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算學寶鑒》、《算法統宗》和《泰西算學》(2 / 2)

就葛守禮所說,算學寶鑒出版於嘉靖二年,在晉商之間廣為流傳,張四維難道就不知道嗎?他但凡是有點恭順之心,為何不把算學寶鑒呈送禦前,解決大明眼下的當務之急,張四維沒有,葛守禮來了。

“那臣就接著為陛下排憂解難?”葛守禮想了想說道。

“極好,極好,地瓜燒,不是…國窖這酒度數高,葛公淺酌為宜。”朱翊鈞滿臉陽光燦爛的笑容,點頭說道。

這是葛守禮的試探,借著獻書,試探一下自己在皇帝心目中,是不是佞臣,該不該滾蛋明哲保身。

但是很顯然,小皇帝對葛守禮還是非常滿意的,葛守禮是有些讀書人特有的酸腐氣,可他不是賤儒,也不是腐儒,現在直接變成了樂子人,整日裡看樂子。

就科道言官那群凶逆,葛守禮製不住,不是葛守禮有問題,是科道言官的根爛了。

“陛下,元輔先生殿外求見。”又一個小黃門匆匆跑了進來,奏稟消息。

“宣。”

張居正也捧著一摞書,一步一步的走了進來,將書放在了地,甩了甩袖子說道:“臣拜見陛下,陛下聖躬安否?”

“免禮,先生也是來獻書的?拿的是什麼書?”朱翊鈞打量著張居正捧的十幾卷書,好奇的問道。

張居正俯首說道:“回稟陛下,南直隸徽州府商人程大位所著直指算法統宗,共計十七卷,自桂萼倡一條編法以來,臣一直留心算學人才,臣奏請申舊章飭學政,聞陛下和鄭王世子困於此,特獻寶書。”

朱翊鈞將書認真的翻看了一遍,張居正獻書不奇怪,申舊章飭學政那是張居正提出的,算學也是他加進去的,結果要推廣算學,沒有教科書,張居正自然不能讓自己推行的政策是鏡中花、水中月,所以獻了書來。

“我大明真的是人才濟濟啊。”朱翊鈞簡單的翻看了一遍後,滿是感慨的說道。

朱翊鈞笑著問道:“先生要什麼賞賜?”

“臣提的政令,臣自然要推行政令,臣謹叩首祗領,不勝感戴天恩之至。”張居正不要賞賜,因為陛下已經給了賞賜,從下詔以耆老詔他的父母入京全忠孝兩全、到梁夢龍金革無避奪情、再到趙夢祐的得寸進尺,憑空造牌陸光祖奪情事兒,這一係列的鬥爭,都是小皇帝一力做主,解決了張居正父母皆在,日後的政治的巨大被動。

這種支持,張居正還要什麼賞賜呢?做好首輔,推行好新政,就是張居正最大的感戴天恩之至。

朱翊鈞搖頭說道:“先生不要,朕不能不給,先生有功無賞,天下人看了,豈不是說朕薄涼寡恩?先生獻書有功,加正一品俸,先生不要推辭了。”

“臣叩謝天恩。”張居正思索再三,不再辭恩,他新政主持的的確不錯。

朱翊鈞看著兩堆算學說道:“算法統宗這作者程大位何在?”

“南衙徽州經商。”張居正老實的回答道,這本書還是應天巡撫宋陽山送到京師來的,為了配合張居正在整飭學政。

朱翊鈞聽聞,想了想認真的說道:“賢良在野,朕不修仁德所致,先生,如此大才,是不是舉薦回京為宜?”

有賢良之人在野,不在朝內,這就是皇帝不修德導致,這可是賤儒們的不二法門,既然有如此一位數學家仍然在世,自然拿到京師來為國朝效力。

“臣遵旨。”張居正俯首領命。

張居正看著另外一堆書問道:“葛公也是來獻書的嗎?”

“巧了,元輔也是來獻書的嗎?”葛守禮滿是笑容的說道,在尊主威福之權,這件事,葛守禮還是快人一步,比張居正更早的獻了算學寶鑒。

“陛下,禮部尚書萬士和,殿外求見。”又一個小黃門匆匆跑了進來。

“今天這是什麼日子?都湊到一塊來了?”朱翊鈞聽聞也是一樂說道:“宣。”

萬士和捧著幾本書,走了進來,五拜三叩首的說道:“臣拜見陛下,陛下聖躬安否?”

“安,免禮,萬尚書要獻什麼書?”朱翊鈞看著萬士和捧來的幾本書問道。

“鴻臚寺卿陳學會,整理編纂泰西算學共六卷。”萬士和將書遞給了張宏,極為恭敬的說道。

在濠鏡、在呂宋,大明都獲得了大量的書籍,這些書籍裡,陳學會挑挑揀揀,把那些經書全都挑出去後,選出來算學這一整套東西,做了一個整理編纂和翻譯。

朱翊鈞翻開看了半天,不住的點頭說道:“很好,萬尚書獻書有功,蔭一子為中書舍人,陳學會加官一級,特於例外,加賜每人銀百兩、紵絲四表裡、鈔五千貫、酒五瓶,以彰翻譯整理編纂有功。”

“不錯。”朱翊鈞翻看著手中這麼多的大作,這一切都要從搗鼓出千裡鏡開始,算學作為萬物的語言,就變的越發重要了起來,皇帝要學算學,帝國的官員們,就會竭儘全力的去把算學的著作拿出來,讓皇帝查看。

朱翊鈞笑著說道:“皇叔,抄錄一份就開始編纂算術啟蒙吧。”

