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啦,隻要一滴骨髓就好。”扶道山人白眼一翻,回頭不滿地看向見愁,“你看看你,什麼眼神?你是不是懷疑師父會對這小骨頭下毒手?啊?師父像是那種殘忍的人嗎?!”
“像。”
見愁嚴肅地點了點頭。
“……”
一瞬間,扶道山人恨不得跳起來掐死這不孝的徒弟,眼睛越瞪越大。
見愁連忙補道:“師父像,卻不是。”
“算你識相。”
眼看著就要炸了的扶道山人,見見愁還算有眼色,冷哼了一聲。
不跟這二傻子徒弟計較,正事要緊。
扶道山人一指帝江骨玉,開口道:“這帝江骨玉是自己成精,卻不是帝江骨玉,隻是骨頭精。它體內有一滴帝江骨髓,你說你所見的帝江殘魂,便寄托於此骨髓之中,不過經年累月削弱下來,已經沒有多少力量。”
這與見愁此前的推測差不多。
她點了點頭。
扶道山人又道:“對骨玉而言,有這一滴骨髓,不是什麼好事,還要受製於帝江殘魂,所以,一會兒師父會取出骨髓,正好放到萬法歸宗輪上試試,運氣好,說不定就能推衍出上古帝江的某個本命道印。若真能成功,可就賺大發了……嘿嘿,以你的體質……”
實在是忍不住,一想到有可能成功,扶道山人就忍不住猥瑣地笑了起來。
龍門?龐典?周承江?修煉秘法?
那算個屁啊!
老子的徒弟可是天虛之體!
天!虛!之!體!
早幾千年又不少修士覬覦上古神獸或者強大妖修的本命道印,隻是等他們好不容易通過推衍得到了道印,卻發現自己根本不能修煉!
人體有人體的經脈竅穴,而妖修卻不是人體。
更何況,神獸或者妖修,種類繁多,每一隻的經脈都各有其特性。
正常修士哪裡能完全比照本命道印去修煉?
所以,這萬法歸宗輪研究出來了,卻慢慢變成了一種雞肋。
縱使強大的修士們獵儘神獸妖修,也無法完美複製它們真正的天賦能力。
久而久之,隨著上古神獸紛紛隕落,妖修勢力亦被驅逐出境,修士有關於本命道印的研究,也終於宣告走入儘頭,再也沒有人提起。
就連這萬法歸宗輪,也漸漸消失在了時光的長河裡。
隻有崖山,又偶然從一個上千年的秘境之中得到了一個,由此保存下來,完好無缺。
扶道山人也沒想到,這東西竟然還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他的手指,從□□上那細密的花紋上撫摸過去,粗糙又乾燥……
這一隻□□上,曾沾染過無數妖修的鮮血。
“唉……”
長歎了一聲,扶道山人看向了見愁,道:“你有天虛之體,身體之中沒有固定的經脈。所以在玄奇詭異的道印,在你這裡,也都是能夠修煉的。若是運氣好,用這萬法歸宗輪推衍出一枚道印,何愁不能製霸左三千?縱使修煉得慢一些,戰力提高了也足夠。”
“……”
見愁一下說不出話來。
縱使修煉得慢一些……
她一笑:“師父果真還是怕我修煉得太快,死得太早。”
“呸!你懂個屁!”扶道山人白眼一翻,咆哮起來,“山人我分明是怕你輸!那可是山人存了好幾百年的小金庫!你要偷懶了不修煉怎麼辦?啊?到時候山人的麵子往哪裡放?!你——”
“好好好徒兒知錯了,徒兒知錯了……”
這聲音,真是震得自己頭都大了一圈。
見愁心裡失笑,心裡頭卻暖暖的,趕緊換掉話題:“那師父現在是要取出骨玉裡的骨髓了?怎麼取?”
每次認錯都快!
扶道山人想要再數落,都數落不出來了,所有將要出口的話,都隻能硬生生地吞下去。
簡直哽死山人了!
