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一樣了解她。
謝不臣出手之迅疾,不下見愁。
隱者劍主攻,江流劍意卻時不時地冒出來,以交錯的形勢打見愁一個措手不及。
棘手。
棘手到見愁有一種一抖手把他頭顱從脖子擰下來的衝動!
隻是同時,她也好像了解到了一點新的東西。
手中無劍,心中有劍,是為劍意。
謝不臣手無實劍,卻因領悟劍意,而握一虛劍與自己相搏,固然是他於此之上的修行登峰造極,也是他於劍意之中的領悟極深。
她是無劍之人,卻並不是不可以使劍。
腦海之中,像是有一扇大門,忽然之間打開……
見愁也是精光乍現——
此時此刻,交手已不知過去了多少輪,而勝負還未能分明。
兩人身形一錯即分,目光卻都緊緊地落在對方的身上。
見愁望著謝不臣,臉上的興奮沒有半點散去,眼底卻有一片鋒銳的冷光,劍出鞘,莫過於此!
那冰冷的一張臉上,忽然綻開了一個微笑。
一個算計的微笑!
因為此刻爆退的速度,狂風從耳邊呼嘯而過,讓她聽不清這畫壁夾道之中是不是還有什麼彆的聲音,她隻能聽到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種計謀得逞的冷酷。
“劍!”
劍?
見愁哪裡有劍?
這一瞬間,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唯有謝不臣,在她這清晰的聲音裡,聽出了一股徹骨的寒意。
那一抹笑意……
謝不臣忽然想到了什麼,猛然一驚,此時此刻,毫不猶豫向著下方一伸手!
“嗖!”
人皇劍閃電一樣向著謝不臣飛來。
隻是……
來不及了。
“啪……”
第一朵藍色冰蓮在空中綻放的聲音,如此驚人,像是要炸裂人身上每個毛孔。
它們是畫者用風勾勒出的形態,卻在瞬間凝結成了冰。
見愁五指虛虛一握,整個畫壁夾道之中,忽然一片令人頭皮發麻的炸響!
啪!
啪!
啪……
像是整個空間之內的空氣都炸裂了一般,無儘冰蓮在空中綻放。
人皇劍疾馳而來,可就在它剛剛落到謝不臣手中的一刹那,見愁虛虛籠著的五指,已經用力一合!
那一瞬間,半空之中所有的冰蓮,都像是得到了命令一樣,轟然綻放,自蓮心之中迅速地爆出一柄冰藍長劍來。
那是漂浮在半空中的無數蓮,無數劍!
千劍劍吟,嘯聲充斥整個夾道——
直直地,向著謝不臣而去!
那是何等磅礴的場麵?
無數的冰蓮綻放出無數的冰劍,於一片凜冽的璀璨之中,千劍轉頭,向著一人而去!
謝不臣人皇劍方落於掌中,為這無數冰劍所指,一時竟似與這千劍為敵!
左手大拇指隻在那一刹那一頂,忽然有一聲細細的響動,沒有被這千劍劍吟所蓋過,反而像是在人心底響起一樣,開啟了某種塵封的印記。
哢。
嚴絲合縫的劍鍔與劍鞘之間,在大拇指一頂之下,忽然裂開了一條縫隙……
來不及將拔整劍出鞘,也沒有必要!
拇指一頂,劍鍔彈出,人皇劍出鞘三寸!
黑色的劍身,帶著一種莊重的冷肅,山河輿圖之現出一點點邊緣的輪廓,像是九重君王殿上的帝皇,將尚方之劍出鞘,一把推開了放在案前的長卷,於是描繪精致古樸的錦繡河山,便在眼前緩緩展開……
“轟!”
三寸!
僅僅三寸!
被劍鞘約束已久的劍氣,竟在此劍還未完全出鞘的時候,瘋狂地向著四周掃蕩而去。
像是千軍萬馬,所向披靡!
一圈劍氣蕩開,千劍伏首!
“劈啪!”
最前方的一把冰劍竟在人皇劍外泄的劍氣之下,轟然破碎,炸裂!
而後,無數眼看著就就要落到謝不臣身上的冰劍,竟然像是受到了什麼重擊一樣,在這閃電劃破的瞬間,全數炸雷!
他握著的不像是一把劍,隻像是無儘的雷霆,無數的風暴!
無人能當!
千劍在幾乎都要刺破他身體的瞬間,儘數亂飛而去!
劈裡啪啦……
無數不受控製的冰劍,打入畫壁之中,甚至也落到下方人的身上。
刀劍無眼,更何況是這失控的時刻?
霎時間,整個夾道之中一片狼藉。
小金左流兩人簡直被打了個猝不及防,當下痛呼了起來,嗷嗷直叫。
“噗嗤噗嗤。”
幾道冰劍直直地撞在了石門之上。
“好血腥,好殘暴,就這樣打下去!頂呱呱!嗷——”
忽然一聲慘嚎。
那正揮舞著豬蹄一個勁兒地給見愁謝不臣兩人呐喊助威的守門豬,一隻豬蹄竟然被亂飛的長劍釘死在了門上!
