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可攻陷、無懈可擊的城堡(2 / 2)

殷正茂也是有什麼說什麼,南澳島的練兵,是為了打下馬尼拉,立下非常之功,才能將功贖罪,若是打不下來,那萬事皆休,他這個部堂,都不見能討到好出去。

鄧子龍將在馬尼拉的所見所聞,從頭到尾詳細的稟報了一番。

鄧子龍總結性的說道:“這座城堡看似不可攻陷,從戎事的角度來看,它的防禦是無懈可擊的。”

殷正茂笑著說道:“天底下有不可攻陷、無懈可擊的城池嗎?”

“沒有。”張元勳笑著說道:“我短時間內至少想到了九種辦法弄死城中的紅毛番,在火炮麵前,怎麼可能有不可攻陷的城池呢?”

張元勳說這話,可不是開玩笑,他是基於多年來的戰爭經驗總結到的,這麼些年,倭寇也不是沒有攻陷過大明的城池,攻城在火炮出現之前,確實困難,紅毛番建堅城營堡,這種做法,也就能欺負欺負沒有火炮的番夷罷了。

“折銀三十五萬軍餉。”殷正茂看著鄧子龍笑著說道:“已經湊齊了,鄧參將沒辦法拆門搬床了。”

鄧子龍頗為擔憂的說道:“權豪之中也有和紅毛番互通有無之人,我在馬尼拉同樣看到了大明的商賈。”

“馬尼拉港口,幾乎每天都有三十到四十艘的大明二桅帆船到達馬尼拉,我們要攻打馬尼拉的消息一旦被權豪之家知曉,紅毛番也就知道了。”

殷正茂笑著說道:“這就是我在這裡的原因,這裡是一座島,更容易保密。”

“部堂考慮周到。”鄧子龍聞言,立刻明白了殷正茂防著那幫權豪呢!

所以才要在島訓練這些招安來的海寇,而且募集軍餉,也沒有對權豪說明到底去哪裡平倭。

張元勳麵色古怪的說道:“大多數權豪都認為,是他們在賀表裡說部堂貪腐,部堂在打擊報複,所以才要了三十五萬兩銀子,也確實如此,畢竟這次連床都搬走了,所以這次募計軍餉還算順利。”

“啊?哈哈。”鄧子龍呆滯了一下,隻能說,權豪們是真的有點怕殷正茂。

一時間,整個聚賢堂充滿了歡樂的空氣。

次日殷正茂回到了廣州府,和張元勳製定了作戰計劃後,通過驛路火速的送回了京師,他們計劃在八月中旬,發動對馬尼拉的進攻,因為那個時候,滿載貨物的大帆船離港,是馬尼拉紅毛番實力最弱的時候。

七月初,兵部收到了塘報,塘報從左順門送進了宮中,朱翊鈞在習武之後,看到了殷正茂的塘報。

在塘報中,殷正茂依舊沒有說明他貪腐的原因,養兵自重這種事,私底下乾是一回事兒,稱,就是另外一回事兒。

朱翊鈞收起了塘報,看著馮保憂心忡忡的說道:“馮大伴,緹帥的病,好些了嗎?能起床走路了嗎?”

“緹帥是舊傷複發,和成國公都是當年守備京師受的傷,這個年紀一旦舊傷複發…陳太醫已經儘力了,緹帥四月就病了,已經拖到了現在,就這幾天了。”馮保麵色悲痛的說道。

“神醫李時珍還沒找到嗎?”朱翊鈞眉頭緊皺的問道。

馮保俯首說道:“已經在進京的路了。”

朱翊鈞握著塘報,站在武功房深吸了口氣,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說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一會兒,我帶著陪練去看看緹帥去。”

朱翊鈞換了身衣服,拿著塘報,向著成國公府而去。

陪練們並沒有進門,他們作為弟子過來送一程朱希孝。

陳實功的醫術在解刳中已經有了長進,但是這舊傷複發引起的一係列並發症,還是讓朱希孝極為痛苦,從四月起,季節轉換朱希孝偶感風寒,一病不起,很快一條胳膊就不能好好用,不到三天,朱希孝便不能行道了。

