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之桑將那失蹤‘巫女’的發末撒了一點在羅盤指針上,隨著指針微微漂移,她也跟著轉變方向。
當走到某一處鬆竹林時,她忽然停住了腳步。
掌心中的羅盤指針已經不動了。
感受著林間的風和氣流,顧之桑的眸中浮現出凝色。
她不動聲色按住了身後仡遼蟬的手臂,壓低了聲音:“能自保麼?”
仡遼蟬神情一肅,娃娃臉看著頗有氣勢,“不僅能自保,宰人也可以,是有什麼發現麼?”
“就在這裡。”顧之桑語氣篤定,“頭發的主人氣息到此便停止了,我能感覺到她還活著,但是……”
她黝黑的瞳仁中沁著冷意,“空氣中有血腥氣味,雖然那人用風水陣勢掩蓋了氣味和四周的實景,但瞞不過我的感官。他和那隻毛僵應該在就在陣法之內,我現在破陣,你小心被偷襲。”
聽到有血腥味,仡遼蟬瞳孔微縮,不免帶了怒意。
要知道那賊人可是擄走了十個人質!
就怕他們已經出了什麼好歹……
得知逃竄的風水師和毛僵就在周圍,仡遼蟬渾身戒備,看著四周風過葉動,都覺得像是隨時撲上來的毛僵。
她眼角的餘光看到某棵樹上的掛著的點點紅痕,忽然頓住,仔細觀察後發現,那確實是一段綁在枝葉尖尖頭的紅繩緞!
仡遼蟬的神情逐漸變得嚴肅起來,聲音咬牙切齒,“桑桑,你說那混蛋要在這個地方搞事情?”
顧之桑:“怎麼了?”
“我突然想起來再往前不遠處,有一片的廢棄的石林,這裡是附近村寨裡的‘蠱婆’和‘巫師’才知道的地方,非常隱蔽,並且對苗家有特殊意義。”
“你看到右邊那棵樹的斜上方了嗎,我才發現那枝頭上麵係了一段紅繩。”
顧之桑順著仡遼蟬說的方向瞧了幾眼,果然在沙沙作響的林蔭間看到了影影綽綽的紅痕,“那是什麼?”
“那是‘寄胎繩’,是苗家特有的一種術數。”
寄胎術’顧名思義,和胎兒有關。
在苗疆寨子裡,新婦懷孕後一般也不能不乾活,隻在家中家中躺著養胎,但山林間碎石多、容易滑坡,一旦摔跤或是被家畜衝撞就很容易流產。
為此寨子裡的經驗豐富的老‘蠱婆’們,會用祖宗傳下來的‘寄胎術’給孕婦保胎。
仡遼蟬說:“我見過我師父給彆人寄胎,用的就是這種紅繩。”
她記憶中,來找師父寄胎的苗女是個很靦腆的鄉親,當時才懷孕一個多月。
師父為此做法燒香,將提前剪好的桃符和麻線一並燒成灰,放在碗中衝了一碗符水,讓那個懷孕的苗女喝了下去。
而後她將一段紅繩剪成兩半,一半用來包裹藥袋,藥袋裡麵要裝桃葉、符籙之類的戴在孕婦身上,除了洗澡不能離身。
另一半紅繩就作為寄胎的媒介,綁在寄存的物體上。
在苗寨,一般肚子裡的胎兒到四五十時就可以寄胎了。
蠱婆’會先用手掌在孕婦的腹部反複揉搓,這是在把胎兒的魂胎抽出來,再寄托在一個比較穩固的物體上,用紅繩綁上,如石柱、房屋或是大樹上。
胎象穩固的孕婦寄胎一次就成,若是不穩固的、身體弱的孕婦,每隔兩三個月還要去找‘蠱婆’安胎一次,直到胎兒在腹中成長到8個月時,再去找寄胎的‘蠱婆’取回魂胎,把養成的孩子放回孕婦的肚子裡;
不然胎兒就算足月,也不會生下來、或生出一個死胎。
仡遼蟬看著葉尖的紅繩抿唇道:“像那個寄胎,一定是孕婦家中的人沒有禮遇‘蠱婆’、不恭敬,又或是找的‘蠱婆’心不善故意使壞,你看紅繩寄胎的位置是在枝頭,一點都不穩固。”
“如果有風刮過帶動枝頭上的紅繩飄蕩,孕婦肚子裡的孩子也會不安穩,讓孕婦日夜抽痛,長此以往反而容易流胎!”
