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姓爺、鷹揚侯、石隆伯,這眼看著天色已晚,有什麼事兒,明天再說?”李佑恭笑了笑,沒有追問詳情,更擺出了一副明日再說的懶散態度來,可是李佑恭不是個懶散的人,他為了求快,之前來往呂宋都是水翼帆船,吐的顏麵大失,也要求快的人。
李佑恭直接去休息了,殷正茂安排了天使下榻的館驛。
鄧子龍一臉迷糊的說道:“李大璫素來雷厲風行,今天這是轉性了?”
“不是,李大璫是給了咱們對口供的時間。”殷正茂歎了口氣,無奈的說道。
“啊?”鄧子龍呆愣了下,立刻明白了過來,李佑恭給了他們充分的時間,把這件事做得體、做漂亮、做體麵,這樣大家都體麵。
今天著急忙慌的抓人,這歸雁灣的私市跟呂宋總督府究竟有沒有關係呢?沒關係最好,即便是有關係,李佑恭拖這麼一天的時間,也能變成沒關係。
隻能是沒關係,私市是遮奢戶們謀求私利自己設的,被殷正茂發現後,打擊消失。
顯然,李佑恭在到呂宋之前,就已經知道了一些細節,也做好了預案,陛下、先生、戚帥,與商鞅、諸葛亮、於謙做的那些事兒,沒什麼區彆,都是逆天而行。
誇父是個好人,他的故事,是人定勝天。
“可是那私市和咱們真的沒啥關係啊!這群該死的遮奢戶,特馬的,乾爆他們老母!”張元勳直接爆了粗口,張元勳是個儒將,把他逼到爆粗口斯文掃地的地步,可見張元勳真的很生氣,這玩意兒黃泥掉褲襠,說都說不清。
張元勳是專門從舊港趕回馬尼拉,就是為了迎接兩艘五桅過洋船部署,為了表達忠誠恭順之心,結果都因為這個私市給毀的一乾二淨。
“這件事,我一定會給陛下一個說法的。”殷正茂也不含糊,這隻是開始,這個私市的存在,暴露了一些問題,一輪清洗,勢在必行。
殷正茂想了想,搖頭說道:“咱們三個是呂宋總督府的主心骨,咱們仨一旦出現了問題,那才是要命,這都是小打小鬨,張元勳、鄧子龍,咱們一定要清楚一件事,咱們是外來的和尚,在呂宋念經。”
沒了大明的支持,呂宋總督府傾覆在旦夕之間,呂宋的矛盾錯綜複雜,需要依仗朝廷天威,才能穩定統治,殷正茂、張元勳和鄧子龍完全沒必要自掘墳墓,彆的不說,棉蘭老島的紅毛番就等著這一天呢。
“省的。”張元勳、鄧子龍非常肯定的說道。
鄧子龍回到了自己的石隆伯將軍府,仍然是餘怒未消,大好的日子,都被這群遮奢戶們給破壞的一乾二淨。
“夫君回來了?”羅莉安已經顯孕了,她穿著一件很是寬鬆的絲紗衣,豐腴的身材在紗衣之下若隱若現,呂宋天氣極熱,她本就是泰西人,穿著清涼的很。
羅莉安準備好了椰子汁,捧著走的時候,就像是懷裡抱著三個大椰汁,一看這日後的娃,就不缺口糧,她到了鄧子龍的身邊,笑著問道:“夫君走的時候,還說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連鷹揚侯都從舊港回來了,夫君怎麼一臉怒氣?”
