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心想問,可扶道山人並不多言,隻道:“這斧頭乃是以陰鐵陽火打造而成,原名陰陽斧,曾是北域陰陽兩宗的一名煉器宗師打造,號稱雖為上品玄寶,卻有溝通陰陽兩界之能。他殞身之時,將這一柄斧頭贈給了我崖山。隻是沒想到……在跟隨那人去了極域之後,它自己回來了。”
“自己回來了?”
見愁詫異。
斧頭還能自己回來?
扶道山人笑看著她,笑容有些奇怪:“你在武庫之時,沒看見那些法器上,有很多沾有鮮血嗎?”
“是……”
見愁的心情,有些低沉下來,好像明白了一點什麼。
“崖山武庫之大,乃成千上萬年的積累,不斷有新的法器被打造出來,也有舊人逝去,於是原來的法器,便成了無主之物。但凡崖山弟子,但凡是從武庫之中取走的法器,隻要那人身死,法器會自動歸於崖山。”
扶道山人聲音平緩地說著,伸手將那一柄斧頭拿了起來,輕而易舉。
“十甲子那一役死了很多人,這一柄斧頭的主人,約莫也沒了。你能拿到它,也算是一種緣分。興許,是他日的機緣也不一定。”
原來如此。
見愁聽明白了……
她不是很會安慰人,也不知道說什麼。
很明顯,扶道山人並非他表現出來的那麼淺薄。
“滴血認主吧。”
他看了許久,往昔戰場上的一幕一幕,簡直像是烙印一樣,讓他整個人都熬煎在獄火之上。
將鬼斧放下,扶道山人看向了見愁。
見愁點了點頭,手指尖輕輕一彈,便有一粒血珠從她指尖冒出,滴落在鬼斧黝黑無光的表麵。
那一刹,隻見紅血漸漸融入鬼斧,在它逐漸消失的同時,鬼斧顫動了起來。
一下,又一下。
仿佛是沉睡了六百年,終於有機會起來伸個懶腰。
烏光流轉,斧頭表麵那些惡鬼,仿佛也聞到了鮮血的刺激,越發凶惡猙獰起來,在慢慢地扭曲著。
在紅血完全消失的刹那,見愁耳邊聽見了一聲呼嘯——
那是惡鬼的嚎叫。
烏光大放!
無數的惡鬼從斧頭之中掙紮而出,霎時間擠滿整座道場,牛頭馬麵,窮凶極惡,陰風怒號,萬鬼咆哮!
見愁險些以為自己已身處閻羅地獄,周遭所見隻有惡鬼!
無窮無儘的惡鬼!
黑的影子,紅的鮮血,白的骷髏……
黃泉水流,三生河淌……
倏忽之間,一道烏黑的斧影從天而降,在落地之時爆開一道炫目的白光!
漫天惡鬼退避,皆如飛灰一樣,湮滅!
於是,眼前的所有幻象,重又消失。
見愁目之所見,又成了那空蕩蕩的道場。
鬼斧靜靜地躺在見愁的麵前,那滴落的鮮血,已經消失不見。
一種莫名的心神聯係,終於被她感知到。
“剛才……”
見愁猶自有種驚魂之感,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看向對麵的扶道山人。
“名器有靈,此斧雖是殘斧,卻也曾斬萬鬼。”剛才那一幕,扶道山人自然看見了,“那不過是這一把斧頭內心的不甘,它曾一斧出,萬鬼哭。”
一斧出,萬鬼哭。
見愁的手指,搭在了鬼斧上,隻感覺這斧頭表麵的烏光,似乎圓潤了一些。
扶道山人道:“滴血認主已經完成,你試著往上麵注入靈力,我想看看,這一把斧頭上的器印還在不在。”
器印,見愁是知道的。
在藏經閣內,她看過很多的東西了。
但凡有靈的名器,自它出世的那一刻起,便會像修士有天賦鬥盤一樣,帶著天賦器印,這器印與修士的道印無無異,乃是一樣天賦能力。
有的器印可以斬邪,有的器印乃是防護,有的器印則是淩厲的攻擊……
甚至,最頂級的器印,會成為修士也可修行,用來與器印匹配的道印。
鬼斧也有?
見愁也不禁好奇起來,手拿住斧柄,注入靈力。
一道又一道的白光,在斧頭上流轉開去,化作瑩潤的烏光,又被散發出來。
斧身上,逐漸浮現出一些黑白的光點來。
扶道山人凝神看去,卻是歎了一口氣:“器印有缺,原本是三枚,如今隻有一枚。果然是殘斧,缺了東西……”
“這斧頭缺了東西嗎?”
見愁仔細地看了看,目光停在了斧頭脊背那圓形的凹痕上。
扶道山人點頭:“正是此處。煉製這一柄斧頭的人,北域陰宗的叛徒,後來入了陽宗,所以能習得陰陽兩種功法,他製了一枚‘兩儀珠’,安放在此處,以使此斧,有溝通陰陽兩界之能。如今卻是無法了……也好,留下的這一枚器印,於你而言,正好合適,乃是劈空斬。”
“劈空斬?”
