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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峰庵隱界之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若什麼都查不出來,自然是小事一件,若真查出什麼來,可能便是驚天動地的大事了。
派曲正風去,乃是如今崖山最為穩妥而且慎重的做法,實力夠,聲望夠,可說得上是最合適的人選。
隻是……
落在見愁這邊,關注的重點,卻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當初討論剪燭派事情的時候,她也是在場的。崖山派曲正風出去,她能預料,甚至也覺得這才是最好的人選,可為什麼……
“師父,青峰庵隱界,崖山派的是……謝不臣?”
謝不臣。
這名字重新從她舌尖上冒出來的時候,竟不知為什麼,透著一種全然的陌生之感。
仿佛,她根本不認識這個人一樣。
可她知道,那不過是錯覺。
扶道山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要問什麼。
見愁強壓下自己心底的不平靜,開口解釋道:“當初師父帶徒兒回十九洲,便是借道青峰庵隱界。那個時候,門內似乎有一頭惡獸與師父爭鬥,實力不俗。以師父之修為,尚且與這孽畜糾纏許久,縱使昆吾那一位謝不臣再天縱奇才,也不該比師父厲害。派此人去,莫非橫虛老怪背後有什麼用意?”
當初青峰庵隱界門外,見愁是親眼目睹過一切的。
如今她說出這一番話來,卻是合情合理。
扶道山人方才的疑惑被壓了下去,被見愁這麼一說,新的疑惑也浮了上來。
“那孽畜乃是隱界之中生出的怪物,不過上次曾被我重創,應該沒留下多少本事在。所以,你曲師弟去應當無虞。隻是這謝不臣,撐死了也還是個築基期的修為,進去隻怕是凶多吉少。”
“橫虛真人沒這麼傻吧……”
從扶道山人與見愁的話裡,沈咎已經聽出了一點端倪來。
他撓了撓後腦勺,忽然想到什麼,嘿嘿一笑:“興許,橫虛真人正是算準了我崖山要派曲師兄去,所以才故意派了他們門中的天才去呢?崖山與昆吾雖不說交好,當年卻也是並肩作戰的兩大門派,師父您跟橫虛真人不對盤,這麼多年下來也沒見你們倆卡著對方脖子把誰掐死。所以啊,指不定橫虛真人的意思是,叫二師兄照顧照顧那位呢?”
照顧?
這倒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想法。
扶道山人聽了,垂下目光來,看著那油油的,肥肥的雞腿,跟著嘿嘿笑了起來,有些令人毛骨悚然:“橫虛這老怪在想什麼,山人我可是不清楚了。不過老二在的話,倒不妨真的好好‘照顧照顧’那個天才。”
說完,那隱晦的笑聲,頓時變成了猖狂的大笑。
“……”
見愁的目光,從扶道山人的臉上,慢慢移到了沈咎的臉上,從站在屋裡這幾位師弟們的臉上,都看出了一種輕鬆的笑意。
昆吾與崖山的關係,並不差。
這感覺……
多少叫見愁有些複雜起來。
曲正風,謝不臣。
兩個名字,從見愁的心間劃過,仿佛一條小船,從平湖之上劃過。
那邊,扶道山人隻要一想曲正風與昆吾那小子之間的實力差距,便覺得心裡爽快。
他興頭一起,直接一拍桌子,暢快道:“不行,這麼好的機會,山人我一定要好好奚落他昆吾一番!”
探個青峰庵隱界,竟然也隻派出一個築基期的新弟子,你崖山是無人了嗎?
山人我管你是不是無人,先抓住機會嘲笑一番再說!
想著,扶道山人眼睛一下亮了起來,毫不猶豫直接伸手朝空中一抓。
“轟隆!”
一道閃電霎時間出現,被扶道山人握在手中,又隨手一捏,變成一條細小的閃電,伸手朝著門外一投!
咻!