心裡罵了見愁一百遍二傻子,扶道山人才一伸手,不知從哪裡摸了個雞腿,湊近了帝江骨玉,同時對見愁道:“取骨髓,你放心。方才山人已叫你用點睛筆給它畫了嘴巴,便可避開帝江骨玉堅硬的外表,從它嘴裡取骨髓。”
“嘴裡?”
見愁眼角一跳,忽然之間有種不祥的預感。
扶道山人的全副注意力,都已經在帝江骨玉的身上,倒半點沒注意見愁。
他晃悠著手裡的雞腿,第一次將它遞到了帝江骨玉的麵前:“小骨頭,看看這雞腿,多嫩,多肥,多油啊……想不想吃啊?”
簡直一副哄騙小孩子的口吻!
帝江骨玉歪著頭,那一隻大一隻小的眼睛眨了眨,看了看扶道山人,又看了看眼前的雞腿,好像有些感興趣。
扶道山人見狀,臉上的笑容越發慈和了起來:“好香的雞腿,想不想吃啊?小骨頭……”
背後,見愁腦子有些蒙,她覺得自己都有點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
“師父……你到底在乾什麼……”
“噓……”
扶道山人正用雞腿勾引帝江骨玉,聽見她問話,連忙一回頭來,比了個噓聲的手勢。
這一刻,他臉上的表情正經到了極點:“我在勾引它流口水。”
“……”
見愁幽幽地望著他,說不出一句話來。
扶道山人頓時不滿:“你什麼意思?你什麼眼神?師父為了你的道印,連自己的色相,哦不,連雞腿都出賣了!你簡直忘恩負義!”
“徒兒還沒來得及……”
見愁想要為自己辯解。
“好啊!原來是還沒來得及!”扶道山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山人我的心好痛啊……”
“師父……”
見愁的目光,不經意落到了他身後,一下瞪大了眼睛。
扶道山人依舊捂心口:“不要跟山人說話!山人沒你這樣的逆徒!”
“師父!”
見愁試圖開口。
扶道山人依舊不耐煩:“你能不能彆打斷我罵你?!”
“……”
好吧。
眨眨眼,見愁伸手一指他背後。
“師父,你的雞腿。”
“嗯?”
雞腿?!
扶道山人忽然一個激靈,立刻轉過頭去,一看之下,險些氣得三魂出竅!
“我的雞腿!”
就在剛才他轉過身的那一會兒,帝江骨玉竟然一口咬在了雞腿上,哢嚓哢嚓地啃了起來,隻這一眨眼的功夫,雞腿就被啃去了大半!
扶道山人的心都在滴血,眼睛立刻紅了。
“哎呀呀呀呀該死的的骨頭,你把雞腿還給我!”
站在原地的見愁,隻看見一道白影閃過,被點了眼睛的帝江骨玉叼著比自己還大的雞腿,拔腿就跑!
扶道山人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也是跑得飛快!
一邊跑,他還一邊喊:“敢吃我的雞腿,看我不打死你!給我站住!!!”
……
不知為什麼,覺得心裡空空的一片,有些無力。
見愁按住了自己的額頭,聽著身邊的大呼小叫,默默想:我還是先出去吧。
這麼想著,她直接返身,從剛才那一道巨門邁出。
扶道山人憤怒的叫聲和帝江骨玉奔逃的身影,一下都被隱在了石門之後。
見愁隻覺得自己的腦袋都跟著清醒了起來,回頭一看這泛著柔光的巨門,她狠狠地歎了一口氣。
“怎麼看怎麼不靠譜啊……”
“大、大師伯?”
就在見愁感歎的這一刻,一個略帶著幾分遲疑和羞澀的聲音,忽然響起,帶著幾分不確定。
見愁抬眼一看,站在前麵不遠處的,是一名身穿赭色長袍的少年,唇紅齒白,一雙眼睛裡透著幾分靈氣,不過臉上有點青紫的痕跡,透著幾許青澀之意。
這不是之前與曲正風對戰的少年嗎?
見愁認出了他來,不過不知他身份。
戚少風自然知道見愁不認得他,連忙拱手道:“戚少風拜見大師伯。”
戚少風?
