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 摸著侯於趙過河,循跡而行(2 / 2)

周良寅跟在侯於趙的身後,偷偷學會了墾田,在大寧衛紮下了根兒,帶著北平行都司的漢民,開始了墾荒。

這些年,在周良寅的帶領下,一共開辟了一萬三千頃常田,就是一百三十萬畝,開辟了三萬七千頃的草場、建營堡七百五十四處、修大寧衛、會寧衛、熱河衛三城,修軍馬圍場兩座,屬於百萬軍馬場的一部分,而今年,這兩個圍場,馬匹規模達到了三十萬匹,這十年,安置漢民超過了二十一萬人。

“他就是裝的,朕也給他一個機會。”朱翊鈞手裡有厚重的賬簿,墾田五事,是當初侯於趙奏請朝廷執行的墾荒條例,而周良寅沒有違背這些條例,執行的很好。

在大寧衛過往奏疏裡,甚至有了奇聞,大寧衛甚至出現了兼並的現象。

在邊方出現了兼並,可以說,這片土地的王化,已經完成了一半,剩下的都是文教的事兒了。

“他投靠了誰的門下?”朱翊鈞好奇的問道。周良寅會選擇投在誰的門下?

晉黨、楚黨,還是張黨?

馮保低聲說道:“他現在萬閣老家中,因為上一次侯於趙入京的時候,也是投在了萬閣老門下,周良寅這些年,就一直跟在侯於趙的身後,侯於趙做什麼,他就做什麼,那是一點自己的主見都沒有。”

周良寅摸著侯於趙過河,摸上癮了,連投靠之人,都和侯於趙一樣,主打一個,侯於趙先倒黴,他才會倒黴…

“挺好。”朱翊鈞笑了笑,周良寅也算是炙手可熱的人物了,也是三黨都想要的人物,結果周良寅看來看去,步了侯於趙的後塵。

周良寅此時在萬士和的府上,和全晉會館八十畝地、全楚會館七十畝地、全浙會館二十畝地不同,帝黨黨魁萬士和的府邸,就隻有一個三進出官舍。

這還是皇帝賞賜的,置辦京師宅院,以萬士和的俸祿,也要攢五六年的錢。

蘇軾的弟弟蘇轍,攢了半輩子的錢,就想在開封府買宅院,結果蘇軾出事了,蘇轍隻能把這些錢拿出來平事。

“這晉黨現在名存實亡,王次輔是工黨黨魁,投效他的門下,旁的不敢說,巡撫地方的時候,官廠團造法,還是能得到傾囊相授和人脈。”萬士和介紹著京城的變化。

投靠王崇古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那就是官廠團造的資源會很多,比如經驗豐富的熟練工匠、比如官廠實踐中的組織建設、安全生產等等,都是拜在王次輔門下的好處。

周良寅搖頭說道:“王次輔,反賊也,有點危險。”

“可不能胡說,陛下已經寬宥了!”萬士和一聽就是眼前一黑,趕忙說道。

周良寅麵色嚴肅的說道:“學生久在邊方做事,邊方就是,敵我分明,沒有什麼使過不使功的說法,在邊方,任何叛逆行徑,都隻有一個下場,被鄉民吊死在村頭。”

在現在的周良寅看來,朝廷居然能允許王崇古繼續在朝中做事,簡直是不可理喻,一個反賊,沒殺全家,那是聖眷酬功,也該讓他滾蛋回家,沒有中間地帶可言。

非黑即白,這是長期處於戰區必然會養成的思路。

邊方的私刑現象非常嚴重,你把營寨裡的消息出賣給馬匪或者虜人,隻要發現,就會被吊死,根本不會告訴衛所衙門,這也是未能完全王化的典型。

“江陵公兼掌吏部事兒,是你的功勞就是伱的功勞,誰都搶不走,當然了,江陵公做事,也是很公正的,不是你的功勞,你也攬不到自己的手裡,主要就是信賞罰。”萬士和介紹了張居正楚黨的優勢,公平。

周良寅搖頭說道:“江陵公不收賤儒,我本犯錯,無論如何,江陵公都不會收學生到門下的。”

“你已經改悔了。”萬士和搖頭說道。

“高啟愚也改悔了,江陵公甚至連見都不見。”周良寅在邊方,但對京師事也是知道的,高啟愚立再多的功,都是無用功。

萬士和笑著說道:“你之前又不是江陵公的學生。”

周良寅略顯尷尬的說道:“那就更不敢拜江陵公了,學生愚鈍,讀了那麼多年的書,卻糊裡糊塗,居然指斥戚帥和寧遠侯。”

周良寅在塞外吃了十年的沙子,清楚了一件事,就是自己並不聰明,不聰明就沒必要跑去張居正的門下,張居正對內清黨手段也是異常的狠辣。

“那浙黨呢?大司空汪道昆,倒是寬厚,不過主要影響力還是在工部,相比另外兩家有些式微,不過也算是靠山了。”萬士和介紹了下浙黨的情況,兩任浙黨黨魁,都對經營浙黨沒什麼興趣。

不過也算是靠山,出了事兒,汪道昆也能說得上話。

“學生願拜在閣老門下。”周良寅說出了此行的目的。

“啊?”萬士和極為意外,以為周良寅是跑來詢問下意見,參考下到底拜在哪個山頭,結果可倒好,原來是拜自己這個山頭來了!

