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左流麵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明明算是個英俊的小青年,此刻卻偏偏透出一種十足的猥瑣氣來。
見愁簡直為之讚歎,腦海之中瞬間浮現出畫麵來。
大能修士縱天入地,打得山搖地動。
長劍一出,那是血肉橫飛,簡直令人心馳神往,無法它顧。
下方,卻有個縮頭縮腦的家夥,握緊了拳頭,兩隻眼睛裡發出興奮的暗光。
“打,打!戳他眼睛!砍他胳膊!對!哎呀,這刀法也太不準了!好,好,打得好!”
然後,便見一身影,悄悄摸摸地在地麵上忙碌,將那些從天際墜落的鮮血,一一收集……
……
想想都頭疼啊!
見愁簡直懷疑這一幅畫麵日後會成真,一時都不敢在想下去了,連忙抬手扶額,打斷了自己。
其實換個角度想想,左流看似流氓,實則專注力驚人,每每都能出人意料。
若非這幾日相處下來,他的確是這個德性,看不出什麼假裝的痕跡,眾人都要懷疑這家夥是個扮豬吃虎的高手了。
這製作“化身”說起來似乎隻有原修士幾成的攻擊力,可左流這話還真沒說錯,萬一呢?
萬一他哪天真的走了狗屎運,得了一滴大能修士的血呢?
修士的修為,到了後期,每越過一個層級,實力都是數倍乃至於數十倍的暴漲。
一個元嬰期修士即便隻剩下三成實力,也能輕鬆乾掉一個金丹。
若有足夠的“血源”,左流將成為一個逆天的變態!
她定了定神,還算鎮靜地開口道:“若你有這術法,還真值得一試。心頭血我是給不了,不過眉心血還成。”
說著,見愁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之中抬了手。
微涼的指尖,在眉心處一抹,便有一滴嫣紅的血珠冒了出來,落在她指腹上。
見愁看向左流。
左流簡直沒想到,說給就給這麼剛烈?
他都愣了一陣,才連忙將自己的玉折子鋪了出來,迅速翻到鐫刻著見愁名姓的那一頁:“這玉折子便是我參照古籍上萬法歸宗輪的印符,做出來的法器,師姐你把血放在這裡就成。”
玉折子整體為青色,極為溫潤。
不過在左流打開的手,眾人便看清了,玉折子之上有些無數縱橫的線條,像是連成一片的大小河流。
見愁隻這麼一看,還真看出了點萬法歸宗輪的□□來。
她輕輕一彈指,那一枚血珠便離開了她指腹,“滴答”一聲,準確的落在了鐫刻著“見愁”二字的那一頁上。
“刷!”
青色的玉質之上,頓時冒出一片暗紫的光芒,眨眼之間竟然有無數金色的符文,以這一滴鮮血為中心,朝著整個玉折子擴散而去!
瑰麗!
見愁都忍不住為之目眩了片刻。
隨即,那一滴鮮血擴散入了周圍的符文之中,在流轉了一圈之後,竟然重新彙聚到了一起,凝結成一道印符!
色澤金紅,光華隱隱,形如雲雷。
很簡單,卻也很漂亮。
這應該是已經成功了?
見愁看向了左流,卻他整個人眼神都不對了,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還有著那麼一點恍惚。
“誰、誰掐我一把……”
居然真的成功了!
還是一步到位!
簡直不敢相信!
左流有種熱淚盈眶的衝動:你娘啊,他當時也是眉心血,試得自己都要貧血了才成的好不!
怎麼輪到見愁師姐了,這玉折子就幡然悔悟,變得聽話了?
這也可以區彆待遇的嗎?!
他內心之中咆哮著,整個人還在呆愣的狀態裡。
見愁等人隻當他是看見印符出來了,有些激動,也沒往彆的地方想。
如花公子一甩扇子:“能看出這是見愁道友哪種本事嗎?”