見愁記了一下名字,走上前來兩步,臉上帶笑:“不必如此多禮。我方才見過你,你與另一人在場上與曲師弟比試。”
剛才見愁的確在場。
戚少風有些小尷尬,耳根子又紅了起來,似有幾分局促。
“方才與我一同向曲師伯討教的乃是羲和長老的弟子,孫潮師兄。不過曲師伯現在走了,他也就沒有多留,我……我初初結丹不久,還差太遠,唯恐父親責斥,準備再修煉一會兒上去。”
“父親?”
見愁還是第一次在十九洲聽見這個詞,尤其是在崖山,不由詫異了一下。
她仔細地回想了一番,忽然想起來曾聽人提起過。
如今崖山四大長老之中,僅有長老戚伯遠曾有過道侶,膝下有一子。
目光回到戚少風的身上,見愁一下明白過來:“你父親是戚長老?”
“呃……”戚少風忍不住伸出手來,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很是難為情,勉強道,“叫大師伯笑話了,我總丟父親的臉……”
崖山長老無一不是出竅以上的修為,他卻不過初初結丹,修為也難以與門中頂級的天才相比,在剛才還被曲正風輕而易舉擊敗,著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見愁並不知這其中有多少根由,隻覺得這少年似乎過於靦腆。
她回頭看了一眼石門內,半點動靜都沒有,想必扶道山人還跟帝江骨玉較勁兒呢。
乾脆……
自己偷個懶?
目光微微一閃,見愁看向他,好奇道:“你也經常來這困獸場嗎?”
“也不算經常來,孫師兄來得更勤一些。”
戚少風對這一位“大師伯”也好奇很久了,隻是聽說大師伯不是在閉關就是在遊曆,這幾個月來竟然半點接觸的機會都沒有。
如今一說上話,卻覺大師伯平易近人,與曲師伯完全不一樣。
戚少風忍不住話多了些。
“孫師兄最敬仰的便是曲師伯,曲師伯常來這邊,他們也就常來這邊。”
見愁聽著,不由挪動腳步,朝著外麵去。
困獸場的輪廓,又漸漸在眼前了。
“曲師弟也經常來麼……”
戚少風點了點頭,不是很明白見愁的意思,隻將自己知道的說了:“是經常來,不過出手的時候都很克製。曲師伯都不用道印,也不使用修為的,即便如此,我們也沒人能打敗他。”
這時候,外麵那一片巨大的圓形場地,已經全然顯露在見愁的眼前了。
戚少風此言一出,她忽然眉梢一動。
側頭,見愁看向了戚少風。
戚少風頓時臉紅:“大、大師伯,怎麼了?”
“不用道印,也不用修為,此言何解?”見愁直直問道。
戚少風沒想到見愁竟然問這個。
他想到了彆的地方去。
“不用道印,也不用修為,便是曲師伯隻憑借自己血肉筋骨的力量與我們交戰。不過說來慚愧,這幾十年下來,我等竟無一人能擊敗曲師伯——不管是哪個境界……”
後麵的話,見愁已經沒聽進去了。
眼前的困獸場,不知何時已經冷清了下來,再看不到一個人,似乎因為一個人的離開,這裡便不會再有人關注。
她腦海之中,浮現出曲正風的背影來。
還有……
昔日還鞘頂上,那剛猛淩厲的攻擊。
他果然在煉體。
很強。
目光頓時變得奇異起來。
見愁看向這一片巨大的地底空間,竟然忍不住地眯眼微笑。
她慢慢地回過頭,看向了身後這一名青澀的崖山少年:“你剛結丹?”
戚少風一怔,隻覺得見愁的目光……
格外攝人。
不是威壓,卻明亮得讓人忍不住震顫。
他頓了片刻,才回道:“才結丹三日。”
“還有力氣打一場嗎?”
見愁的目光落在戚少風臉上的青紫傷痕上,淡淡問了一句。
打、打一場?
戚少風一下抬起頭來,瞪大了眼睛,驚訝地望著見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