“但這隻是個例,我看到這寄胎繩忽然想起來我師父當年給人寄胎的時候,就是把繩緞係在不遠處的石林中的,她說那裡的山氣好對胎兒好,凡是做法寄胎的‘蠱婆’首選地就是這裡!”
“你說那個賊人,他把毛僵引來這附近能安好心嗎?!”
顧之桑冷笑一聲,“自然不可能,你退後兩步,我即刻破陣。”
說著,她掏出一盒黑白棋子,兩指並夾向固定的方位拋去。
那一枚枚棋子竟像飛鏢似得旋出很遠,明明落在的空地上,卻像是打中了屏障一般,讓周圍的空氣都泛起漣漪。
看到這一幕的仡遼蟬從懷中掏出一個金色小盅,指尖快速而有律動地輕輕敲擊著金盅外殼,像是在喚醒某種生物。“果然有陣法!”
當拋出第三枚棋子時,四周的竹林已經隱隱開始變換了;
這是最表層的障眼法已經被顧之桑破開。
她的腳步開始挪動,一邊將棋子打在破陣點,一邊走步。
仡遼蟬隻能看到她每一步都走得很有韻律,落腳時周圍的空氣都會顫上一顫,卻不知其中凶險!
能在高家寥寥幾筆便布下雙重凶陣的風水師,又怎是等閒之輩?
他在林中布下的陣法中內含《奇門遁甲》術,並且術數極精、十分複雜,是以‘天地人神’四大盤交錯變換布下的陣法。
《奇門遁甲》的‘人盤’□□有八門:休生傷杜景死驚開。
那風水師以‘天盤’的天衝星、天芮星為幌子,又以‘地盤’八卦變化逆轉門數,讓生變為死,好變為壞,若是尋常的玄師一旦進入此陣,就會被表麵上的生門所迷惑,直接踏入死門中被活活絞殺!
他本人對自己的布陣水平也是極其自信,在暗處看著顧之桑踏入陣法後,臉上露出了扭曲自得的笑容。
仿佛他已經看到了顧之桑踏入死門、命喪黃泉的模樣。
布袍男人摸著身後的漆黑棺槨,麵露慈色,“吾兒,父親馬上就能給你報仇了。你若是能吃了那個女人,一定能進階至‘不化骨’……”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神情便驟變,猛地彈跳起身往旁邊狼狽滾去。
一枚漆黑棋子帶著銳氣,擦著他的臉頰‘砰’地砸入他剛剛在的地麵,因為躲得太過狼狽,男人連棺槨都沒來得及拿。
那黑棺直接被氣流震得門板裂開,一具小小的已經**得不成人形的屍體從中滾了出來。
□□黑紫潰爛,胸口有一個巨大空洞。
顧之桑不知什麼時候破了陣,此時徑直看向風水師的方向居高臨下,唇角掛著一抹冷笑,“吃了我?不化骨?”
“你這白日夢倒是挺敢做的?”
“吾兒!”風水師目眥欲裂,看著棺槨中掉出的屍骨哀叫一聲。
同時他心中的不甘和震驚無以言語。
這個女人!
她怎麼可能破開自己的死生大陣?!
顧之桑蔥白的指尖彈了下肩頭的落葉,腮如覆雪,“你不會以為全天下的玄師精通《奇門遁甲》的隻有你吧,生休死傷顛倒而已,班門弄斧之術處處是破綻,還給你自信起來了。”
她麵無表情、甚至有些蔑視的語氣,是跟著直播間黑粉學的‘不會吧不會吧……’文學。
如今看那風水師麵容猙獰、氣得呼吸都不順的模樣,應該效果不錯。
顧之桑的目光落在那**得看不出人形的幼童屍體,又看了看四周的布陣和環境,唇角還勾著弧度,但目光和語氣冰冷無比。
“原來你大費周章偷了那麼多東西,還抓了那麼多無辜孩子來當祭品,是想‘複活’你的兒子。”
《奇門遁甲》的障眼法消失後,兩百米之外的景象原原本本暴露出來。
仡遼蟬瞳孔緊縮,聲音都有些顫:“嗒噠!”
