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中域左三千小會。
見愁皺了眉:“一定要金丹才能有進去的資格嗎?”
“其他門派不是,但我崖山,沒個金丹就去左三千,多丟人?”扶道山人摸了摸鼻子,照舊用一副欣賞的眼神看著見愁,“反正你一定沒問題。山人我在這裡還要翻點東西,你就趕緊修煉去吧。”
“是。那徒兒告退。”
見愁將兩本書並著一枚玉簡,都收入了自己的乾坤袋之中,終於出了藏經閣。
此刻,崖山靈照頂上,已經是落日降臨。
見愁隻覺得自己才從閉關之中出來沒多久,出了一趟西海,發生了許多事,回來竟然有要繼續修煉,還心甘情願,真是有些不可思議。
人說修行是一件寂寞又無聊的苦事,果真不假。
大白鵝依舊在井水裡劃拉著自己的腳蹼,在看見見愁重新出現在歸鶴井旁邊的時候,它便朝著這邊遊了一些。
見愁走過去,蹲下來,伸手摸了摸它的頭頂。
油油的羽毛,格外順滑,她微微一笑:“看你每日每日在這裡晃悠著,也不嫌無聊……”
大白鵝低下頭來,蹭了蹭見愁的掌心。
見愁一怔,隻笑一聲:這年頭,連大白鵝都要通人言了不成?
旁邊一群丹頂仙鶴仿佛冷眼看著這一幕,直接扭過頭去,朝著水那頭劃過去了。
大白鵝高昂地朝著它們叫喚了兩聲,像是在挑釁一樣。
見愁無奈地一扶額:好吧,其實這一隻鵝……更像是扶道山人那破性格……果然是已經跟著他姓的鵝了……
內心感慨的見愁,拍了拍它的頭,便直接起身來,朝著丹堂走去。
方才看過玉簡,煉體所需要的一些靈草丹藥,她都已經記在了心底,另外……
還需要一口“烹人”的大鼎。
她站到了丹堂門口,朝裡麵看去,隻覺得眼前的丹堂與凡間的藥鋪有些相似,不過當中列著九隻煉藥的大鼎,正有幾名執事弟子拿著玉簡在查鼎中的情況。
這邊見愁一出現在門口,就有人察覺到了。
一名年輕的執事弟子連忙抬起頭來,一看見是見愁,便詫異了片刻;“見愁大師伯?恭喜見愁大師伯出關。”
她出關的事情,知道的人還真不多。
見愁倒是沒想到對方對自己這麼客氣,她一拱手道:“客氣了,我來是想要取一些靈草與丹藥。”
執事弟子倒是熟門熟路,直接遞給見愁一塊玉簡,請見愁在上麵錄入自己需要的東西。
見愁依言而行,錄好之後便將玉簡遞回給了執事弟子。
執事弟子接過,便要為見愁準備東西,隻是在他將玉簡放到了眉心處的一瞬間,便怔了一下:為什麼……還有一口大、大鼎?
見愁大師伯拿這個來乾什麼?
一時之間,執事弟子的目光變得古怪了起來。
見愁也沒解釋,隻站在一旁等著。
很快,所有的東西都被準備好了……
甚至包括……
“當!”
一聲巨響。
執事弟子臂力驚人,抱著一隻巨大的兩人高的青銅大鼎,便直接放到了見愁的麵前:“這是丹堂能找到的很大的鼎了,是平時煉丹用的,見愁師伯你看看,夠大嗎?”
見愁抬頭仰視著比自己還高的大鼎,想起《人器》之法裡麵的一語一句,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來。
她笑著道過了謝:“多謝師侄,這鼎夠了。”
煮自己,是足夠了。
直接手一拍乾坤袋,見愁把這大鼎一收,便告彆了丹堂,直接禦著裡外鏡朝自己的屋子裡飛去。
她前腳剛走,沈咎後腳就進來了。
“奇怪,大師姐也來丹堂了……”
嘴裡咕噥了一聲,一身白衣的沈咎直接走了進來,看見那執事弟子便打招呼:“小蘿卜,給我準備兩丸回春丹。”
“不會吧?”
被稱為“小蘿卜”的執事弟子聽見這丹名,有一種無力的感覺:“四師伯,你這個月的丹藥份例都要用光了,怎麼全是回春丹!哪裡有那麼多的桃花運?”
“啪!”
沈咎毫不猶豫一個爆栗給他扔了過去。
“瞧你說的,把四師伯我當什麼不正經的人了?這回春丹又不僅僅是駐顏用的,我另有他用,你懂個屁。趕緊的。”
委屈地抱著自己的頭,“小蘿卜”真是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還是大師伯好啊,還對我笑呢。”
“那是你大師伯人好,誒,對了,你大師伯來乾什麼啊?”沈咎純屬好奇。
“就來拿些簡單的靈草丹藥,還有……還有一隻特彆大的鼎,大師姐說要能煮人的那種。”一想起這個,小蘿卜就精神了一些,他手裡抓著丹藥,回頭看沈咎,眼底閃爍著奇怪的光芒,“四師伯,大師伯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癖好啊?就……就像他們說二師伯的那個愛好一樣……”
特殊的……
癖好?!