“唉。”鄧子龍簡單把事情說了一遍,羅莉安可不是個政治素人,從開始和鄧子龍接觸之後,就很喜歡討論大明和泰西製度的異同之處,鄧子龍是個粗人,對政治這些東西不太敏銳,這是鄧子龍的缺點,不是鄧子龍笨,是打仗耗費了很多的心力,就沒有精力研究這些了。
羅莉安思索了片刻,笑著說道:“沒事,從萬曆元年起,到現在,皇帝陛下可是個很大度的人,這都是必然經曆的坎坷,那夫妻還有吵架的時候,沒點磕磕絆絆,那才是奇聞,兩看相厭,那才是真的危險,夫君啊,那到雲南的禦史都要彈劾黔國公府兼並無算。”
“真不是什麼大事兒呢,如果小矛盾不處理會積累成大矛盾,用張先生的話說,就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量變引得質變,直至天崩地裂,有點小矛盾也挺好的,泗水侯做得很好。”
“這麼大個呂宋,這麼大個萬裡海塘,要是一點幺蛾子事兒沒有,朝廷才會心生疑慮,夫君放寬心就是了。”
鄧子龍聞言,也是一愣,臉上的愁雲終於散去,他笑著說道:“你這麼一說,好像是這樣的。”
羅莉安往後伸了伸懶腰,這胸前八兩肉,有的時候也是負擔,她眉眼生波,輕聲笑著說道:“我當初剛在夫君這裡承歡的時候,也不是不堪征伐,也有日夜憂慮,恐怕夫君棄我不顧,我一個紅毛番如何活得下去?日久之後,妾身這心裡、眼兒裡,都是夫君的模樣呢。”
“眼裡,不是眼兒裡,這兒化音不是這麼用的。”鄧子龍糾正了一下羅莉安話裡發音的錯誤。
羅莉安甩了甩一頭紅發,滿是風情的說道:“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就是說的眼兒裡?嘿嘿。”
鄧子龍這才明白羅莉安說的是什麼,他呆了下,不愧是泰西來的娘子,這話說著說著就奔著下三路去了。
“娘子,咱們在討論一個嚴肅的問題。”鄧子龍略顯無奈的說道,他這個娘子對這些事兒看的很透徹,唯獨談著談著就開黃腔。
“大明的文化趨於保守,對這種事避之不及,其實也沒什麼啊,孔夫子說過,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也,飲食:民生,男女:康樂。孔聖人尚且覺得這是人活著的兩大需求,反倒是後世的儒生,避之如蛇蠍一樣,腐儒罷了。”羅莉安跟鄧子龍已經六年之久,文化差異依舊存在。
羅莉安很喜歡讀書,鄧子龍不在的時候,她就看書,大明的四書五經,先秦諸子,羅莉安都看過,她甚至精研過矛盾說。
“夫君,還記得之前我跟你說尼德蘭地區的反抗嗎?西班牙的一些個遮奢戶、英格蘭的陰謀家、尼德蘭的手工作坊主們,可是反抗的主力啊,金錢是魔鬼,現在魔鬼正在逐漸展現它的力量。”羅莉安選擇了尊重丈夫,不再開黃腔,而是十分嚴肅的討論著大明開海後,社會人文變化。
“逐利,商人的本性啊。”鄧子龍略顯悵然的說道。
羅莉安眉頭緊蹙的說道:“所以,這呂宋的土著還是死一死的比較好,這些個遮奢戶,跟這些個土著們攪合在一起,也會出亂子,而且夫君所言,李佑恭說明日再談,可見李佑恭還是不滿意,他顯然知道的更多,在等泗水侯處置。”
“娘子的意思是?”鄧子龍一愣。
羅莉安眉頭直接擰成了個疙瘩,帶著濃鬱的擔憂說道:“有內鬼,總督府、市舶司,甚至是海防巡檢裡一定出了蛀蟲,李佑恭在等這個,泗水侯是否會處置,李佑恭也在觀察,夫君,你彆看李佑恭總是一副笑臉迎人,可是宮裡那個地方,能拚到他這個位置,怎麼可能簡單?作為天子近臣,他就是代陛下來觀察呂宋的。”
