛在漸漸融化,最終卻是幻化成了嬴非非慘白無色的屍體。
她一個寒顫,慌忙的將卷宗扔了出去,嗓音中染上滔天的怒氣:“這便是皇上所說的好夫婿?!”
許是為了讓太後接受高暢,皇帝近幾日總是有意無意的念叨起高暢,今日說高暢有高世之才,明日說高暢高風亮節,將高暢誇得像是朵花似的。
沒想到高暢竟是如此寡廉鮮恥的衣冠禽獸,那被高暢活活折磨死的民女,還未有及笄,不過是十三四歲的豆蔻少女。
太後拍案而起,神色肅立:“哀家絕不會同意這門婚事!”
皇帝沉默片刻,麵無表情的抬眸望向太後:“君無戲言,那道聖旨已出,不管高暢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此刻再說這些都為時已晚。”
“皇兒說的不錯!君子一言九鼎,又何況天子真龍?”太上皇笑眯眯的從帳篷外走來,話語中帶著不容置喙的決斷。
聽到太上皇的嗓音,太後的麵色驀地一白,方才斬釘截鐵的態度,卻是在刹那間煙消雲散。
她可以為了嬴非非的終身大事,與皇帝據理力爭,哪怕撕破臉麵。
但她不敢頂撞太上皇,哪怕隻是一句。
太上皇穩坐在主位,笑容慈善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隻要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有了太上皇撐腰,皇帝眸中添了一抹喜色:“父皇說的是,有朕為非兒做主,高暢必定會改過自新,善待非兒。”
聽著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嬴非非眸中重新燃起的希望又黯淡了下去。
林瑟瑟正要說些什麼,嬴非非卻拉住了她的手:“皇嫂,不要說了。”
沒有人能叫醒一個裝睡的人,隻要皇帝想要將她嫁出去,自然有百種說辭等著她。
更何況連太上皇都支持皇帝,那此事便再也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林瑟瑟沉默起來,不知過了多久,她還是抬起了眼眸:“臣妾以為,狗改不了吃屎,規矩是死的,人卻是活的。”
皇帝怒喝一聲:“放肆!無規矩不成方圓,莫不是反了你了?!”
雖然皇帝氣的像是河豚,但對於她的頂撞,太上皇一點都不生氣,甚至還有幾分讚賞:“你倒是膽子大。”
上一個敢這樣對他說話的人,似乎還是他妹妹寶樂公主的那個便宜夫君。
“若說起膽子大,我妹妹又怎麼能比得上平陽侯之子?”
司徒聲人未到,聲先至,許是嗓音中注入了幾分內力,震得整個帳篷內都是他的回聲。
他踩著閒適的腳步,雪地裡發出梭梭的聲響,不疾不徐的走進了帳篷裡。
司徒聲身後是被人用擔架抬著的陸想,跟在一旁沉默不語的陸父,以及被錦衣衛捆住手腳綁進來的高暢。
不等皇帝看著那綁成粽子的高暢發飆,他便抬了抬骨節分明的手指,示意劉袤帶進一名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