這周良寅和侯於趙多少有點喜歡和人逆行,這麼多年了,就沒幾個願意拜在萬士和門下的儒生。

“侯於趙說好聽點是赤誠之心,想得少,說難聽點是笨,那些個人情往來,他弄不明白,你呢?什麼原因?”萬士和有些疑惑的問道。

周良寅思索了一番,選擇了實話實話:“侯於趙做得對!跟著他選,不會錯,這是學生長期踐履之實得到的經驗。”

在邊方墾荒,周良寅在踐履之實中發現,侯於趙這家夥雖然很喜歡與人逆行,但每一次逆行,都是對的,看起來不正常的選擇,往往都會得到好的結果。

比如邊方私刑嚴重,侯於趙壓根就不聞不問,起初周良寅還想管,但他發現,根本管不了;比如營堡墾荒法,先建營堡再墾荒,周良寅原來還想先墾荒,畢竟建營堡要花不少的糧食,結果馬匪和北虜肆虐的邊方,隻能先建營堡。

這種事發生的次數多了,周良寅自己給自己打上了‘侯於趙是對的’這樣一個思想鋼印。

循跡而行,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這就是周良寅的生存之道。

“你跟著我能學到什麼?如何讒言媚上嗎?你跟著侯於趙走,豈不是一輩子要活在他的陰影裡?”萬士和有些無奈的說道。

他一個諂臣,朝臣們恨不得他趕緊去死,跟著他,對於升轉而言,全都是負麵影響。

周良寅頗為確切的說道:“侯於趙現在是遼東巡撫,學生還能跟著他走很遠,日後他升轉京堂,學生還能循跡而行。”

萬士和也不用教什麼,周良寅需要的是帝黨的身份,被罵投獻也就被罵了,骨鯁正氣,周良寅本來就沒有。

“也行吧,反正我這兒也沒啥規矩。”萬士和也沒為難,他是黨魁,但他是帝黨,真正的黨魁是陛下。

“學生周良寅見過老師。”周良寅長鬆了一口氣,長揖在地,算是行了拜師禮。

周良寅疑惑的說道:“朝廷對學生有什麼安排嗎?”

“你從大寧衛升轉,大概會讓你以副都禦史提督雁門關,駐大同,巡撫山西。”萬士和透露了下人事任命,這是之前就已經討論過,並且已經通過廷議,如果申時行有問題的話,就是周良寅到遼東,侯於趙到鬆江府。

“挺好,學生擅長和胡人打交道。”周良寅鬆了口氣,對於如何推進新辟之地的王化進程,周良寅很有經驗,駐大同府,巡撫山西,其實主要工作就是配合綏遠總督潘季馴,王化綏遠。

這個工作,他擅長,讓他跟李成梁這等凶人,進行搭檔,他怕自己被李成梁給剁了喂狗,要知道當初他被貶出京師,到大寧衛墾荒,就是他指責戚繼光貪功冒進,指責李成梁苛責言官,放老虎嚇唬他們。

這就是結仇了,雖然已經十年了,但李成梁那個記仇的性格,到了地方,李成梁真的有可能會報仇,李成梁身上的匪氣,太重了些。

“周良寅啊,你說實話,你覺得遼東的情況如何?”萬士和低聲問道:“李成梁,有沒有忤逆之舉?或者說,你有沒有聽到類似的傳聞?”

“沒有。”周良寅搖頭說道:“除了喜歡沒事出門打獵找不到人以外,沒聽說什麼其他的傳言,就去年有個犬生角的傳聞,還是一撮毛,不是角。”

周良寅知道萬士和為什麼這麼問,很簡單,去年有犬生角的傳聞,這其實對李成梁很不利。

李成梁很喜歡出門打獵,他經常離開吉林,最遠跑到黑龍江,主要是探查女真人的動向,其次就是給陛下準備賀歲禮,並沒有什麼要稱王的傳聞。

“老師,朝廷沒有對不起遼東,遼東的漢民,比京堂忠誠,就京堂這些筆杆子狺狺狂吠那些話,到了遼東,是要被牽羊的。”周良寅頗為疑惑的說道:“學生也就三年沒回京,這京堂的筆正們,膽子這麼大的嗎?尤其是那個林輔成,都已經指責大明失去靈魂隻是一個軀殼了,瘋了嗎?”

遼東所有營堡朝向京堂的門,都叫通和門,這就是刻在城門上的忠誠,而且因為大明在遼東采用的借錢安家的政策,讓到遼東的漢民心裡隻有感激,因為沒有利息,借一石糧食還一石糧食,所有的運營成本都資出內帑。

就連農戶都可以平價買入毛呢大氅,這都是恩情的組成部分。

京堂可能過分著眼於李如鬆帶領著精銳騎卒在立功,過分的注重由上到下,但周良寅在大寧衛,他對遼東更了解一些,他看到的是從下到上,李成梁就是有反心,也沒有那個基礎,李成梁要造反,遼東的漢民也不答應。

“那篇文章啊。”萬士和略微尷尬的說道:“那是我寫的,陛下給我讓我潤稿的。”

“啊?”周良寅驚訝至極,他呆滯的說道:“陛下果然是非常人也,如此大逆不道之言都能容忍,果然是要成非常事,陛下大氣如此,大明何愁不興?”

“對對對,就是這個味兒,你已經是一個合格的帝黨了。”萬士和一聽立刻表示,對味兒!

不會拍馬屁,還想當帝黨?擁戴陛下的一切決策,就是帝黨的核心主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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