在病痛麵前,死亡反而是一種解脫。

“緹帥,朕來看你了。”朱翊鈞走了進去,看到了靠在榻的朱希孝走了過去。

朱希孝麵若金紙,隔著麵皮,泛出來帶著死氣的黃綠之色,似乎每喘一口氣,都在召示著死亡的倒計時,似乎陰陽之間隔的那道線,已不複存在,已然跨越進行中。

朱希孝想行禮,隻是想起自己已經不能下地走路了,才虛弱的說道:“陛下。”

“這是臣這些年…寫的籌邊六策,臣從來未在邊方履任,這奏疏不過是誇誇其談,就不讓陛下見笑了。”

朱希孝指著一個盒子,裡麵是一本奏疏,麵是籌邊六策,他隻是北鎮撫司的緹帥,對邊方之事不是很了解,他隻是想說,他和他哥哥朱希忠一樣,都憂心國事,但是能力有限,不能做的更多。

“陛下,陛下,李時珍入京了,馬就到了!”張宏從外麵急匆匆的跑了進來,氣都喘不勻但還是快速的把話說完了。

沒一會兒,略帶著些白發、精神矍鑠、醫倌打扮的李時珍,挎著一個醫箱就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莫要多禮,快快給緹帥診治一番。”朱翊鈞沒讓李時珍行禮,先看病,生死攸關!

李時珍放下了醫箱和陳實功溝通了一番,而後為朱希孝切了切脈,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之中,李時珍搖頭說道:“陛下,草民無能,緹帥已經藥石難醫,陳太醫能拖到現在,已經是神醫了。”

“哦。”朱翊鈞有些呆愣的說道:“哦,朕知道了。”

“陛下,臣要走了,陛下習武的事兒,臣不能多看顧了,臣其實沒什麼才能,也沒什麼本事,隻是恰好是緹帥,才做了陛下的武藝老師,若是說什麼事兒,放心不下,就是沒看到大明軍容再耀天威的那一天。”朱希孝笑了笑,這段話說起來已經很是費勁了。

朱翊鈞拿著奏疏頗為確切的說道:“快了,殷正茂從極南來了奏疏,奏對呂宋動兵的事兒,規劃十分周詳,北虜厲害,紅毛番也不遑多讓,朕覺得殷正茂他們能贏,緹帥再等等,再等等就看到了。”

“哦?那很好,很好。”朱希孝說完,便露出了一個輕鬆的表情,勾出了一抹笑意說道:“很好啊。”

“他在極南又搶了不少權豪,還把人家的床給搬走了,極南縉紳怨聲載道…”朱翊鈞一直站在朱希孝的床前,絮絮叨叨的說著大明的事兒。

比如浙江巡撫、福建巡撫,都在考成法下,開始了一條編法的推行,大明正在蒸蒸日。

朱翊鈞一直在說,朱希孝卻沒有了半點的反應,這個在刺王殺駕案中,和張宏一起擒住了王景龍的緹帥,自己的武藝師父,最終還是沒能扛得住歲月的無情。

張宏終於忍不住前低聲提醒道:“陛下,緹帥已經走了,緹帥沒什麼未了的心願。”

朱翊鈞停了下來說道:“朕知道,讓禮部擬諡號吧。”

小皇帝收斂了下自己的情緒,反複告訴自己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他轉頭對李時珍說道:“李神醫一路辛苦,好生休息幾日,再到解刳院坐班吧。”

“草民領旨。”李時珍趕忙說道。

朱翊鈞離開了成國公府,他忽然站定,看著敬怡園的招牌看了很久,定襄王朱希忠喜歡花草,朱希忠走後,朱希孝就一直在收拾這個花園,小皇帝聽朱希孝說過幾次。

這花園剛收拾好沒多久,在嘉靖年間,勳貴之的朱希忠和朱希孝的兩兄弟,就相繼離開了人世。

“讓禮部給諡號贈官吧。”朱翊鈞收回了目光,對著馮保說道。

柱國、太子太傅、掌錦衣衛事、後軍都督府左都督朱希孝,萬曆二年四月病,六月薨逝,贈官太傅、諡忠僖。天子震悼,給齋糧、麻布、金幣、鏹寶等,輟朝一日,詔禮部等官司治葬。

