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見愁師姐也知道,倒是我班門弄斧了。”
“顧師妹不必如此,我哪裡記得那麼多,不過是經顧師妹一提,才忽然想起罷了。”見愁說的是實話,也給足了顧青眉麵子,續道,“這枯骨藤長在大能修士埋骨之處,那這裡,豈不是……”
其餘六個人的眼睛,一下跟著亮了起來。
錢缺立刻一拍大腿:“這是有機緣在等著咱們啊!隨便得個道印,撿個法寶什麼的,豈不容易?”
“而且,我們乃是在左三千小會的第一試,扶道長老即便再坑,也不至於要了我們的命吧?”另一邊的周輕雲似乎也感了興趣,附和了一聲。
顧青眉索性建議道:“要不我們結陣,靠近大殿看看,若有異常有陣法抵擋,我們也可以迅速撤除。不知幾位意下如何?”
錢缺一聽說是大能修士兵解坐化之地,早就垂涎三尺了。
不過礙於眼下他是“孟西洲”的身份,不能太過誇張,隻用一種隱藏著熱切的目光看著前麵那一座大殿,原本妖異的感覺,此刻全數退去。
錢缺眼底,那一座大殿,已經全數變成了靈石構成的了。
其他人也都差不到哪裡去,紛紛點了頭。
其餘七個人都有這個意思,見愁自然也不好阻攔。
更何況……
她一點也不擔心通關的問題,畢竟自己眼前也有七個人。
出去一個顧青眉,其餘人都不是自己的對手,而她比夏侯赦幸運的是,如果她想,不需要乾掉七個人,隻需要六個。因為,她原本就擁有四座接天台。
所以,在發現眾人都同意之後,見愁也道:“既然如此,我們便進去看看吧。”
八個人結成了一座簡單的八極陣,由對陣法頗有了解的顧青眉作為陣心,一起朝著那一座魚骨殿接近。
地麵上是柔軟的青草,厚厚的青苔。
他們的腳步,落在青草和青苔上也都無聲,每個人的腳步都沒有落實,為了不出什麼意外,都是離地一寸。
越近,魚骨殿的形態也就越清晰。
見愁已經能看見那魚骨上麵一條又一條的裂痕,像是被裡麵穿出的無數藤蔓給撐裂一樣。
一步……
一步……
越來越近。
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一種謹慎和小心。
作為打頭陣的人,見愁走在最前麵,同時查探著前方的情況。
每一條藤蔓都靜止不動,周圍也沒有任何埋伏的陣法。
這就像是一座已經被人廢棄的大殿,除了恐怖在猙獰一些之外,再沒有什麼彆的特殊。
見愁微微皺了眉,確認沒有危險之後,便邁步前行。
五十丈。
四十丈。
三十丈!
……
異變陡生!
“嗡!”
像是忽然觸動了什麼一樣,在他們進到魚骨殿三十丈範圍內的時候,整座魚骨殿像是有生命一般,微微一顫!
“當心!”
明明是很輕微的顫動,可落到眾人眼底,簡直驚駭欲絕。
見愁毫不猶豫停了下來,同時張開雙臂,眉心處隱隱有光芒閃爍,似乎隨時都要抽鬼斧而出。
其餘七人亦緊緊地握住了法器,渾身緊繃到極點!
那一座建在地上的魚骨殿,隻顫了那麼一下,便已經停止。
然而下一刻,它的顫動,便驚動了那無數探向天穹高處的藤蔓,那一瞬間,所有的藤蔓都像是瘋了一樣,如同一條一條巨蟒,一頭一頭巨龍,從高空之中縮回,帶起一道又一道的狂風!
才停止顫動的魚骨殿,頓時以一種更可怖的速度震顫起來!
明明是一座並不很寬闊的大殿,可無數的藤蔓全數縮回來的時候,竟然被這一座大殿全數容納!
隻在眨眼之間,所有人的防備與驚訝都還沒來得及收起,那些藤蔓便如被長鯨吸回的水一樣,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眾人頓時麵麵相覷起來。
這……
這是怎麼回事?
那鬼玩意兒,竟然像是被她們嚇到了?
顧青眉皺緊了眉頭,看著那忽然露出了所有門窗的大殿,困惑道:“枯葉藤雖吸收大能修士身死之後的靈氣,可本身隻會瘋長,應該不會這麼有靈性。難道……”
“枯葉藤成精?”
錢缺自動補了一句。
顧青眉看他一眼,一下想起了當初在殺紅小界之中的帝江骨玉,麵色難看了起來:“若是如此,隻怕一切就要難辦了。”
她想著,轉頭便對見愁說話:“見愁師姐,此處情況詭異,隻怕不是我們所能應付的,不如我們……見愁師姐?”
