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八月,歸鶴井有鶴歸來,在此盤旋……
這麼說,至少過去有近一個月了?
回頭一看自己門前的木牌,見愁走上去,抓著那“道場”兩字一摳,便見手上華光一閃,頓時有一枚“道”字牌躺在見愁的掌心。
開著門的道場消失,闊彆了許久的小屋,終於出現在了見愁的眼前。
當初在她閉關之前,扶道山人已經給過了“道”字牌,手上這一枚是多出來的,終究還是得還給他去。
另一則,一口氣到了築基中期,雖然也不算是大突破,也算小有成就,正好與師父交流交流。
想著,見愁就想出發去找師父。
可眼瞧著已經喚出了裡外鏡,見愁便愣住了:扶道山人住哪兒?
她入門這許久,竟然連這個問題都不知道。
再一想,她連幾位師弟的住處也不知道。
外麵這一片瓢潑的雷雨,讓人心煩。
見愁想著,不如等雨停了再出去找人,總能碰到知道地方的人,卻沒想到,便在此刻——
閃電,劃破天空!
然而,這一次卻不是在天際,而是直直劈向了歸鶴井!
歸鶴井裡的大白鵝嚇得直接兩隻翅膀高舉起來,一頭埋進了水裡,兩隻腳蹼揚在外麵翻動,顯然以為自己就要大難臨頭。
可它對麵的那幾隻丹頂仙鶴,卻是自在地踱了兩步,顯然沒把那一道慘白的雷電當一回事。
見愁原本有些擔心,見了這一幕,不由得歇了心思,頓住了腳步。
那一道雷電,劈在了歸鶴井的中央處,如同其他的雷電一般,一閃而逝,半點痕跡也沒留下。
隻是在雷電消失之後,歸鶴井浮動著的水麵上方,卻出現了一根閃電形細針。
見愁一下明白過來了,原來與“風信”相同,這一次是“雷信”。
崖山的歸鶴井自動收集所有無明確指向或者直接指向門派的信息,等待著合適的人去收取。
以前她見過的風信比較多,都是一根細細的牛毛針一樣流線形的,這樣閃電形狀的細針形卻還從來沒見過。
風雷雨雪等“信”中,雷電的速度約莫是最快的,不過也快不到哪裡去,來信之人連這一點點的時間都要爭,約莫是十萬火急的事了。
正這樣想著,見愁便瞧見靈照頂那麵的執事堂內走出來一身穿玄色衣袍的男子,頓時“咦”了一聲。
走出來的不是彆人,正是曲正風。
往日見他都是灰袍,並不怎麼亮眼,如今換上一身顏色厚重的,倒襯得他氣質拔俗起來。
他腳踩海光劍,站在靈照頂邊緣一看,便一伸手,那遠在靈照頂中央的歸鶴井上,之前出現的閃電形的那一道流光傳訊,便朝著他指間急速飛去。
仿佛感覺到了有人注視,在傳訊到手的時候,他朝崖壁上看了一眼。
不過,很快見愁就看見他走進了執事堂。
想了想,見愁將手中裡外鏡一放,琉璃金光芒驟現。
她腳踩上去,便朝著雨幕之中飛去。
裡外鏡自動彈起了一道光圈,將落下的雨水,都阻隔在外,見愁禦器行於雨中,身上卻半點也未沾濕。
執事堂建在靈照頂邊緣,就在拔劍台的右邊幾十丈遠,見愁落在了飛簷下,抬眼一望,外麵是待客的地方,擺著桌椅板凳各式飲水的用具,卻沒一個人坐著。
相反,後麵一片吵鬨之聲,仿佛還在爭執什麼話題。
“這剪燭派,竟然敢說我們?”
“真是臭不要臉!”
“咱們崖山最近是不是太客氣了一點?”
“扶道師叔祖,扶道師叔祖?五夷宗那件事怎麼辦?”
“師叔祖,師叔祖?”
……
“吵吵吵吵個屁!山人我有事,你們先商量著!”
一聲大吼傳來,站在外麵的見愁嚇了一跳,這是扶道山人的聲音沒錯了。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裡麵就一前一後走出兩個人,一個是扶道山人,一個卻是方才見愁所見的曲正風,之前曲正風取走的雷信,現在已經捏在了扶道山人的手裡。
剛出來,扶道山人麵沉似水,隻道:“真是……惹急了山人我,直接一人一劍踏平了剪燭派!”
一抬頭,他就看見了見愁。
“咦,見愁丫頭你閉關好了?”
曲正風也抬起頭來,看見了她,微微一笑:“見愁大師姐。”
見愁有些尷尬,本來是想問問曲正風,怎麼去找師父的,沒想到竟然在這裡都看見了。
看他們的樣子,似乎是在處理正事。
她拱手道:“拜見師尊,見過曲師弟了。徒兒堪堪邁入築基中期,便結束閉關出來了,想著應該先拜見一下師父,原本想找曲師弟問問您住處的,沒想到師父在這兒。”
“唉。”
扶道山人回頭看了一眼執事堂裡麵,還有不斷的爭吵聲傳出來。
他真是半點也不想搭理,直接走到了外麵來,站在屋簷高高的台階下,聽著滿世界的雨聲,這才算是好了許多。
“師父這是在這裡受罪呢。真是要被氣死了……十九洲這麼多年居然擠壓了這麼多的事情……這不,又來了一件?”
說著,他“啪”地捏了一把,那銀光便炸開了。
細碎的銀塵重新組合起來,一行行字出現,扶道山人就給了自己一巴掌:“叫你當年瞎,要聽橫虛老怪忽悠,這回坑慘了吧!真是要命……”
“可是又出了什麼事?”
