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名剪燭派的弟子,似乎才從上麵下來。
但實際上,她們比錢缺一行五人更早下來。
所以,唯一的解釋是,她們又上去過了。
裴潛等人忍不住回頭看一眼見愁,剪燭派來人要乾什麼已經很明顯了,他們就想知道,這一位同行的“無愁”到底心虛不心虛。
沒想到,不看則已,一看驚人。
站在他們身後的見愁,竟然一臉關切地看著剪燭派那兩人,麵上毫無愧色!
錢缺看見了朝著自己走過來的剪燭派趙雲鬢,周圍不少人也注意到了這一幕,紛紛看過來,頓時有人認出了剪燭派,喊了一聲。
趙雲鬢在錢缺身前幾步處站住了腳,上下打量一眼錢缺,這一次倒沒有之前的輕蔑了,不過帶著一種勉強與他說話的隱忍。
錢缺心裡打鼓,不過臉上看不出來,道:“趙仙子,可是改了主意,要與我幾人同行?”
同行?
趙雲鬢眼底終於閃過了一絲不屑。
她連看都沒多看錢缺背後那些人一眼,即便其中有個金丹期的修士,但是都是小門小派甚至無門無派的雜碎,沒必要掛心。
“錢道友誤會了,我二人不是為了加入你們,不過是想問詢一下我那商師弟的下落。方才在舍身岩上,他沒跟下來,我二人在下麵等了他許久,也沒消息,傳訊也不回,所以上去看了一眼,沒想到竟然空無一人。我們走的時候,幾位都在近處,不知可有他行蹤?”
錢缺的臉色終於古怪了起來。
身後除了見愁之外的其餘三人,也都忍不住暗暗抽搐。
真是坑啊!
人家好好的三個人結伴一起探黑風洞,沒想到商了凡竟然被見愁三言兩語給騙走了。行蹤?他們能說個屁的行蹤!
反正大家對剪燭派的印象都不好,乾脆一起看熱鬨。
如果帶著一種看笑話的心思的話,想想這一幕難道不會很爽嗎?
事不關己,大家的心態立刻就調了過來。
見愁的反應乃是最快的一個,為了防止一片沉默引來對方的懷疑,她直接插了一句:“那一位商師弟沒跟你們說嗎?他不是回飛天鎮,要去查那什麼孫師弟的事情了。”
“什麼,回飛天鎮?”
這怎麼可能?
趙雲鬢臉色大變,簡直恨得咬牙。
商了凡對孫師弟之死耿耿於懷,可是他們卻要趕著時間帶回東風燭。
東風燭乃是生長在黑風洞中一種晶石,手指長短的一根,頂端會呈現出火焰的紅色,聽聞在過了五百尺處的地方。原本為了取得東風燭,師門專門研究了一種陣法,正好能走到那個距離裡。
但是現在缺了商了凡一人,隻剩下兩個人要撐起這陣法,實在是太過勉強了。
如今這局麵,真的能順利帶回東風燭嗎?
小不忍則亂大謀,趙雲鬢才不相信商了凡會自己走,她實在是懷疑這一位師弟遭遇了什麼,又因為之前與錢缺略有衝突,所以立刻懷疑上了。
見愁不由得走了出來,滿麵淡然從容,解釋道:“兩位仙子有所不知,方才在舍身岩上之時,有幾個過路的修士在談崖山將派人來查這幾起修士死亡之事,正好被商師弟聽見了。我們看見他直接攔住對方問了情況,還嘀咕了一句什麼‘崖山’,在那兒站了很久,最後還是朝著飛天鎮的方向飛走了。至於是不是真的去飛天鎮,倒隻是我個人的猜測了。”
“崖山?”