朱翊鈞拿著手中的算學寶鑒,王文素窮經皓首的編纂而成的數學巨作,卻隻在晉商手中流傳,作為買賣的工具,著實是可惜了。

算學寶鑒裡,有一種思維:通證新集。

通證,是去偽存真、補缺續斷、正本清源,是對過去數學進行一種綜述和論證,講的是為何這樣算,而新集,則是對一些問題提出自己的猜想,通過通證去小心的論證,歸納總結。

符合朱翊鈞對算學的要求,大膽假設,小心論證,歸納總結。

朱翊鈞看到了算學寶鑒研究了一元高次方程的數值解法,在這本書裡,算理就像是天書一樣,甲總、餘實、一廉增乘、乙總、乙方等概念,確實不大好理解。

皇帝手邊有一本泰西算學,引入嘉靖二十九年由米蘭刊行的代數學,總結了加減乘除的符號以及用子母代數、代替未知數的話,就會變得更加容易理解。

朱翊鈞看完了六卷代數學之後,才知道原來此時的泰西算學裡,仍然沒有十進製的概念,十進製分數、十進製小數、計算法和表示法是欠缺的。要到1585年荷蘭數學家斯蒂文係統導入十進製分數小數。

但是朱翊鈞的數學教材裡,魏晉南北朝時期的九章算術言:微數無名者以為分子,其一退以十為母,其再退以百為母,退之彌下,其分彌細。南宋的數書九章計算複利息時候,大數學家秦九韶算出的複利為:七十九文三分四厘八毫四絲六忽七微七沙三莽一輕二清五煙。

事實沒有文以下的實際單位,分厘毫絲忽微沙莽輕清煙都是計算利息而已。

王文素解一元高次方程的數值解法就很有趣。

比如求310的近似根,王文素給出的辦法簡單且粗暴,直接砍掉,得到一個式子310,1/3,把這個近似根帶入,左邊1/27003,顯而易見,0030,存在誤差。

顯然這個近似根還不夠近似和精準,為何進一步近似,設誤差為,也就是說1/3,將這個近似根帶入原式可得,1/331/310,這個方程還是一個高次方程,如何求解?再次把高次項砍掉,得到一個式子1/271/31310,解得:1/72,1/31/7225/72。

把25/72這個近似根帶入,左邊000025,顯而易見,0000250,仍然存在誤差。

為何進一步近似,設誤差為,25/72,再把這個近似根帶入,如法炮製再來一遍,就得到了一個更加近似值。

王文素在這個基礎,采用了一種估值的方式,先大致求出近似根,再設誤差b,一步步的精確。

求一個0的近似解,設b,代入可得:bbb,是可以解的常數項,b是不好計算的高次項,直接砍掉,進而得到一個一元一次方程求解,隻要求出一次項係數,就可以迭代得到方程的近似解了,不管這個方程次數多麼高,都能無限近似下去。

這個在後世被叫做微分,這個迭代求解高次方程方法,其實更多的是一種偏應用向求近似解的辦法,但的確是微分的無窮切割。

再之後呢?之後就沒有了。

甚至連王文素枯坐數十年窮經皓首的成果,也不過是商人手裡算賬的工具書罷了,沒有廣為流傳,而葛守禮拿這五十五卷的書獻來,不過是解決一些沒有教材的燃眉之急罷了。

大明的數學相比較宋元,是有進步的,但是這種進步是零散的,不成體係的。

朱翊鈞看著自己這一大堆的算學巨著,知道自己有得忙了。

朱載堉刪減了一些占病法、孕推男女的內容,重新編纂過的算數啟蒙,啟蒙就是啟蒙,加減乘除解方程,水平大抵相當於後世小學到初中教材,對數學進行了簡化,六卷的泰西算學對於朱載堉而言,很容易理解,各種數學符號和代數思維,讓數學變得簡明扼要了一些。

而更高階的算學教材,得等朱載堉研究明白了手中三本巨作,才能繼續編纂。

朱翊鈞才十二歲,他等得起。

陳璘在京師看了個小皇帝怒斥群臣的熱鬨後,帶著自己的三體水翼帆船再次南下,向著鬆江府而去。

回到鬆江府的陳璘需要再次執行海洋測試任務,這一次是前往月港、至澎湖巡檢司,到呂宋,而這一次,一共有七條水翼帆船,一起前往大明呂宋總督區,殷正茂已經被正式任命為了呂宋總督。

這不是大明第一次任命呂宋總督,第一次任命呂宋總督在永樂三年,許柴佬就領大明印綬,為呂宋總督,統攬軍、政、財、文大權。

在俞大猷的海防諸事規劃裡,呂宋馬尼拉也會設置一個巡檢司,專門負責緝私。

陳璘之所以要前往呂宋,第一是為了繼續測試水翼帆船,第二則是為了確定一下紅毛番的大帆船,今年是否會如期到港。

大明需要白銀,需要海量的白銀流入來激活大明的商品經濟,增加大明商品的流通性,完成國稅改革,但是大明伸出了一爪子,把西班牙呂宋總督區重新納入了大明的麾下。

而西班牙需要大明提供的海量商品,來緩解國內愈演愈烈物價騰飛的矛盾。

是戰是和,這是一個問題。

算學寶鑒裡關於乙方的概念,到底是不是導數,仍然有爭論,乙方,的確是等於甲乘甲求一階導的結果,僅從這一點來看,我們確實可以在王文素的方法中找到“導數”的影子,但也就是個影子,算學寶鑒一元高次方程解法,還是一種差分近似了微分的數值解法,寫到這裡,還是有些唏噓和遺憾。求月票,嗷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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