曲正風倒仿佛習慣了,隨口問了一聲。
扶道山人巴不得直接去雨裡打滾,歎氣道:“望江樓那頭出了點小事,你去解決一下吧。”
說完,他毫不負責地直接將麵前那浮著字的一片光幕一抓,便又將之聚成了一道細細的銀光,直接朝站在身邊的曲正風一扔,就要走人。
這真真是飛來橫禍,曲正風都愣住了。
“師父,這……”
扶道山人直接背對著他擺擺手,道:“師父知錯,師父知錯,師父以後再也不偷懶了,就偷這一次,你也是元嬰巔峰的修士了,這點小事難不倒你。順便帶著見愁丫頭去吧,也好出去見見世麵。對了……”
他自己碎碎念著,又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於是扯開嗓子朝執事堂裡麵大喊。
“胖子!小胖子!老七……哦不,老八!出來!”
裡麵一陣翻騰的聲音,接著見愁就聽見咚咚的腳步聲。
在聽到扶道山人的呼喚之後,薑賀小胖子連忙邁著兩條小短腿跑了出來,站到扶道山人的麵前:“師父,終於要放我回去了嗎?”
放你回去?
想得美!
扶道山人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副懶散表情。
“不是放你回去,是放你出去。跟著你見愁大師姐和正風二師兄,也出去練練。我沒記錯的話,你也是金丹後期了,雖然體質特殊,也不能就這麼荒廢著,出去一趟,說不定回來就突破了呢?”
薑賀立刻就要叫喚起來。
扶道山人眼睛一瞪:“閉嘴!”
薑賀委屈。
眼見著這小娃老實了,扶道山人才語重心長對曲正風道:“剩下的可就交給你了,師父不管了啊。”
說完,他又伸手拍了拍見愁的肩膀。
至於薑賀……
伸出手去,又收回來,拍了拍屁股。
薑賀小胖子就是長不大又長不高,真是……
算了,走人嘍!
才剛見到師父,還沒說上兩句話呢,見愁這就被扔了個奇怪的什麼“任務”,她腦子完全轉不過彎來。
“這……這是……”
曲正風搖頭笑笑,估摸著心裡也是一片苦意。
“師父乃是中域左三千的執法長老,按說是雜事纏身,如今才慢慢把擔子撿起來,他人又懶……”說到這裡,曲正風頓了一下,便道,“總之,這一次勞煩大師姐與八師弟同我一起去西海了。”
剛才他已經查過了這一次事情的根由,望江樓在九頭江入海口處,人是望江樓那邊的人,事卻是在西海出的。
見愁手裡捏著自己的裡外鏡,隻僵硬地問了一句:“需要我出力嗎?”
曲正風看了一眼她的裡外鏡,沉默半晌,回道:“希望不用吧。”
那一瞬間,見愁忍不住扶額。
看運氣的意思了。
薑賀小胖子早已經被壓榨慣了:“他們都忍心把我這麼可愛這麼小的一個孩子壓在執事堂裡處理雜事,壓榨一下你算什麼啊?”
這口氣頗為不客氣,頗為睥睨,頗為高傲。
見愁聽著不對勁,抬起頭來,注視著他。
這就是排行老八的小胖子薑賀吧?
一見見愁看自己,薑賀哼了一聲:“其實我不很喜歡你。”
“為什麼?”
見愁記得,自己還跟他沒什麼交集呢,怎麼就不招人喜歡了?
薑賀彆過眼去:“他們都騙我,說來的是個小師妹……結果師父直接讓你當了大師姐……嗚嗚嗚不公平……為什麼不讓我當師兄……”
笑容,有那麼一瞬間的僵硬。
見愁眨了眨眼,她自己倒是不生氣,隻是有點小詫異。
不過另一位傳說中“切開全黑”的二師兄,就不一定了……
曲正風慢慢地走了過來,海光劍握在他手中,輕輕往地上一杵。
他低下眼來,看著薑賀,聲音淺淡。
“八師弟,你剛才說什麼?我有些沒聽清。”
“……”
那一瞬間,薑賀簡直汗毛直豎,還沒等麵前見愁反應過來,就怪叫了一聲:“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道赤光霎時衝天而起,薑賀已經不見了身影。
他的聲音遠遠從雨幕裡傳來:“我們還是趕緊去西海辦事吧!哈哈,又可以打架啦!”
這是被嚇走的。
見愁忍不住側頭看了看曲正風。
曲正風倒是毫無異樣,隻將海光劍一扔,踏上去道:“我們也走吧。”
“嗯。”
見愁應了一聲,也上了裡外鏡。
琉璃金光出現的一刹,曲正風便回頭看了她一眼。
見愁有些赧顏,解釋道:“打架用鬼斧便好……平日裡,裡外鏡也不錯。”
至於原因嘛……
曲正風慢慢笑了,便化作一道光投向遠處,見愁跟了上來。
“此次去往西海,乃是要處理一件棘手的事。說來,涉事之人,與大師姐還有幾分淵源……”
淵源?
說起西海,見愁的印象還很深刻。
她在海麵上第一次與人交手,還受了一些傷;她在那裡結識了來十九洲後第一批朋友;她還在登天島上,遇到過一個蜉蝣少年,自名曰“朝生”……
抬手望著天幕,見愁竟忽然有種日夜難分的感覺。
奇怪地一笑,她想,約莫是想到了那幾句驚心動魄的話。
見愁收起心思,隻問:“有何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