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愁感覺自己好像抓住了……
一時間,她忘了禦器,甚至也忘了運轉靈氣,全靠著背後的黑風,推著她的身體前進……
一千二百尺,一千一百尺,一千尺……
見愁飛得越來越低,茫然睜大的眼底,倒映出越來越近的地麵!
下一刻,就要撞上!
小貂趴在見愁的肩膀上,嚇得立刻抱緊了帝江骨玉,尖銳地大叫起來:“吱吱吱!”
然而……
見愁充耳不聞。
她兩眼放出一團異彩來,竟然在險險就要撞到地麵上粉身碎骨的一瞬間——
閉眼!
這一刻,她什麼也看不到了。
隻有無數結構奇異、鬼斧神工的孔洞,隻有之前那一枚小小的吞風石,隻有周圍嗚咽而去的風聲!
渾身的毛孔伴著竅穴,在這一瞬間,全部打開!
黑風洞的風,從她周身灌入,像是灌入了一個巨大的容器,又像是灌入了一枚吞風石,順著某個奇異而玄奧的路線流出。
風從後麵吹來,卻沒有受到見愁身體的阻擋。
它們,從她的身體之中穿過,仿佛她的身體,也成為它們的一部分!
那一瞬間,見愁覺得自己輕了起來,像是一片葉,一瓣雲……
風,裹著她的身體,穿過她的身體。
而她的身體,亦如風本身!
近乎完美的契合!
鬼斧無人控製,自動從見愁腳下縮成一道流光,鑽入她眉心,可她整個人卻踩在風上,輕如鴻羽一般。
她依舊閉著眼。
風,托著她,裹著她,重新拔了起來。
前方,便是一片皎潔的亮光。
那是——
黑風洞的出口。
素月在天,如同一輪圓盤垂掛,霜白的月色鋪了滿地。
也鋪在了黑風洞前,那一座璀璨的五行生滅大陣上。
層林重染,又是一年深秋。
黑風洞前的老梨樹上,已經掛著一顆又一顆的青梨,小小的果子看上去酸澀無比,也許是季節沒到,也許是生存的環境太過惡劣。
此時此刻,崖壁之上,眼瞧著密密麻麻都是人。
“崖山見愁濫殺無辜”這一件事的糾葛,早已經在這兩年間傳遍了中域左三千,原本不算是什麼好事,可在剪燭派與崖山兩名弟子在洞外封鎖,苦侯兩年無果之後,壞事也就變成了好事。
一名築基後期的女修,憑什麼能在洞內待上那麼久?
兩年?
是化作了一副枯骨,還是被困在了其中不能出來?
或者……
在裡麵有了奇遇?
……
人的好奇心,是沒有止境的。
人人都在議論,然而人人都沒有結果。
就在剪燭派說七日後重新開放黑風洞後,原本好奇的,想要看熱鬨卻不敢來的人,這次都來了。
他們齊刷刷站在了崖壁之上,也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下麵。
更近一些的地方,剪燭派在左,崖山在右。
顏沉沙與戚少風都緊緊地盯著黑風洞口。
潘啟臉上的神情,則興奮到了極點,全副的注意力,都落在那一座大陣上。
地麵上一枚一枚的靈石,抽離出一道又一道的靈氣,組成了無數玄奧的線條。
五行生滅,不斷從周圍汲取靈氣。
一旦有人出來,避無可避,立刻就會撞到這一座陣法,觸發之後,被陣法圈在其中。
到時候,崖山大師姐,不就任由他們處置了嗎?
看看崖山那兩個人的表情,簡直如臨大敵!
自打來到黑風洞後,潘啟從來沒有一次這麼快意,他簡直要忍不住笑起來了。
整個黑風洞外的形勢,已是一觸即發。
便在這種緊張時刻,一陣古怪的黑風,忽然從洞內席卷而出!
“呼!”
明明已經過了黑風洞活動最劇烈的時期了,黑風竟然平白大了一截,外麵頓時又飛沙走石起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這一刻被吸引了過去。
站得略靠近洞口的一名剪燭派修士,正好能直直看見裡麵,他隱約瞧見了一個人影,從黑風洞中奔出!
在這一瞬間,他一向伶俐的口齒,竟然都打了結!
“出出出出來了!”
隻在這人第一個字音出來的瞬間,整個懸崖上所有人便是齊齊一動!
潘啟更是忍不住心裡大叫了一聲,麵露喜色!
出來了!
終於出來了!
“出來了!”