見愁思索了起來。
扶道山人倒是不急,慢慢與她講來。
除卻鬼斧之外,要說的還有很多。
見愁與扶道山人,足足在這道場之中坐了有三日,見愁才算是明白了自己如今的處境。
因為是天虛之體,見愁修行道印會變得格外容易,但是這樣也有一個弊端,便是全而不精。所以扶道山人為見愁定下的路線是:道印可以多學,但一定要有專精,最好還是選擇搭配好的。
“如今你有一枚威力奇大的道印,可以為攻,可彆的道印,還是回頭去藏經閣好生挑選一番。”
扶道山人已經在思考,要給見愁什麼樣的道印了。
見愁聽見這一句,忽然想起來:“師父,我在青峰庵隱界抄下的那一枚道印,到底是什麼來頭?”
“來頭太大,如今我們也不知道。”
一說到這個,扶道山人就嘿嘿笑了。
“這幾日我都在為這道印奔忙,隱界裡頭似乎出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這道印隻是其中一枚。當時不少大能修士,神識過海,都沒能觀得這一枚道印的全貌,倒叫你個小丫頭片子撿了便宜……”
一想到祭壇上那一副骨頭架子當時也沒看到道印全貌,最後被自己拿過去的道印震得說不出來的模樣,扶道山人心裡就得意萬分。
“據說這一枚道印叫翻天印,乃是上九品,難得之中的難得。隻是無法判斷是否有殘缺……所以品級約莫有下降吧,不過不管怎麼說,你個丫頭,可賺大了。”
“九品?”
見愁不禁咋舌。
道印分九品,從一到九,品次遞增。
九品豈不是頂天了?
雖有殘缺,可本質上還是九品啊!
她一下就想到了另外的幾枚道印。
那也跟青峰庵隱界有一點關係,見愁沉吟片刻,便開口道:“師父,當日在青峰庵隱界外,就那一扇大門那裡,我還得了四枚道印……”
“噗!”
扶道山人被口水嗆了。
那一瞬間,他抬起眼來,用一種看禽獸的目光看她:“多少?!”
見愁的聲音小了一點:“四、四枚。”
加起來一共五個。
見愁就是想給扶道山人看看,所以才說出來。畢竟對方是自己的師父,見愁沒覺得有什麼不可說的。
扶道山人按住了自己的胸口,神情恍惚。
“老子修煉了一輩子,最高的也才八品啊……姥姥的,還要不要人活了?”
“師父?”
見愁有些奇怪的尷尬,在有關於道印這一塊上,她的運氣似乎極好。
“不過我也不確定它們是不是能修煉,所以想請師父幫忙看看……”
“彆彆彆!”
沒想到,扶道山人竟然一口拒絕。
見愁詫異:“師父?”
扶道山人搖了搖頭,好不容易將心態調整回來了,隻道:“如今我不過隻是個出竅期的修士,無法與那些在窺探天地的大能相比。青峰庵隱界之事重大,如今也還沒個頭緒。你若將道印給我看,便算是泄露了天機,未必不能被大能修士以大術推衍而出。還是算了,時機成熟之時再說。”
青峰庵隱界之事重大,扶道山人卻不敢拿這小丫頭的命來冒險。
他拍了拍見愁的肩膀,道:“反正你自己看看能用就用,這種事能做不能說,一說一看就會被人知道。十九洲可嚇人著呢。”
見愁無法理解,卻也沒有反駁。
對麵扶道山人拍拍屁股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手一拿,便是一隻雞腿。
“好了,該說的也都說完了,你自己好生修煉吧。”
說完,扶道山人便覺得自己這個師父的職責已經儘夠了,轉身就要走。
見愁起身便要相送,沒想到……
腳步一停,扶道山人頓住,扭頭道:“對了,丫頭,你那前夫叫啥名兒來著?”
一個名字就在舌尖上,準備脫口而出。
然而,即將開口的刹那。
又被她吞了回去,見愁看他:“師父怎麼忽然問這個?”
“那什麼,你不是想要乾掉這沒心沒肺的嗎?”扶道山人一副要幫見愁打抱不平的樣子,“十九洲這麼大,什麼時候才能碰到他?不如你告訴我,回頭咱們崖山一起幫你找,早點找著了,早點弄死他,不更好?”
“……”
眼角跳了跳,見愁沉默好半晌,才開口問:“師父你是不是怕我還沒問得為什麼,還沒報仇,就死了?”
“咳咳咳……”扶道山人連忙咳嗽起來,眼珠子骨碌碌地亂轉起來,“瞧你說的,怎麼可能?師父才不是這種人呢,這不是想你早點報仇嗎?”
“那還不簡單?”
見愁微微一笑:“等徒兒早點修煉好,師父帶我去昆吾便是。”
“那還不簡單?”
扶道山人想也不想就一揮手,像是這件事就包在他身上一樣。
然而……
等等!
是不是有哪裡不對?
昆吾?!
扶道山人陡然蹦起來,手指頭顫抖地點著見愁:“你你你你你你你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