淡藍色的閃電瞬間沒入了外麵一片又一片的雲影之中,消失不見。
昆吾。
難得有一日,橫虛真人沒有在諸天大殿之中,而是從廣場的這頭,走到廣場的邊緣,似乎就要下去。
他身後跟著不少昆吾的弟子,穿著統一的藍色袍服,恭謹又嚴肅。
就在此刻——
“轟隆!”
一道巨大的藍色閃電劃破天際,朝著橫虛真人直直劈來!
又是雷信。
敢送雷信給昆吾的人,絕對不多;敢直接送雷信給橫虛真人,還這樣大張旗鼓,生怕旁人不知道的人,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誰了。
整個十九洲,除卻昆吾的大仇敵們與崖山扶道山人之外,不做他人之想。
心裡歎了一口氣,橫虛真人伸手朝後一擺,示意嚴陣以待的眾人放鬆下來。
雷信已經直直降落。
橫虛真人伸手一接,雷信就直接被他捏在了掌心之中,電蛇瘋狂地炸裂起來,仿佛要在他手中掏出一樣。
眉頭一皺,橫虛真人五指用力一捏。
啪啪啪。
所有電蛇一下徹底炸開,光芒消散。
這一下,留在橫虛真人手心之中的,便隻是一道普通的雷信罷了。
手指一摁,雷信展開。
豎著又一排的文字,寫滿了扶道山人的囂張與猖狂。
“爾昆吾已無人哉,竟派一黃口小兒探青峰庵隱界,哀哉,哀哉!念及你我二人數百年交情,山人必囑正風照拂一二,橫虛老狗不必謝我。哈哈哈……”
……
當麵叫人“橫虛老狗”,這幾年下來,扶道的脾氣越發叫人生厭了。
隨手一揮,大袖一甩。
一陣狂風席卷過去,雷信上的文字,立刻被這一陣風吹散了。
橫虛真人臉上沒有半點表情波動,隻問:“他出發了嗎?”
廣場下,是無儘的雲海。
一層又一層的白雲,將昆吾山巒的輪廓勾勒。
謝不臣的木屋,雖在山腰,卻也能有一個不錯的俯視之景。
“咚隆……”
劍鞘與牆壁輕輕碰撞的聲音。
謝不臣將那一把凡劍掛了回去,站在這一堵牆下麵,抬頭望了半晌。
就要出發去青峰庵隱界了……
他目光微微一閃,墨綠色的衣袍,色調厚重,壓在他身上,沉沉地。
轉過身,謝不臣將書案上的一本本書,都收了起來,重新放回書架上。
隻是,在即將把最後一本書合上的瞬間,他的手頓了頓。
這是一本看上去十分古舊的書,上麵的字跡很稀少,正中處則簡筆勾勒著一副圖畫。
那是個六足四翼,身如黃囊的怪物,右側的第一片羽翼高高揚起,竟然占去了整頁的大半篇幅,大得誇張,更有一道道代表著風的波紋和雷電的符號,環繞在這一羽翼周圍。
旁邊,一行小字注解:
帝江,本命道印,第二風雷翼。
盯著這一行字看了許久,謝不臣最終還是目光一斂,將書合上。
縱使與顧青眉一起進入殺紅小界之人得到了帝江骨玉,也未必知道藏在骨玉之中的秘密,更不用說還有本事研究出本命道印這種稀罕的東西了。
隻是他自己,注定與這一枚“風雷翼”道印無緣。
那麼……
便讓這一枚道印,成為遺落於滄海的一枚明珠吧。
靠牆的書格上,已經排滿了書。
謝不臣伸手,將這一本沒有任何名字的古書,放入那無數的書籍之中,最後看了一眼,轉身離去。
來到十九洲三月餘,修煉無數,學習無數,研究無數,心無旁騖,雜事不能擾心……
橫虛真人說,這是一場曆練。
不知,青峰庵隱界之中,又會有什麼等著他?