他們所有人,都仿佛能聽到那一陣風聲。
一道月白的身影,仿佛一片輕雲一樣,從黑風洞深處飄然而出,明明看的時候還在裡麵,速度並不快,可一眨眼功夫之後,這一道身影竟然已經出現在了洞口!
霜白的月色打落,灑在這一道人影的身上。
那是寬大的月白色長袍,似乎隻是隨意而鬆散地披著,修長的脖頸上,是裸出的雪白肌膚,在夜色裡好像會發光。
滿頭柔順的烏發披散,飄在風中。
來的是一個女人,一個很柔美的女人。
甚至,她還赤著足。
腳尖朝下點,似乎踮腳站在風上,有一種出塵的美感。
隔得太遠,他們看不清那人的麵容。
但是,沒有人懷疑她的身份!
見愁!
崖山見愁!
消失了兩年的那一位崖山大師伯!
在看到這一道身影的瞬間,在確定她身份的一瞬間,無數剪燭派弟子簡直要歡呼起來,近乎熱淚盈眶!
兩年啊!
整整兩年的蹲守!
他們耗費了多少靈石?期待了多少次?又失望了多少次?
每每有捉襟見肘之時,都是打碎了牙和著血朝肚子裡吞,有誰知道他們這兩年餐風露宿,不得歸還宗門的苦楚?
可是都不要緊了!
在這一道身影出現的刹那,這些都不要緊了!
因為他們都知道,他們耗費的靈石,無數的期待和失望,都將在下一刻,得到回報!
五行生滅陣,就在前方!
崖壁上的顏沉沙腳下一動,手指扣緊了洞簫,手腕便是一翻!
潘啟也同時按劍,隱隱與自己身後的十數剪燭派修士站在一起,與顏沉沙成掎角之勢,隻是他的目光,依舊近乎瘋狂地落在那一座陣法上!
魚兒,就要自投羅網!
懸崖之下,有人承受不住這一刻陡然來的驚嚇或者說驚喜,竟然驚叫了一聲。
可那朝著前方行來的月白身影,竟然絲毫沒有停頓。
仿佛沒有聽見這一聲驚呼,也仿佛根本不在意。
微微閉著的雙眼,眼尾挑出一道狹長的弧度;唇邊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微笑,似乎體味到了什麼真諦;她整個人的表情,像是外麵的月色一樣柔和又清冷。
衣袍,獵獵。
赤足,如仙。
沒有半點塵埃。
皎潔的衣袍,終於完全顯露在皎潔的月色下。
這一刻,周遭寂靜,毫無聲息。
明月在天,她乘風而出!
那一道風,從黑風洞中狂湧出來,像是宣泄的浪潮,一下撲向了巨大而璀璨的陣法!
見愁的身影,被這狂風攜裹著,跟著這一陣風,撲向陣法!
風,一掠而過!
人,亦一掠而過!
陣法鎖不住風,也鎖不住見愁!
那一瞬間,所有人隻覺得眼前那姿態冷豔又柔美的女修,竟如驚鴻般一閃。
“轟!”
月白色的身影,帶起狂風如遊龍!
穿入陣法!
進去了,進去了!
剪燭派眾人霎時便欣喜如狂,立刻就要大聲歡呼起來!
然而下一刻,他們眼前所見的一幕,像是淩空拍下來的一座山壁,直接將所有人的狂喜,都碾壓成了鮮血淋漓的碎片!
那一條狂風遊龍,那一道身影,在進入巨大的陣法之後,竟然沒有受到半點阻礙。
沒有意料之中光華大綻!
沒有意料之中的狂暴攻擊!
沒有意料之中的鮮血淋漓!
……
在所有人震駭又呆滯的目光裡,那月白色的身影,帶著那一條風的遊龍,就這樣……
就這樣飛了過去!
潘啟整個人腦子裡“嗡”地一聲,隻覺得什麼也聽不見了,眼睛裡,腦海中,隻有那一道身影如白龍般從容從陣中穿過的畫麵!
“過……過去了?”
怎麼可能!
潘啟,剪燭派其他弟子,甚至包括顏沉沙,戚少風……
所有所有在這黑風洞前的修士,在這一瞬間,都忍不住追隨著那一道身影,仰而望之!
風龍脫出陣法,與懸崖外麵的風一混,霎時拔高而起,高高朝著墨藍色的虛空之中飛去。
一輪銀盤,照著她的身影,衣擺飄搖,眨眼間便已隨風去遠,消失不見。
月下乘風,仙氣渺渺,吾將歸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