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章 到底是誰帶壞了陛下?(2 / 2)

所以綏遠支邊的問題算是緩解了,而且隨著三級學堂的建立,這個問題可以得到進一步的緩解。

各種花言巧語會欺騙,但牛子不會。

王崇古嘴角抽動了下,咬牙切齒,帶著一些不敢置信的目光,看著王謙問道:“兒啊,你是不是嫌你爹命太長了?你就真的這麼著急繼承家產嗎?”

“孩兒就問:這要是動起手來,做到什麼地步比較恰當?陛下聖諭:賤儒都騎到伱們老王家脖子上耀武揚威了,還問做到什麼地步?孩兒把妖書的想法告訴了陛下,妖書是內署三經廠印的。”王謙完整的告訴了王崇古整件事的始末。

“有理。”朱翊鈞笑著說道:“蕭德輝他不是王次輔啊,他感受不到壓力和頭頂上的利刃。”

這可是六百萬畝田,江西地麵官員居然敢姑息隱匿!真就不怕事發。

王崇古往椅背上重重一靠,滿臉懊惱的說道:“當初舞得動七星環首刀的時候,就該把你剁了,反正有孫子了。”

王崇古似乎陷入了孤立無援的窘境,他是張居正的政敵,大明討伐板升的時候,王崇古又刀刃向內清理了晉黨的蛀蟲,而後請均田役疏又讓他自絕於鄉賢縉紳、勢要豪右,工兵團營再建三級學堂,這就是得罪了士大夫。

海瑞順著這六百萬畝田,抓到了這一批二百六十四員貪官汙吏,一體革罷。

王謙還沒那麼大的本事。

第二個矛盾則是新政惠及的還是肉食者,肉食者和生產者之間的矛盾,並沒有十分明顯的緩解,甚至部分自耕農、佃戶承擔了清丈帶來的稅收壓力,這也是稽稅院被恨的咬牙切齒的原因,新政的推行是隨著行政能力的恢複,一步步推進的,強人身依附的關係並沒有明顯改變。

事情是王謙乾的,有其父必有其子,王謙從來就不是什麼堂堂正正的人物,他自己都承認,父子皆奸臣,既然是奸臣,就得乾點奸臣應該乾的活兒。

“你可真是孝順。”王崇古直接被氣笑了,他都這個歲數了,哪有儘孝送波斯美人的?!

“爹,就問你,這把清流的皮都給拔了,讓他們赤條條的曝於世人麵前,孩兒搞得這妖書,爹心情是不是爽利了許多?!”王謙探了探身子,好奇的問道。

馮保選擇了實話實說,相比較陛下對張居正、戚帥的回護,王崇古也做了很多事,陛下從沒幫過王崇古。

“孩兒也不是胡鬨,前幾日,陛下詔孩兒入通和宮禦書房,詢問了燕興樓交易行諸事後,對孩兒說:這幫言官喋喋不休屬實討厭,為人子理當儘孝,若有良策,不必藏拙。”

還田疏和請均田役疏,才能明顯緩解人地矛盾、生產者和肉食者之間的矛盾。

萬曆維新正在深入改變大明的江山社稷,方方麵麵,政治、軍事、經濟和生活方式,都隨著大量白銀流入和新政的推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在這個劇變的過程中,大明正在逐漸變得強大,但維新的過程中也包含了尖銳的矛盾。

沒必要撒謊,王崇古在西山煤局躲藏,不止一次想要動手了,他性格暴躁易怒,雖然刻意壓製收斂,但不止一次想要動手,最後還是以大局為重,忍住了。

萬曆十年三月,還沒過完春天,海瑞就聯合吏部,褫奪官身功名各級官員高達二百六十四人。

雖然消息來的沒頭沒尾,但就大明皇帝開海的堅決意誌而言,就知道陛下恐怕是真有這個打算。

王遴和張居正的政見不合,主要是考成法,王遴覺得張居正苛責官員,大家同朝為官,抬頭不見低頭見,給百官套枷鎖,是什麼意思?王遴為此致仕,但現在王遴反而覺得,張居正的考成法,實在是太保守了。

而且掀起民亂的惡果除了惡心一下皇帝,一定會加速地方工兵團營的組建,而工兵團營的生產方式,會碾壓的、劇烈的改變舊有的、封建的、強人身依附的生產關係,這對舊貴們而言,還不如磕頭當忠臣,至少陛下的變法,還是以穩定為主。

三經廠出品,就是陛下給王謙立的字據,出了事皇帝兜著。

王崇古本身是個保守派,他不想撕破臉,那樣大家都不體麵,被罵幾句,陛下不準他的致仕奏疏,屁事沒有。

萬曆十年三月二十日,王崇古終於忙完了西山煤局、永定官廠三逢三必回到了京師,在打算倒王的言官,群情激奮準備討伐王次輔的時候,京官們驚訝的發現,自己後院失火了。

“爹就我這一個兒子了,舍不得的。”王謙信心十足,這是實踐證明過的。他笑容滿麵的說道:“父親之前還追了孩兒兩條街,老當益壯,寶刀未老,我給父親物色了兩個波斯美人,已經送到父親房裡了。”

而王崇古給出的辦法是更多的物質,張居正給出的辦法是更多的貨幣,這並不是誰優誰劣的問題,沒有張居正的新政,行政力量沒有恢複,王崇古想做什麼都是白瞎。

王謙十分肯定的說道:“你那點家產才有多少啊,我在陛下那兒存了112萬銀,在燕興樓購入了五十萬銀的綏遠馳道,不出意外的話,孩兒到父親這個年紀,應該比父親富的多的多。”

