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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
巨大的靈照頂的陰影,從所有人頭頂劃過。
熾烈的日光,沒了遮擋,終於順利照耀下來,重新平鋪在江麵上,碎了一江的流金。
江邊上,所有人的臉上都映照著江水的流光,卻沒一個人說得出話來。
都像是做夢一樣……
守正光已經破碎,此刻進入昆吾,便再無阻擋。
在沉默了好久之後,一道光芒從地麵上拔起,直直投入了對岸!
可以渡江了!
在這一道光芒之後,其後的無數人,終於紛紛醒悟過來。
“渡江了!渡江了!”
或是駕馭著法器,或是禦空而行,頓時便見一片蝗蟲一樣的影子朝著對岸撲去。
棧道上。
陸香冷的目光,還未從崖山飛遠的靈照頂上移回,無數的人影一擋,卻都看不清了。
“咳……”
輕咳一聲,她遠山似的眉顰蹙了起來,帶著一種難言的病弱。
白月穀的幾個女修,此刻都因為過度震驚而顯得有幾分茫然。
那個人……
不就是他們在白石山上看見的那一名女修嗎?連肩頭上那一隻貂兒都一模一樣。
陸香冷自然也認得,歎了一聲,回過頭來,便瞧見了眾人臉上的表情。
她不由得一笑:“山外有山,也不必介懷。”
其實,也唯有那般叫人如沐春風的氣質,才能是崖山的大師姐吧?
“走吧,我們也出發。”
陸香冷的聲音,不疾不徐。
隻朝虛空中一邁步,她便禦空扶風而去。
在她身影騰空的一瞬間,周圍無數人一下注意到了。
於是,驚歎聲一片。
“是藥女!”
“陸仙子啊……”
“白月穀的……”
……
平台上武裝煉金。
震驚的禦山行,伸出手,強行將自己的下巴按回原位。
“乖乖……那可是昆吾啊……”
說撞就撞了。
那可是昆吾奪冠的熱門人選啊,也是說扔就扔了。
“可那也是崖山。”
薑問潮心緒雖湧動不已,卻這麼淡淡說了一句。
禦山行霎時間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薑問潮。
薑問潮微微一笑,也不多解釋,隻道:“如今守正光已破,想必不用再等,一路多謝宗主指路,就此彆過。”
兩手一拱,他轉身而去。
隻是才往前走了幾步,薑問潮的腳步便頓住了。
前方,十餘名沒有佩戴任何法器的藍袍修士站在遠處,當中有一器宇軒昂的青年,被眾人拱衛其中,正注視著薑問潮,眼底帶著毫不掩飾的倨傲與嘲諷。
通靈閣,賀九易。
如今排名第八,也算是很有可能會登上一人台的。
薑問潮也看著他,像是看著昔日的自己。
這樣的倨傲,他也曾有。
可是後來,便消失得一乾二淨了。
賀九易終於慢慢邁動了腳步,慢條斯理地走了過來,瞧見他一身楓葉紅的衣袍,忍不住發出一聲嗤笑。
“多年沒見,薑師兄還是原來的模樣了。唔,好像修為也還是金丹初期呢,沒往下掉,真是難得難得!”
薑問潮緩緩地抬頭看著他,沒有說話。
江麵上,一道又一道修士的身影,直接劃過。
江邊大樹後麵,金算盤錢缺早嚇得魂兒都要掉了,這個顧青眉,真是殺紅小界那個顧青眉啊!
我呸!
之前他對顧青眉說一句“不服憋著”已經徹底得罪了她,在進入第三關一碧傾城的時候,若非他急中生智,假扮孟西洲逃過一劫,隻怕就不是□□出殺紅小界那麼簡單,而是碎屍當場了!
這一次小會偏偏還在昆吾的地盤上,金算盤的聲音太獨特了,更何況根本沒幾個用算盤的。
他這是一個不小心就要撞到這娘們兒啊……
心裡顫抖了半天,錢缺看著對麵昆吾十一峰,真是糾結到了極點。
最終,他眼神一狠上古侵蝕!
賊都不走空,自己到了昆吾又怎麼能回去?
再說了……
“嘿嘿。”
錢缺猥瑣地笑了一聲,直接手一伸,便有一根長棍出現在了手中。
他五指用力,握住了長棍,往地上一杵!
“砰。”
一聲悶響。
“咳咳。”
錢缺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將有些微駝的背挺直了,霎時昂首挺胸起來。
嗯,很好。
從現在開始,本算盤就改名叫孟西洲了!
膽一下壯了起來,錢缺用豪放而睥睨的眼神環視四周,終於從大樹後麵走出去,彙入了渡江的人潮之中。
傳送陣裡。
一名虎背熊腰的大漢,扛著一根黑色的長棍,在陣法光芒一閃之後,也出現在了平台上。
孟西洲!