隻見不遠處能影影綽綽看到的石林前,是一副極其陰毒的畫麵。
空地上被挖出一個方圓形的大洞,目測長寬都是兩米,那隻毛僵就靜靜躺在坑中,胸口半嵌入一枚瑩白的玉指骨。
在大坑的四麵八方立著六個架子。
六個5-8歲的男孩子被綁在架子上,雙手雙腿都被繩子勒住,嘴巴被膠帶死死封住。
他們的腳下是一個圓圓的小坑,順著坑挖了六條細細的小隧道連通了毛僵躺著的大坑,每一個小孩子的手臂、或腳踝都被隔開了一道口子。
淙淙的鮮血從傷口處溢出,會滴在身下的洞內,再沿著小隧道流入大坑。
除此之外,四周還用朱砂畫滿了奇怪而邪惡的符紋。
這是一種非常惡毒的血祭陣法,六個被當成替生祭品的小男孩從性彆、年齡上,都和風水師的兒子生前相仿。
他們的傷口因為繩索的迫力,會無法凝固,一直緩緩溢出血液,直到身體中的血流乾全部湧入毛僵體內。
好在顧之桑是借道地府來的,並且找到他、破陣的速度非比尋常,此時風水師剛剛畫完陣法,幾個孩子受傷才幾分鐘。
他們白著小臉、眼中都是驚恐和疼痛的淚水。
但凡是其他玄師過來,光是破陣這一項都要花費許久,等破開時幾個年齡小身體弱的孩子早就血流而死,那毛僵的血祭法也完成了。
有六個童男生祭,本就處於進階邊緣的毛僵能一舉踏入飛僵!
再加上除卻生祭的男童外,還有四個被五花大綁的少女,一動不能動地躺在毛僵旁邊,有一個女孩兒已經被嚇得昏過去了。
吸足了血的飛僵一睜眼,最先咬死的就是四個女孩兒,到時候更會凶性劇增!
而坑中唯一還算鎮定的少女穿著苗服,正是失蹤的‘巫女’仡羋嗒噠。
聽到仡遼蟬的聲音,她眼眸亮了,抬起頭努力往坑外看去。
顧之桑眯了鳳眼,“你這豬狗不如的東西,用自己的兒子做替身擋煞不夠,還要把它的屍體煉成凶物替你為禍人間。”
“若是你那早該去投胎的兒子在地下看到了,恐怕都要越回陽間親手宰了你!”
風水師被戳破假意的慈愛,惱羞成怒,“賤人!我要殺了你!”
他雙手掐了個訣口中念念有詞,忽然大嗬一聲:“毛僵,給我撕了她們!”
聲音落下,原本靜靜躺在坑中的毛僵忽然雙目爆睜,四肢並用從坑中彈起身,在幾個男孩女孩驚恐的目光中嘶吼著,朝著顧之桑和仡遼蟬的方向撲去。
仡遼蟬雙手捧著金盅,指尖的彈動加快。
從盅內傳出陣陣‘嗡嗡’的共鳴聲,她一按盅頂打開了金盅蓋子,一隻翅膀薄如蟬翼、通體金紅色的蠱蟲從盅內飛出,足有人的巴掌那麼大。
她指尖彈動金盅的韻律就像是在鳴奏,“去!”
一聲之後,金紅蠱蟲便直奔毛僵。
顧之桑的目光在毛僵胸口半沒的玉指骨、以及它大張的口舌一掃而過,看到一抹暗紅時,她終於知道這風水師偷竊慧成寺大師的舍利子做何用處了。
她忙道:“彆!那毛僵舌底壓著一枚肉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