內閣次輔呂調陽撰神道碑文,兵部尚書譚綸正書,刑部尚書王之誥篆蓋,極儘哀榮。

在輟朝一日之後,大明的官僚機器,恢複了運轉。

七月初七,陽光明媚而炙熱,朱翊鈞等朝臣們見禮之後,開口說道:“緹帥病故,朕痛心不已,北鎮撫司緹帥空缺,朕已令趙夢祐為緹帥,任錦衣衛掌衛事都指揮使。”

趙夢祐是嘉靖四十四年武進士出身,是緹帥的熱門競選人,趙夢祐的兒子趙貞遠是勳衛,在宮裡給小皇帝當陪練。

這個任命讓人頗為意外,幾乎所有人都認定在,南衙四處抄家的提刑千戶駱秉良,會掌錦衣衛事和北鎮撫司衙門,但是陛下卻安排了趙夢祐接掌。

而且,這個人事任命,沒有通過廷議、沒有通過內閣輔臣,是宮中聖旨。

廷臣們的目光看向了站在正中間的張居正,陛下沒有經過廷議內閣,這份任命,元輔又如何看待?

而且,趙夢祐和張居正其實有舊怨,小孩沒娘說來話長,趙夢祐的弟趙夢祥曾經犯了案,趙夢祐找到了戚繼光的門路,求告到了全楚會館,請張居正幫忙。

但是張居正沒有幫忙,趙夢祥因此被褫奪了武舉人的功名和官職,這算是結下了梁子。

“陛下聖明。”張居正俯首說道,對於緹騎的任免,沒有質詢,更沒有行使內閣權力,封駁陛下的聖旨。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伱,隻好跟著說道:“陛下聖明。”

吏部尚書張翰出列俯首說道:“陛下,這是否有所不妥?臣聽聞趙千戶辦案,便辟詭黠,善鉤人意向,而且貪腐有據,不適合擔任如此要職。”

張翰還真不是作為張居正的黨羽,反對趙夢祐的任職,而是切實的站在吏部尚書的角度,認為趙夢祐不能任事,趙夢祐名聲不好,這個名聲不好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麵,第一構陷,第二貪腐,第三連坐,跟朱希孝不能比,跟陸炳就更不能比了。

張翰為吏部尚書不是一事無成,而是切實的知道,緹帥這個位置不好乾,夾在內廷和外廷中間的北鎮撫司,萬事都要考慮周全,做事處處都要小心,而趙夢祐,並不是個合格的人選。

張翰俯首說道:“若論賢,臣推舉提刑千戶駱秉良。”

駱秉良在南衙乾的是抄家的活兒,張翰不是屁股歪了,而是覺得駱秉良方方麵麵,都比趙夢祐強,畢竟駱秉良的兒子駱思恭,天天都跟小皇帝對打,簡在帝心,聖眷正隆,而駱秉良辦案,素來謹慎,辦得顧氏抄家案,那叫一個乾淨利落,不留後患。

朱翊鈞搖頭說道:“駱秉良在南衙,南衙的事兒,幾年內離不開他。”

朱翊鈞此舉,自然是站在皇權的大楯下的一次小小的權力試探,也確實是沒人可用,一共兩個候選人,駱秉良當然是最好人選,可是南衙的事兒,需要駱秉良,駱秉良不在南衙,那些個權豪,指不定又要翻出什麼風浪來。

“陛下處置有方。”張翰琢磨了下,也不能萬事都求儘善儘美,不再諫。

朱翊鈞看向了張居正問道:“先生以為呢?”

“臣以為善。”張居正再次俯首說道,讚同皇帝陛下的處置,趙夢祐這個人過去的名聲是差了點,但不能總是用老眼光看人。京中任事,張居正是能不開口就不開口,這是皇權的核心。

“那就廷議吧。”朱翊鈞小手一揮,笑著說道。

張居正拿出了一本奏疏,麵色複雜的說道:“翰林院編修吳中行,彈劾首輔移親就養,接養父親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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