他放眼朝著前方一望,霎時間心頭火熱,渾身熱血熊熊燃燒起來!
前輩,孟某來了!
能進殺紅小界的前輩,很有可能也會出現在這一次的小會上!
隻是不知,到底是那些熱門人選之一,還是隱藏在默默無聞的一群人之中了。
孟西洲簡直興奮得要大叫起來,也毫不猶豫,化身一道光芒,朝著對岸衝去!
我的蓋世英雄,我來也!
浩浩蕩蕩的人潮,在天際彙成一道河流,蔚為壯觀。
封魔劍派一行人中,那暗紅長袍的少年,亦收回了目光。
見愁的身份在他意料之中,倒也不怎麼驚訝。
眉目之間一層陰鬱之色不曾散去,他直接一甩袖子,便踏著一道迷糊不清的光芒,飛身而去。
……
江邊上。
一名打著嗬欠,箕踞坐在平地上的青年,懶洋洋地將攤開放在膝上的某種圖冊一收,伸了個懶腰:“啊,終於要出發了!被崇拜的人啊……本流氓來也!”
……
平台台階上。
一名少年,身穿獸皮短褂、赤腳踩在地上,懷裡抱了個大西瓜,正拿著鐵勺,瘋狂地挖著裡麵鮮紅的西瓜瓤,不停往嘴裡塞。
他一麵吃,一麵含糊地自語:“吃完最後一口我就走,最後一口韓娛之至少要知道!”
鐵勺不斷落下,卻也沒見人走。
……
樹林裡,棧道上,無數無數的人,百態眾生,都在這一刻,彙聚到昆吾。
顧青眉站在江水上,靈力一出,便已經將自己濕了的衣袍蒸乾。
她冷冷地回頭看了飛湧的人潮一眼,冷哼一聲,直接化作一道流光,朝著昆吾最中心處那一座主峰疾馳而去!
此刻,崖山靈照頂,已從外圍十峰之二的縫隙之中穿過,漸漸接近了主峰。
昆吾主峰,從高處俯視,隻給人一種驚險之感。所有的亭台樓閣木屋長道,都隻剩下一點小小的影子,能看見個隱約的輪廓。
雲海廣場漂浮在主峰頂部的高空之中,浮雲被陽光照耀得一片璀璨,烘托在雲海廣場周圍,當真仙氣飄渺。
一座恢弘的大殿,高高懸浮在廣場之北,通體呈現灰白玉色,素有“去天三百尺”之說。一座扇形的台階從大殿底部直直往上,兩側有兩麵高牆直立,像是兩根長長的利刺,直插雲霄。
一塊懸空的匾額閃過金色流光,古拙的“諸天”二字鐫刻其上。
這裡,便是諸天大殿了。
扶道山人控製著靈照頂,很快接近了此處,接著便直接一聲長笑:“橫虛老怪,好久不見,山人我來啦!”
他身後,無數崖山弟子簡直有種以頭搶地的衝動。
見愁也是無奈扶額:好歹也是兩個中域頂尖的門派,見個麵能正式點嗎?
可扶道山人顯然半點沒有此意。
他把昆吾當成了自己後院,那叫一個自由自在。
大喊聲方才落地,一聲悠長的歎息,又從大殿之中傳出來。
“轟!”
整個諸天大殿前方、雲海廣場之上,頓時白雲翻湧,如同潮水,竟很快在靈照頂正前方凝聚起來,平鋪築成一條白雲大道,直直通向諸天大殿的最高處!
“三百年不見,扶道兄風采依舊,可喜可賀。請!”
“好!”
扶道山人一見那白雲大道,聽見這一個“請”字,立刻眼前放光。
一步踏出,他整個人身形一晃,一下便從靈照頂拔劍台上消失,出現在了那白雲大道上。
他頭也不回一下,直接招呼崖山眾人:“見愁,你們都下來吧,彆客氣,咱們崖山昆吾一家人,隻把這裡當自己家就好。現在山人就帶你們去看看昆吾的橫虛老怪,哈哈哈!”
“……”
一眾崖山弟子,齊齊無語。
昆吾怎麼沒把你打死在這兒?