“他的話,完全可以影響到陛下對呂宋的看法,而且這個人,還不收銀子,油鹽不進,之前泗水侯就試過了,處置不好,才是麻煩。”
鄧子龍站起身來,就要再出門去尋殷正茂說清楚此事的厲害,羅莉安笑著拉住了鄧子龍,笑著說道:“夫君,不急,大明官場刀刀不見血,可是刀刀要人命,泗水侯為官多年,怕是早就想到了,夫君勿慮。”
殷正茂多精明,根本就是個老狐狸,為人處事,怎麼可能不思慮周全?等鄧子龍回家問明白,黃花菜都涼了,就殷正茂狗鬥的經驗,到了文華殿上,多少也是個明公。
“夫君,眼下花好月圓,美人在側,是不是該休息了?”羅莉安伸出了舌頭舔了一下嘴唇,眼神迷離了起來,這有了身孕,心裡那個火,反而越燒越旺。
“哎呀,娘子,我還是有點不放心,我去找泗水侯說一聲,娘子就早些休息吧!”鄧子龍聽聞就感覺後腰一緊,他站起身來就想走。
“走!跟我進屋!”羅莉安立刻變臉,一把拉住鄧子龍,風風火火的走進了將軍府的寢室內。
“娘子啊,伱有身孕在身啊!夫君也是心疼娘子!”鄧子龍回到馬尼拉已經三天了,這三天,鄧子龍深切的明白了那句話,沒有耕壞的田,隻有耕死的牛,他鄧子龍武力再強橫,也受不住如此的壓榨。
“嘭!”
寢室的門關上了。
次日的清晨豔陽高照,鄧子龍心裡有事,倒是起了個大早,羅莉安到底是心疼人的,沒有過分的追擊,頭三天那是小彆勝新婚,其實鄧子龍明白,羅莉安其實心裡怕,鄧子龍可是石隆伯,有世券的伯爵,島上那麼多的鶯鶯燕燕,都盯著鄧子龍。
人殷正茂、張元勳的夫人都是漢人,隻有他鄧子龍的夫人是個紅毛番,那可不逮著鄧子龍一個人使勁?羅莉安也沒好辦法,隻能選擇榨乾了,榨乾了就是聖人了。
羅莉安帶著幾分慵懶,打著哈欠,當真是紅光滿麵,還帶著一些意猶未儘。
殷正茂什麼人?是從給事中爬到兩廣總督,又在高拱和張居正鬥法之下,平定了兩廣倭患的狠人,李佑恭一句明日再議,就是當時沒聽明白,走兩步,就明白了李佑恭到底在看什麼。
很快,殷正茂就把事情給查清楚了,的確是有內鬼,涉及到了兩名海防巡檢,總督府六房中的三房書吏,遮奢戶對總督府滲透的極為厲害。
“大璫,這些個案犯,就都帶回京堂審問吧。”殷正茂、張元勳和鄧子龍已經在這件事上達成了一致,歸雁灣私市的一眾案犯,統統帶回京師審問,省的朝廷那些個明公們不放心。
李佑恭想了想說道:“既然是在國姓爺的管轄發生的事兒,就在呂宋處置吧。”
“拉回京師審問比較好。”殷正茂看了一眼張元勳和鄧子龍,這二位都是一副事不關己則漠不關心的態度,他們倆兒的眼睛,都在五桅過洋船上,一直沒收回來過,呂宋唯一一艘五桅過洋船是甲型,和丙型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殷正茂更加確信了,這三房書吏和歸雁灣私市,真的和這二位沒關係,那就都拉回京師審問,要殺要剮都由陛下便是。
“哎呀,那好,那好,國姓爺安心,咱家拿項上人頭保證,他們一定安安穩穩的到京師。”李佑恭樂嗬嗬的說道:“咱們大明這些遮奢戶彆的沒有,唯獨這個手段很多,這案犯若是在路上沒了,怕是要給國姓爺招惹麻煩。”
“麻煩大璫了。”殷正茂十分客氣。
“好說好說。”
李佑恭作為代天子巡視的宦官,乾的活兒就是得罪人的,他就隻能這麼試探著來,的確是令人生厭,但他就是做這個的。求月票,嗷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