左流回神,卻尷尬了一下,望天道:“這個麼……暫時還不能……那什麼,這術法吧,我也是剛研究出來。咳,以後應該是可以的!你們要對本流氓……啊不,本人,有信心。”
如花公子頓時給了個白眼。
見愁也失笑,不過卻安慰道:“能想出這等奇詭之法已經很是厲害。至於這一枚化身印符,卻也不用擔心。道印貴精不貴多,我修煉的道印就那麼幾枚,即便不能判斷到底是那一枚,卻也差不到哪裡去。”
這一切,都有賴於扶道山人的教導。
藏經閣內一直有不少合適的道印,不過見愁都沒有將就著修煉,因此鬥盤雖大,偏偏空空蕩蕩。
由此,左流的印符不管是哪種本事,都不會很差。
聽得見愁竟然這樣說,左流簡直心花怒放,連著喊了好幾聲“多謝師姐”,隻喊得見愁都搖頭了,他才停下來。
接下來麼……
左流慢慢地轉過了頭,搓著自己的手,兩眼發光,大著膽子看向了如花公子。
照舊嘿嘿一笑,他有點奇異的小羞澀搓手:“幾位道友……”
道友……
道友個屁啊!
這分明是把他們當肥羊,要他們給血了!
眾人哪裡還不知道左流的打算?
一時之間,簡直又好氣又好笑。
隻是左流這術法實在是新奇,如花公子罕見地沒計較那麼多,直接給了一滴血,就連夏侯赦也麵無表情地抹了一滴出去。
這兩滴血都是一次成功,隻是凝結出的印符裡,那一點流動的金色,要比見愁稍稍少那麼幾許,一對比起來看有些暗淡。
這其實就是境界和實力的差距了。
如花公子與夏侯赦一看,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不過這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見愁當初便是小會第一,登上了一人台,原本就不弱於他們,更不用說進入隱界之後種種驚人的表現了。
唯一不能平靜的,其實還是左流。
他心裡簡直崩潰:這兩個還是一次成功!見愁是,怎麼他們兩個也是?靠,玉折子這他娘真的是人格歧視吧?!!
他鬱悶極了,又不能將自己差點試到貧血的丟臉事情說出來,當下臉色臭臭地。
三枚化身印符已經集好。
金紅色配著那玉折子,竟然半點不覺得俗豔,反而很是明麗。
同行一共有六人出來,左流自己修為微末,實在是不能一提。
剩下的五人之中已經有三人給了血。
陸香冷不善攻擊不說,人還躺著,自然不能跑去人家眉心取血,忒不道德了。
左流這點規矩還是懂的。
他琢磨了一陣,又瞅了端坐在旁邊一直跟個局外人一樣的謝不臣一眼,這一位難度太高了。
剛才他敢找夏侯赦要血,是因為看出這一位的確不是什麼人品特差的。
眼前這位麼……
可就不一定了。
再說他跟見愁師姐之間還有那麼一點不清不楚,實在不能冒險。
左流這麼一想,便準備將玉折子收起來了。
沒想到,就在他手剛動了一下的時候,見愁開口了。
“謝道友。”
那熟悉的淡淡嗓音,這一時竟給了左流一種膽戰心驚的感覺。
他敏銳地意識到了什麼,忙抬頭一看。
見愁盤坐在原地,整個人身上透著一種沉靜的氣質,她麵上帶笑,正看著對麵的謝不臣。
謝不臣抬眼看她。
“左流道友為提升自己的實力,也是為了給我們減少麻煩。我等同路而行,相互扶持。昆吾道友更是宅心仁厚,為我中域楷模。”
見愁像是說著“今天天氣不錯”這種扯淡的話一樣尋常。
“想必一滴血,不是大問題吧?”
眼眸深似寒潭,冰下有幽咽泉流。
他與她對視,輕而易舉地看出了那眼底深藏的嘲諷,自在昆吾重逢之後,這種嘲諷便再也沒有從她眼中褪去過。
“你大可不必擔心我不給的。”
謝不臣說了意味不明的一句話,便垂眸,指尖在那兩道眉峰間的眉心裡,虛虛一點,便有一滴血珠被他生生一指凝出,向著左流那玉折子上一彈。
“滴答!”