第三個矛盾則上層建築和下層基石之間的文化矛盾,新政主要惠及到了肉食者,鬆江學派自由派的變革,代表著肉食者們在新政獲利,張居正在分配卷,對這個問題討論的已經非常清楚了,同樣承受變法的陣痛,但肉食者獲利更多的情況下,窮民苦力就成為了犧牲品。

王謙左右看了看低頭說道:“第一期妖書就是教訓,上麵明晃晃的寫著,一旦這些清流還喋喋不休,第二期就會刊印了,已經雕版了,要是這幫清流還是死不要臉,陛下就會請海瑞出馬了。”

普查丁口和廢除賤籍,是請均田役疏的一部分。

大明皇帝遠在天邊,舊貴的糧倉就在眼前,流民的數量過多,揭竿而起的時候,舊貴先死就成了必然。

“兒啊,何必呢。”王崇古忙完了三逢三必後,請假休沐了一日,修養精神,他歲數不小了,高強度的工作確實很累,但再累也沒有心累,王崇古是個活生生的人,偶爾也會有些迷茫。

一個皇帝保護一個臣子,甚至不用動用行政力量,就可以保護的極好,這更加堅定了王謙對威權的崇拜,王謙始終是個威權的信徒,他不信大明律,隻信皇帝的承諾,哪怕是皇帝不去履行承諾。

舊貴們更不願意掀起‘民亂’來抵抗,比如進一步加高地租,促使佃戶脫離田畝成為流民,增加社會的不穩定性,這是物理距離造成的。

開海,是海商們不想討論的問題,利益過於龐大,不如維持現狀,還是讓潞王繼續在京堂胡鬨吧,左右不過是一個親王,又不是陛下。

在所有人都覺得王崇古好欺負,打算落井下石的時候,王崇古似乎反擊了。

他拿起了一本奏疏,打開看了看,拿起了朱筆朱批道:“都察院總憲海瑞、李幼滋聯合吏部尚書張居正上奏,詔黜刑部江西司員外郎艾穆等共二百六十四員。”

“像海瑞這樣不貪不腐的真清官、真清流,咱大明有幾個?”

海瑞立刻就聞到了味兒,田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也不會無緣無故的消失,那麼這六百萬畝田海瑞要問個究竟。

對此,他非常有信心,綏遠馳道現在並沒有暴漲,但他看好長期,一旦大明蒸汽機的匹數開始快速發展,綏遠馳道的票證價格,會以一種驚人的速度飆升。

這一次大規模的詔黜導致官場大地震的是江西,去年,江西六十六州縣官民塘池原額之外,丈出地六萬一千四百五十九頃五十四畝,合計615萬畝的良田被丈量了出來。

大明三年才三百名進士,這二百六十四名裡就有五十四人是進士,剩餘的為舉人,褫奪官身功名,是萬曆年間罷官的標準流程,滾蛋回家的人,不再享受稅賦和司法特權,無法成為鄉賢縉紳。

“好好的海剛峰,日後被罵作是酷吏了,都是朕的錯,朕沒用好這把神劍。”

常用的落水這種過時的手段,就顯得非常稚嫩了。

從連章彈劾王崇古、雜報對王崇古的瘋狂反對,就可以看出,對於朝廷手太長、管太寬、管太嚴這種事,士大夫階層爆發出的巨大不滿。

自己這麼衝鋒陷陣,真的值得嗎?

皇帝恩準了王崇古的請假,王崇古睡到日上三竿,醒來的時候,才看到了這份妖書。

這些年,海瑞這把神劍,是大明反腐抓貪第一人,吏部那邊考成察覺到下下等,海瑞都會查一查,一般情況下下等的官員,都有問題,海瑞的好名聲,都被朱翊鈞這個皇帝給敗壞了。

大明真的太大了,包容性很強,容得下這兩個主張。

朱翊鈞朱批了海瑞的奏疏,朱批:[總憲在朝,氣象岩岩,端方特立,諸臣僚多疾惡之,無與立談,總憲功在社稷,些許雜音,不必理會,朕知愛卿骨鯁正氣。]

海瑞放心衝,朕在後麵鼎力支持!

“挺好。”王崇古伸了個懶腰,覺得自己有用不完的精力,他死了,陛下應該不會去倒他的墓碑泄憤,做的事不是沒有意義!

王崇古鬥不過張居正,更鬥不過有陛下支持的張居正,現在,他王崇古也有來自陛下的支持了。

朱翊鈞萬曆元年把海瑞詔回朝中,其實是拿海瑞擋言官的喋喋不休,當海瑞開始反腐之後,朱翊鈞意識到這把神劍,給大明這個死氣沉沉的官場,狠狠的注入了一股完全不同的風氣,這股風氣就叫骨鯁正氣。

“陛下做的?”王崇古一個激靈,猛地坐了起來,這真的是腰不酸了,腿不疼了,精神抖擻,心裡那點迷茫,立刻煙消雲散了。

“也是,帝師是他張居正,陛下的德行理應由太傅去勸諫,跟咱們沒關係。”王崇古放鬆了下來,他又不是帝師,當初範應期和王家屏去教皇帝,被皇帝問的說不出話來,這都是明文記載的,王崇古沒教過,春秋論斷,也不是他王崇古的錯。

妖書很快從京師傳到的南衙,而後傳遍了大江南北,信息流通的速度在加快,除了京堂的黑料,南京都察院禦史們,也是飽受困擾,因為南京刊行本的黑料,是南京科道言官的,一模一樣的二十位,也算是因地製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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