原本聒噪的叫喊聲,頓時變成了悲慘的痛呼。
還沒等它反應過來,第二道冰劍的碎片也直接打在了它水囊一樣的肚子上。
“我的天哪!我的地呀!我的老母豬啊,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這頭可愛的豬?嗚嗚嗚太血腥了,太殘暴了……“
“太血腥了,太殘暴了!!!”
守門豬原本就是一座雕刻,剛好被鑲嵌在門縫的位置上,負責守門,即便是移動也隻能動動身子手腳,卻無法離開這一條門縫。
眼見著頭頂上還有無數冰劍襲來,它簡直嚇得麵無豬色,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我閃,我閃,我閃!哈哈哈哈打不著——嗷!”
還沒等它得意片刻,冰劍已經直接紮到了它翹起來的屁股上!
劇痛傳來。
黑色的雕刻石豬那兩隻豬眼睛竟然都朝著外麵爆了出來,像是人在劇痛之後充斥滿血絲的雙眼。
真是他娘的痛瘋了!
“娘的你們兩頭智障!兩頭智障!”
再也不想守門了,再也不想應付這幾頭腦子有坑的人了!
“嗚嗚嗚太血腥太殘暴了,現在我宣布你們已經完成了我的要求,可以進入隱界了!喂——你們他娘的聽見沒有!聽見沒有!”
“……”
沒有回應!
砰砰砰!
同時還有無數的冰劍穿刺而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痛痛痛!
守門豬此刻已然血淚橫飛……
“太血腥了,太殘暴了……嗚嗚嗚……”
憤怒的叫囂聲,終於穿破了那無數冰蓮長劍的炸裂之聲,傳入了謝不臣與見愁的耳中。
隻是,又有誰去在意?
他們眼底心上,除卻對方,已經沒有第二個人。
人皇劍出鞘還僅有三寸。
謝不臣的動作卻已經透著不疾不徐之感,沒有了卓然劍意,沒有了江流劍意,也沒有了隱者劍意,隻有——
生殺大權,執掌在握!
低垂的眉眼,猶如遠山畫墨,凝著沾了雨水的冷氣,可抬眸之時,這一切卻都消失了。
他注視著見愁的目光,充滿了一種亙古的孤寂。
是……
萬民伏首,而他一人獨坐在高高廟堂上!
君要臣死,臣——
不得不死!
無人可與我並肩。
為皇者,孤家寡人。
手握蒼生性命,權柄遮天,隻言片語定死生!
“錚——”
是劍吟,也是心吟!
何等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劍?
何等讓人心寒的一劍?
這是見愁不熟悉的謝不臣,卻又是她記憶深處,那另一麵的謝不臣。
“哈哈哈……”
在怔然片刻之後,見愁難以抑製地大笑出聲。
天下人,豈是你想殺就殺?
縱使有萬民伏首你腳下,我也是必將取下你首級的那一人!
伴隨著一瞬間濃重到滔天的殺意,見愁眼底一片肅殺的血腥!
鬥盤!
道子!
道印!
光亮從未熄滅,熾熱之感也從未從見愁肩胛骨上消散!
早在之前一戰的間隙之中,她已經開啟了帝江風雷翼道印,力量在暗中積蓄已久。
如今殺心一起,風雷翼瞬動!
她猛地一拍身後已經搖搖欲墜的畫壁,頓時濺起煙塵一片,原地已隻剩下她一道殘影!
半空中,氣勢磅礴的虛影已經凝聚出現!
細密的靈氣鑄成了一片片金色的羽翼,帶著一種金屬般的光澤,厚重又淩厲,隻在出現的一瞬間,已經逼得人喘不過氣來。
絕對超乎尋常的實力!
細弱的雷電已經變成了粗大的電蛇,飛快地遊走,黑色的颶風環繞羽翼,給人一種吞噬之感。
帝江振翅,半翼蔽日,行掠大澤!
她像是化身了帝江,從高高的地方俯衝而下!
帝江風雷翼恐怖的氣息,在行進之時,已有一聲接著一聲的氣爆,仿佛連空氣都要為之炸裂;
人皇劍寸寸出鞘,那一聲劍吟也越來越響,引得周遭虛空巍巍震顫起來。
轟!
風雲湧動!
兩股氣息霎時交戰,整個夾道之中,立時天翻地覆!
“轟隆!”
畫壁倒塌!
眾人腳下的地麵竟然出現了一道又一道巨大的裂縫,露出了其下未知的黑色虛空,三丈高的黑色石門不斷地搖擺顫動,更是隨時都要倒下。
如花公子忽然暗道一聲:“要糟。”
守門豬更是慘嚎起來:“彆打了,彆打了,老子開還不成嗎!”
隻是這聲音被掩蓋入了那一片坍塌的聲音裡,誰又能聽見?
半空之中兩人,已毫無保留。
眼前人,再非昔日舉案齊眉白首良人;眼前人,再非昔日素手添香知己紅顏!
此時此刻,唯殺能消心頭恨!
此時此刻,唯殺能證人皇道!
羽翼高揚,是通天徹地的荒古威能;拔劍出鞘,是萬萬人上的帝業如畫!
千愁萬恨,一殺而已!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