一步一步,謝不臣出了小木屋,返身細心地將門拉好,用一把毫不起眼的小銅鎖鎖住,隨手把鑰匙擱到門上頭,便轉身順著山道行去。
崖山。
扶道山人發完了雷信,再一想橫虛真人的反應,簡直樂得不行。
見愁臉上,卻並沒有多高興的神色,她看了扶道山人好半晌,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來:“師父,我的小貂和骨玉呢?”
“呃?”
扶道山人一愣,停下大笑,詫異地抬起頭來。
屋內,一片安靜。
見愁見狀,眉頭一挑,目光從扶道山人的臉上,移到了沈咎的臉上:“四師弟,若我沒記錯的話,我下困獸場之前,小貂在你那兒?”
“啊……”
沈咎臉上頓時露出一片尷尬的神色來。
那一瞬間,見愁心裡有點不好的預感。
沈咎搓了搓手,頗為不好意思:“這個……大師姐的小貂脾氣太大,我們抱著它它也不搭理,大師姐昏迷,哦不,睡過去的時候,它就直接跑到了前山河灘上去。我們都去看過了,還給它帶了吃的,不過它怎麼也不肯回來。那什麼,我們絕對沒有虐待過它,大師姐你千萬不要誤會啊……”
一連串的話語,從沈咎嘴裡冒出來。
見愁卻是一怔。
她倒不懷疑沈咎他們會不會虐待小貂,畢竟小貂的本事,自己很清楚。隻是她原本以為自己帶小貂回來,即便自己不在,小貂應該也已經跟沈咎他們混熟了,怎麼還會回到河灘上?
腦海之中一下浮現出那一片破爛小山來,見愁的嘴角抽了一下。
眼看沈咎還在自責之中,見愁忍不住道:“四師弟不必緊張,小貂便是我從前麵河灘上撿到的,大概還是不願意住在崖山,在河灘上它比較熟悉,一會兒我去尋它回來就是。”
說完,沈咎一愣,竟然這樣?
見愁卻沒繼續搭理這個,回頭又看向扶道山人:“師父,骨玉呢?”
“……”
扶道山人眨巴眨巴眼,搖了搖頭。
“那天你不是帶著它出去了嗎?”
完了。
見愁猛然醒悟過來,一拍自己的額頭:“它不會還在那邊吧……”
“哪邊?”
扶道山人一頭霧水。
見愁哪裡還顧得上解釋,直接道:“師父我去一趟困獸場,一會兒再回來!”
說完,她斧頭一甩,頓時身化一道烏光,便直接從小屋門口躍出,劃過一道流暢的弧線,直接投入了歸鶴井!
困獸場儘頭,長長地甬道裡。
“呼,呼,呼,呼……”
沉沉的呼吸聲。
帝江骨玉坐在石牆邊,一大一小的眼睛已經閉上,整個頭一點一點地,竟然已經陷入了熟睡。
“啪嗒,啪嗒……”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在看見這一幕的時候,見愁一下停下了腳步。
帝江骨玉就縮在角落裡,悶頭大睡,半點都沒覺察到有人過來了。
它沉在香甜的夢境裡,被見愁勾得並不好看的嘴角也勾了起來,像是夢到了好吃的,又可能是夢到了什麼彆的人?
見愁不禁想,精怪們也會做夢嗎?
整個通道的儘頭,安靜極了。
那一道大門,平平無奇地佇立在見愁的身前,帝江骨玉就在門旁的角落裡,一片安靜之中,這呼吸聲就顯得格外明顯。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見愁終於還是慢慢地邁開了腳步,輕而無聲。
她伸手將帝江骨玉從地上捧了起來,帝江骨玉仿佛覺得不舒服,迷茫地睜開了眼睛,一大一小的眼睛顯得異常滑稽。
看了見愁一眼之後,它咿咿呀呀了兩聲,竟然翻了個身,又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