鮮血濺開一朵小小的血花,轉眼之間化作了無數流動的血色線條,鋪在整個玉折子上。
同樣絢爛的場麵,已經在之前展示了三次,這是第四次。
見愁唇邊有那麼一點譏誚的淺笑,半點不在意謝不臣到底說了什麼,老神在在地看著玉折子。
“啪!”
轉過一圈之後,化身印符再次成功凝結在了玉折子之上。
赤紅之間,流轉著不熄滅的金色,像是有天上的陽光照著一樣,格外醒目。
這一枚化身印符,與見愁那一枚,竟是差不多一樣的水準。
看來……
他的實力的確與自己相近。
見愁心裡得出了這個毫不意外的結論,便愉悅地一笑:“這一下左流道友的印符集齊,回頭我們繼續前進,多少便有幾分保證了。”
“但願運氣不錯吧。”
左流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瞅了謝不臣一眼,這一枚印符收得他簡直有點膽寒,生怕謝不臣下一刻就直接跳起來一掌劈死自己。
還好,觀察了一會兒,對方垂眸養神,並未言語。
左流放了點心,便將放在地麵的玉折子撿起來,正要合上,沒想到手才一翻,頓時嚇了一跳!
“娘呀!”
玉折子方才攤開放在地上,左流一沒留神撿起來,那兩折一合,便瞧見那玉折子正麵上貼著一隻青皮螳螂!
細細地身子,帶著一種上天賦予的邪性與猙獰。
扇形的腦袋,兩條長腿像是揮出的兩柄長戈,森然極了。
這東西什麼時候爬上來的?
左流被這東西嚇了一跳,自覺麵上無光,一下有些惱羞成怒,一把伸出手來,將青皮螳螂捏了:“個王八犢子,還他娘的敢嚇我了!信不信我捏死你?!”
不過他也就是這麼一說,沒真的捏死它。
螳螂乃是生性大凶之種,外形又往往給人一種森然之感,叫人心裡發寒,所以很不討人喜歡。
見愁也不喜歡這東西。
尤其是,在想起螳螂的某種習性的時候。
螳螂性殘暴而好鬥,在幼蟲時就會因饑餓而互食同類,成蟲之中雌蟲吃雄蟲的情況更是屢見不鮮。
世人口中的“眷侶”,在螳螂之中是完全不存在的。
——雌蟲在交歡相配時,會因為饑餓吃掉雄蟲。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小螳螂身上。
謝不臣似乎被罵聲驚動,掀了眼簾,目光落在那螳螂因戒備而高舉的雙“戈”之上。
“連我的玉折子都敢爬,你知道老子是誰嗎?螳螂,你螳螂了不起啊!啊!”
左流依舊對著那螳螂罵罵咧咧。
見愁聽著,忽然品出了那麼幾分味道來。
她近乎玩味地看著那螳螂,笑出幾分令人驚心的薄涼,轉眼又消失不見,忽然就問道:“左流道友,說起來你至今沒有門派吧?”
“是啊。”
左流一怔,也不知見愁怎麼問這個。
他一沒留神,那螳螂竟然從他手中跳了出去:“嘿!”
見愁道:“由它去吧。”
左流隻好歇了去追那王八犢子的心思,回頭來看見愁。
他一直無門無派,修行全靠自己,也算是個奇葩。
“我本來打算功成名就,就去找個門派投靠,嘿嘿……”
說著說著,左流的笑容頓時變得有點奇怪。
若是有個正常些的女修在這裡,說不準就要一巴掌扇過去了:這家夥,笑得忒蕩淫了!
還好,他麵前隻是見愁。
見愁在黑風洞看見過這一位流氓修士的遠大誌向,不想都知道他腦子裡轉著什麼東西。
她唇角一勾,道:“想找個門派投靠,你覺得我崖山可好?”