見愁站在拔劍台上,無奈一笑,眼底眸光之中,卻帶著幾分沉重重生之一路星光。
她同鄭邀一起下來,跟上了扶道山人的腳步,一路從白雲大道朝著儘頭的大殿而去。
大殿無數台階的最高處,便是一座圓台,隱約能看見那高高聳立著的三十丈周天星辰盤。
璀璨的銀光,在星盤之中劃動遊弋,仿佛帶著奧妙玄機。
橫虛真人就背對著星盤,站在諸天大殿的高處,望著前麵那一條白雲大道上越來越近的扶道山人。
昆吾的守正光,三百年前已經被扶道山人摧殘得難以啟動,在他離開十九洲之後很久,才慢慢恢複過來。今日又被他駕著靈照頂一撞,又不知要修養個幾年了。
“你師父這些年,還是本性難移啊……”
他想著,便平和地笑了一聲,說了句話。
站在他身後的有兩人。
左邊一人,是他座下第三真傳弟子吳端,身穿白袍,有幾分凜然的帥氣;右邊那人,卻是崖山曲正風,一身黑袍,唇角彎出一個自然的弧度,依舊溫和,似乎無害。
方才昆吾橫虛真人那一句話,便是對他說的。
曲正風乃是因青峰庵隱界之事先到昆吾,來說明情況的。
不過沒想到這麼巧,竟然也撞上了扶道山人。
他眼底的笑意,於是真實了幾分,還算恭敬地回橫虛真人道:“真人火眼金睛,半點沒錯。師尊出門三百年,回來其實也一個樣。”
“唉……”
橫虛真人一下搖頭歎了起來。
站在後麵的吳端,眼神裡卻變得多了幾分奇異:身為昆吾首座,整個中域的領袖人物,橫虛真人的情緒,大半時候基本沒有,或者處於非常穩定,根本不表露的狀態。如今竟然歎息?
傳聞,早在千年前,橫虛真人與扶道山人乃是並列的兩位天才,如今一者是崖山最老資格的長老,一者是昆吾德高望重的首座,交情也是極深。
三百年前的左三千小會,似乎也是這樣吧?
時光匆匆,沒有回頭。
轉眼,已經有這麼多年過去了。
吳端想著,竟然也不由得微笑了一下。
前方,扶道山人已經到了近前來,直接一步來到他們麵前,一眼掃來,看見了橫虛真人,也看見了曲正風,最後看見了吳端,竟然也沒先跟橫虛真人打招呼,就“喲”了一聲。
“這不是吳端嗎?哈哈哈,傷好了沒啊?”
“……”
吳端那才起來一點的微笑,頓時僵硬在了臉上,臉色也頓時黑了下來。
簡直是被扶道山人一句話給噎住了大聖王係統!
傷?
還能有什麼傷,當然是之前跟曲正風一戰的傷了!
吳端暗暗吐了一口老血,強忍住抽搐的衝動,躬身一拜:“晚輩吳端,拜見扶道長老。勞長老記掛,已然好全了。”
“還挺快啊。”
扶道山人一副“居然就好了”的樣子,無比欠揍。
他搖著頭,看向了曲正風:“你也在啊。”
“弟子拜見師尊。”
曲正風也順勢一上前來,順便解釋道:“曾傳信給師父,已出青峰庵隱界,先將謝師弟之事告知昆吾,所以先來了。”
說起謝不臣,那也是個倒黴蛋。
扶道山人一聽就明白了,擺了擺手,終於還是走到了橫虛真人的麵前。
他顯得枯瘦無比,站在那裡簡直與整個恢弘的大殿格格不入,一身落拓的氣息;橫虛真人則是乾淨的道袍,隱約還能瞧見上頭繪製的古樸花紋,像是用什麼特殊材質製成,怎麼看,都是一門的領袖。
兩個人站在一起,頓時出現一種極其難言的不同。
似乎也是發覺了這樣的差距,扶道山人忍不住“嘖嘖”了兩聲,上下打量一把橫虛真人,接著雞腿就握在了手裡,一邊吃,一邊開口。
“我來的時候,瞧見下麵無數昆吾弟子,人好像又多了不少。你這三百年,也混得不錯啊。”
“如人飲水罷了。”
至於到底是個什麼樣,也就橫虛真人自己清楚。
他早先就傳過風信給扶道山人,說過了自己前兩年窺伺天機,得到的那個“昆吾大劫”的指示,所以扶道山人應當也清楚昆吾的近況。
橫虛真人沒有多言,隻看了扶道一眼。
扶道山人於是看向了橫虛真人背後的周天星辰盤,道:“現在還能算嗎?”
“算不了了。”
橫虛真人知道他在問什麼,搖了搖頭。
周天星辰盤演算天機也有限製,不可能無儘演算,上次預示昆吾大劫與謝不臣的所在,幾乎已經耗儘了他的心力。
“回頭再說此事吧。”
扶道山人也是一歎。
百年,於修士而言,不過彈指一揮間罷了。
說到就到。
昆吾的大劫,焉知不是整個中域的大劫?
橫虛真人點了點頭,接著便看向了白雲大道。
“來了貧農大魔師。”
是見愁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