趙雲鬢聽得眉頭緊皺。
她看這女修一字一句說來,都是半點也不亂,而且有理有據,實在不像是假話。
而且……
這也的確是最有可能導致商了凡直接走人的事情了。
“該死……”
實在是難以忍受,趙雲鬢忍不住暗罵了一聲,俏麗的臉上陰晴不定,顯然是在思考整件事。
而且,現在沒了商了凡,見愁又交代清楚了商了凡的去處,隻剩下兩個人的剪燭派,到底是去呢,還是不去呢?
哎呀呀,又是一個艱難的選擇呢。
見愁兩手背在身後,不自覺地晃動著食指。
站在她身後的裴潛等三個人看了,簡直內心崩潰。
這一位“無愁”道友,不但沒有半點愧疚,還很得意啊!
瞧瞧這一番說辭,騙起人來簡直臉不紅心不跳,真得比什麼還真!
什麼過路修士,那分明是你!
什麼猶豫了很久最後才走,分明是你直接一句話下了猛藥,商了凡才走!
全部都是你做的,結果現在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推給了彆人……
真是要五體投地為之拜服了。
裴潛甚至忍不住用低得隻能自己聽見的聲音呢喃:“中域左三千果真是個人才輩出的地方啊……”
秦朗與周輕雲也是一副一言難儘的表情。
隻有前麵的錢缺,站在趙雲鬢的麵前,簡直有種踩在刀尖上的暢快之感,夠刺激,夠爽快!
他險些以為就要開戰了,沒想到“無愁”竟然脫口而出這一番話,立刻就把自己的責任推了個乾乾淨淨,簡直不要臉到了極點!
看看眼前這剪燭派兩個小娘們的臉色……
爽,爽啊!
錢缺掀了眼皮,金算盤一搖,打量了趙雲鬢一眼,笑了一聲,慢條斯理道:“兩位仙子,商道友估摸著的確是太在意那件事了,說來最近飛天鎮也真是不太平,這樣的事情竟然會被剪燭派遇到,真是令錢某沒想到。如今商道友行蹤已經明了,與我等無關,這會兒還要趕時間入黑風洞,就不陪兩位仙子多聊了,告辭。”
老子就是要心裡叫你小娘們兒嘴上喊你仙子,有種打我!
錢缺心裡這樣呐喊著,轉過了身來。
見愁看了眉頭緊皺的趙雲鬢一眼,也轉過了身,隨著錢缺一起朝著黑風洞內走。
在剪燭派兩人看不到的地方,錢缺悄悄比了個大拇指出來,遞給見愁一個“高人啊我佩服你”的眼神。
見愁見狀一笑。
裴潛幾個人看見愁的目光,則已經完全變了。
可憐剪燭派那兩人了……
平白無故被坑了這麼一把,看她們的模樣,似乎對這一位“無愁”毫無印象,也根本不知道暗中還藏著這麼一位“仇人”。
那麼問題就出現了,“無愁”到底是誰?又跟剪燭派有什麼恩怨?
說是給錢缺出氣?
鬼信呢!
見愁悠閒的走在前麵,感受著迎麵吹來的烈風,勾起了唇角。
黑風洞外。
那一名微胖的女修也是左右為難,戰戰兢兢,開口道:“趙師姐,如今隻剩下我們兩個,孫師弟沒了,商師弟也去了,現在我們還要不要去?”
“當然要去!”
即便是爬,也要爬進黑風洞!
趙雲鬢看著那一行人消失的身影,恨得牙癢。
她總覺得有些地方有點問題,卻又不知到底是哪裡有問題,這種古怪的感覺,讓她說不出地煩躁。
在原地踱了兩步,趙雲鬢回頭冷聲道:“再給商師弟傳訊!”
“是。”
微胖的女修連忙摸出了通訊玉簡,再次給商了凡傳訊。
“商師弟,商師弟,我們已經在黑風洞口了,你人呢?趕緊回來!”
之前商了凡一直沒有回傳訊,這一次也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商了凡已經到了地方,終於有功夫搭理她們。
剪燭派這邊兩人竟然收到了回訊。
“兩位師姐,了凡已經回了飛天鎮。”
“什麼?”