顧青眉的聲音一下拔高了起來,驚詫地望著見愁!
隻因為,在他們說話的手,見愁竟然脫離了他們八人組成的陣法,朝著魚骨殿又走了三五丈!
聽見背後的聲音,見愁停下了腳步,卻沒回頭。
綠色的藤蔓抽走,終於露出了大殿前麵森白的幾級台階,白骨外牆兩側則鐫刻著褐紅色的字跡,像是乾涸的鮮血,隻是這文字似乎太過斑駁,見愁竟不能辨認一字。
隻有那兩排牙齒上,似乎千百年不曾褪色的血紅,清晰可見——
魚目墳!
一顆黯淡無光的白球,就懸浮在那白骨大殿的正中,在見愁的目光裡,似乎平平無奇。
……
人間孤島,亂葬崗。
“呼……”
黎明前最是黑暗。
呼嘯的北風吹過,亂葬崗上,有野狗穿行其中,將裹在草席之中的一具具屍首拖出來。
邊緣上,卻有一座新立不久的新墳。
墳頭矮矮地,周圍擺著一圈又一圈紮給亡者的紙人紙馬,墓碑前還留著一些香燭紙錢的殘燼,被風一卷,霎時便飛到了空中。
奇怪的是,這一座墳前的墓碑乃是空白,一個字也沒有。
一名少年,身上穿著花紋老舊的淺淺艾青色長袍,頭發卻不知怎地白了一片,在淒冷月華的照耀下,蒼白如死灰。
明明是一副少年的身體,少年的麵容,卻偏偏有著難言的滄桑目光。
並不是說這樣的目光蒼老,而是跨過了時光與歲月的長河,甚至跨越了年輕與蒼老的界限,變得模糊,難以分清。
風吹動他長發,他隻抬手輕輕一拍那墓碑,唇邊有一抹淡笑。
修士真是很有意思……
殺人也可不必自己親自動手。
比如這一座新墳裡躺著的倒黴張廷尉……
“十九洲修界已無輪回,不知半人半修之輩入陰司,又當如何……咳……”
自語了一聲,卻忽然眉頭一皺,咳嗽一聲。
一種虛弱的感覺,像是從地心之中鑽上來,侵襲了他全身。
日落,日出。
於他而言,便是一個輪回。
他撐著那墓碑,緩緩地坐了下來,一點也不介意滿地的殘灰,也或許是沒力氣去介意了。
抬首望月,月光漸薄。
一道巨大而模糊的陰影,從遠處覆蓋了過來,眨眼之間便遮蔽了月亮,整個世界一片黑暗。
一道白光忽然從這一片黑暗之中飛出。
少年抬手,輕輕一接,沒有什麼力氣的手指,攏出一個僵硬的弧度,像是一根根枯柴,不過已經穩穩將那一枚白珠握在了手中。
眉頭微皺,他臉上毫無血色,目光落在這一顆白珠上。
“比目之目?”
“上古時,吾乃海之神,一傻魚求吾辦事,留了此目,如今已可窺天機矣。你一介垂死之蜉蝣,借此物可一窺陰司輪回之究竟。”
與身影一樣模糊的聲音,飄飄渺渺,像是從整個天穹上傳來,進入了他耳中。
“何來的垂死?我已……”少年手指一轉,將白珠拿起,放在眼前看了看,卻呢喃一聲,“永生不死。”
仿佛聽見了他這一聲呢喃,天際傳來長長的一聲歎息。
那一片遮天的黑影,似乎繞了一個圈子,又盤旋離開了。
永生不死,傅朝生。
少年坐在原地,一動不動,目光落在這一枚比目之目上。
人間孤島一行,已小有收獲。
張湯之死,乃是他這“妖邪”一手促成……
人死之後,當入地下,清算恩怨,重入極域輪回。
他手指微微一動,似乎摩挲了那魚目一下,便輕輕鬆了手。
於是,魚目發出一片並不明亮的暗光,照耀在他蒼白的臉上。
顫動,顫動。
它最終懸浮在了少年的身前,一隻巨大的比目魚的虛影,緩緩出現。
迷霧天中,也是一隻魚目。
顧青眉等人見見愁沒事,終於鬆了一口氣,從後麵走了過來。
他們一眼就看見了那大殿的名字,也看見了那殿中漂浮著的一顆魚目,眼底有微微閃爍的神光,卻都站在見愁身邊不動。
“那是什麼?”
顧青眉不敢確定,問了一句。
“魚目。”
為人婦時,也曾烹煮過不少的鮮魚,魚目是什麼模樣,見愁再清楚不過了。
隻是回望那殿上三個大字,她依舊覺得自己是在夢中——
魚頭做殿,白骨為階,竟隻是為了葬一枚“魚目”?</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