沈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隻覺得背上竄了一股寒氣出來。
能煮人的大鼎!
大師姐到底是想要乾什麼?!
他摸了摸自己心跳加速的胸口,哀嚎道:“我隻聽說過二師兄有吃人的怪癖,怎麼現在大師姐也學上了……咱崖山還能不能好了?!”
***
見愁的小屋。
門口做了一個簡單的防護的陣法,以防止他人擅闖,見愁便回到了屋內。
一隻大鼎被她從乾坤袋裡放了出來,灌滿了水,不多的靈石在鼎下搭出了一座聚火陣法,很快便有一簇火苗直直地升了上來,炙烤著大鼎底部。
不一時,鼎內便冒出了騰騰的熱氣。
接著,依著《人器》煉體之法中所言,見愁依次放入了二兩細長雪白的天心草,六節如玉瑩潤的白玉樹根,八朵像是一片片枯葉構成的枯葉蓮……
隨著加入的靈草越來越多,鼎中水的顏色,也越來越深。
見愁看了一會兒,隻走回了大鼎的前麵,慢慢地盤膝坐在了蒲團上。
原本翻湧的心緒,終於漸漸平靜了下來。
她其實已經閉關了很久了,來到崖山之後的日子,很有趣,也很枯燥,閉關的時間占去了大半。隻是即便如此,成長的速度,似乎也跟不上自己的需要。
曲正風的一句句話,都在耳邊回響。
想要成為崖山的大師姐,她需要比他們更強,更狠,壓製他們,又庇護他們,成為他們的一棵大樹,而不是被人捧在手心裡的珠子……
雖然見愁從不覺得自己有多嬌貴,可她無法否認,曲正風沒有說錯。
其他人對她很好,這沒有問題。
有問題的是,她不能對自己很好。
根本就還沒有資格。
她緩緩地呼吸著,腦海之中的畫麵,卻一幅比一幅清晰……
手掌一翻,見愁緩緩睜開了眼。
那一把銀鎖,就靜靜躺在她掌心。
還有一個孩子,等著自己為它討回公道……
她有什麼理由,對自己好?
見愁想,她應該對自己狠一點,再狠一點。
如果夠強,就不會被人一膝蓋撞回來,而是她一膝蓋撞得對方沒脾氣;
如果夠強,就不是曲正風打到她服,而是她打到對方服;
如果夠強,她就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到謝不臣的麵前,告訴他:今日,我依約,來索你命;
……
“咕嘟嘟……”
一陣陣氣泡從鼎底冒了出來,在浮出水麵的一瞬間便破裂。
滾滾的熱浪,從鼎中的水麵上浮了出來,帶出一股也不知到底是好聞還是難聞的藥味兒。
青銅巨鼎,如同一隻巨大的熔爐。
見愁終於起身,腳踏著裡外鏡,緩緩升了起來。
鼎中淺黑色的藥水,已經一片沸騰。
見愁眨了眨眼,呼出一口氣來,平複著自己的心境。
她慢慢將自己身上的外袍褪下,扔在了地板上。
厚厚的外袍一脫,她單薄的身子也就無所遁形,瘦削,甚至纖弱。
空氣似乎過於寒冷,讓她打了個冷戰,然而下一刻,熏人的熱浪,又遮得她眼前模糊起來。
煉體。
煉獄。
等她煉到“人器”第一層金鐵之體,一定要出來找她的“大師兄”打上一架,至於結果……
誰在意?
她不過是不甘心。
即便是還要繼續輸,她也要繼續戰!
念頭一閃,見愁終於一閉眼,喚出了鬥盤,隻以靈力護住周身骨骼,便緩緩將身體沉入了巨鼎之中。
滾沸的藥水,一下朝著她湧了過來……
室中,一片寂靜。
山壁之外。
沈咎從丹堂出來,咂摸咂摸嘴,望著見愁小屋所在的位置,不禁思考了起來:到底是要烹什麼呢?為什麼都喜歡用鼎煮呢?
一步一步走過去,沈咎甚至有一種衝動,就要去問問那麵黑心更黑的二師兄。
可臨了了,又搖搖頭。
算了,還是彆找死。
他歎了一口氣,剛準備離開,卻有一道“劈啪”的閃電,一下劃破了緋紅的暮色,降落在了歸鶴井。
沈咎嚇了一跳:“搞什麼!好好用風信不行嗎?!咱修界能不能有點公德心了!會嚇死人的好麼!”
他話音落地之時,那一道藏在閃電之中的銀光,也終於浮在了水麵上。
沈咎一看,感知到那銀光的氣息,卻一怔:又是給見愁師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