竟然是真的!
趙雲鬢一把奪過了通訊玉簡,厲聲道:“誰準許你私自回去的?許師姐的事情還沒辦完,你膽敢擅做主張,回去之後——”
“孫師弟命都沒了,還敵不過一根東風燭嗎?!”
傳訊玉簡裡,夾雜著悲憤的聲音,咆哮而出。
趙雲鬢愣住了。
下一刻,通訊玉簡裡的所有聯係,都斷掉了。
那頭的商了凡毀了通訊玉簡。
手指顫抖著,趙雲鬢麵容有輕微的扭曲:“好,好,好得很……”
微胖的女修嚇得顫了一下,走上來問道:“師、師姐,我……我們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
趙雲鬢望了前麵黑風洞一眼,將玉簡一收,忽然笑了一聲:“枉我聰明一世,竟然被人騙了。”
她就說有哪裡不對,眼下終於想起來了。
趙雲鬢直接道:“我們進去!”
微胖的女修詫異,半點也不明白趙雲鬢怎麼會這樣,張大了嘴巴。
黑風洞裡,一切已經幽暗了下來。
整個洞窟之中,頭頂腳下都是空空蕩蕩,隻能依靠那一顆明珠照亮。
五個人正準備結陣。
錢缺忽然問了一句:“你們說,那小娘們兒沒了師弟,還會進來嗎?”
眾人一下麵麵相覷起來。
唯有見愁,淡淡笑了一聲:“當然會進來。”
眾人立刻瞪她。
錢缺驚慌道:“你彆烏鴉嘴!”
這可不是烏鴉嘴。
見愁搖頭,解釋道:“剪燭派行事頗有幾分不達目的不擇手段之風,即便人數不夠也會進來。另一則,我們在舍身岩上的時候,已經是在距離懸崖很近的地方了,如果有人路過,要麼是下去,要麼是上來。但實際上,在這一段時間之內都沒有人上下。剪燭派兩人一直在下麵,隻要心思稍微細一些,回想一下就會發現我方才所言的破綻。所以……”
一眨眼睛,她還挺淡定。
“她們一定會進來。”
“……”
沒話說了。
眾人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裴潛忍不住皺了眉頭,思索起來,其實他們都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反倒是撒謊的“無愁”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破綻,不一定對敵人很了解,卻很了解自己。
這樣細膩的觀察,縝密的心思……
錢缺卻是有種以頭搶地的衝動:“她們要進來,豈不是還要尋仇?那我們怎麼辦?”
“錢道友不必憂心。”見愁挑眉,目光明亮,主動手訣一掐,屬於自己這一邊的陣法已經直接亮起,“她們隻有兩個人,修為也不高,那麼在意商師弟不來,顯然是有重要作用。少一個人,實力也就弱一分,憑什麼與我五人相比?即便進來,她們也在後麵,不會壞事。”
“咦,有道理啊。”
錢缺也跟著眼前一亮。
見愁還沒說完呢。
“而且,若我們一直走在前麵,錢道友看她們不爽,趁機在前麵布置個什麼陣法之類的,給她們製造點障礙,叫她們在後麵吃土,不也簡單?回來時候還能隨手放個冷箭……”
“……”
好……
好歹毒啊!
錢缺簡直忍不住要拍案叫絕了!
裴潛忍不住多看了見愁一眼,這一張臉上,那一雙眼睛真是好看到了極點,但聽了這一番話,簡直忍不住背後發涼,到底是什麼潑天的仇恨不成?
而秦朗與周輕雲兩人,依舊隻有一個想法:上了賊船了,上了可怕的大賊船了!完了,現在下船還來得及嗎?
他們念頭剛一出來,見愁身周濛濛的光芒已經亮到了極致,將她纖弱的身型也隱沒了進去。
“諸位道友,我們還是趕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