“……”
我我勒個去?!!
這簡直像是平地一聲驚雷,砸下了千萬斤餡兒餅,把他埋了個半死!
左流原本還想讓見愁幫忙推薦倆靠譜門派,回頭自己去投奔,哪裡想到,見愁一開口,竟然說出這麼勁爆的一句話來!
你覺得我崖山可好?
可好?
可好個屁啊!
崖山哪裡是能用“好”字來形容的,那他娘是我中域傳奇好嗎!
左流那捧著玉折子的爪子都有點抽搐了,他吞了好久的口水,暗地裡咬了咬舌尖,一沒留神咬重了,差點變成自儘。
哎喲,給痛的!
不是做夢呢!
“怎麼了?”
見愁還以為是自己太冒昧了,她早與曲正風提過了左流的事情,心下是很欣賞這一位的。
隻是沒想到,不久之後那一位“曲師弟”就突破元嬰,晉升出竅,還叛出了崖山,搞了一回大事。
見愁心裡倒沒什麼感覺,隻是覺得曲正風在哪裡應該都差不了多少。
後來,她把左流的事與扶道山人也說了一遍,自然是得到了首肯。
崖山挑選弟子雖然嚴格,可左流這樣的奇才,怎麼說都是夠格了。
她望著左流,斟酌道:“左流道友若是覺得不合適……”
“不不不不!”
左流還恍惚著呢,一聽見愁這話,瞬間就清醒了,忙大叫了一聲。
“見愁師姐你說好了,怎麼又想反悔了!”
見愁愕然片刻,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不是不願意。
“我沒想反悔,還以為你不願意呢。”
左流聽著這一句,翻白眼的心思都有了。
就連旁邊的如花公子跟夏侯赦都有一瞬間的靜默:為什麼總覺得這一位見愁道友這麼裝呢?好想揍她!
崖山是什麼地方?
天底下有幾個修士能拒絕崖山主動伸出的橄欖枝?
除卻昆吾,又有幾個門派能與崖山一爭高下?!
靠著崖山對人發出了邀請函,左流又怎麼可能拒絕?
偏偏見愁似乎對崖山的吸引力毫無所覺,簡直……
還是想揍她啊!
興許是感覺到旁人那幾乎要洞穿了她的灼燙目光,見愁心下有些奇怪。
其實她雖知崖山聲名極盛,可到底沒有經曆過那種和所有人一起朝聖一樣趕往崖山,希望能拜入宗門的過程。
她是由扶道山人領進山門來的,從某種角度而言,這是一種“幸”,也是一種“不幸”。
見愁思緒倒流了片刻,又閃了回來。
她看向左流,笑了起來,從身上摸了一枚崖山令牌來,遞給他:“那你便算是我崖山弟子了。不過師承的話,還得待回門中再定。”
一枚令牌,黑色的,看著平平無奇。
左流現在還有些暈乎乎的,將那令牌接了過來,也沒細細去思考見愁話裡的意思。
唯有謝不臣,在聽見這一句話之後,又掀了眼簾,看向她。
崖山昆吾關係甚篤,同為巨擘。
拜師入門,一般而言,引薦人不能與弟子同去,才會交給信物,讓他單獨拜上師門,這時候再遞出信物證明自己的身份。
見愁按理說也應該要親自帶左流回崖山的,可她偏偏給了信物。
謝不臣淡淡地想到了這裡,那緊抿的薄唇,忽然就勾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淡笑起來。
她與自己乃是一樣的想法——
此行,未必有命回去。
信物之詭異處,見愁心裡清楚,謝不臣亦看出了端倪,其他人卻暫時還沒往深了想。
左流猶自在興奮之中,見愁卻見著時間差不多了,道一聲:“隱界尚在崩潰之中,隻怕鯉君的情況也不很妙。香冷道友傷勢不要緊,我去喚她醒來,我們即刻出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