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然超脫!
何其自信,又何其自負!
那一刻,讀懂了她眼神的謝不臣,竟難以克製,在心裡笑了一聲。
是她!
非如此自信,非如此自負,非與他有那麼幾分奇異的神似,又怎麼可能亂他心智,成他摯愛?
隻可惜,摯愛亦致命!
謝不臣心思忽然很沉,那一瞬間,注視著見愁的目光,也顯得那樣奇異。
是愛,是不得,是將殺!
越愛越殺,如此而已!
於是,在見愁襲來的那一刻,他周身靈力瘋狂湧動,整個無邊平湖之上,全數騰起波瀾萬丈!
江流之上,背水一劍!
他手中巨劍是劍,從他背後騰起的無邊浪濤也是劍!
那一瞬間,身處於半空之中俯衝而下的見愁,隻覺得下方平湖,竟然像是化作了劍湖!
千千萬萬劍意藏於湖中,在這一刻,全數活了過來,在波瀾怒吼之中,齊齊向著她席卷!
那種感覺,像是微塵之於厚土,一粟之於滄海!
向她卷來的,仿佛已經不僅僅是一把劍,而是整個浩瀚的滄海!
可是見愁的目中,沒有害怕,隻有滿滿的興奮!
近乎滾沸的殺意!
鋪天巨浪襲來,帝江之翼猛然一震,竟在這一瞬間突破極限,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轟隆!”
驚雷一聲,憑空從天際墜落。
狂風乍起,從四麵八方而來,環繞在風雷翼之上!
散發著金光的巨大佛像,頂天立地,慈悲地注視著下方。
整個巨大的穹頂湖泊,都像是被謝不臣一劍掀起。
他占儘地利,人隨平湖波走,巨劍高舉,便在這震天撼地的威勢之中,朝著上方的見愁斬去!
身負巨大的羽翼的見愁,隻像是一隻孤雁般,與這可撼嶽陽之城的卷湖之波相比,渺小得不堪一擊。
可偏偏……
竟如一支利箭,衝入了巨浪之中!
那一刻,謝不臣麵色大變!
帝江之翼挾裹風雷而入,如同長風卷浪!
襲天卷地的千裡浪濤,在見愁進入之後,竟然像是生生被她羽翼之上挾裹的颶風撕碎!
“嘩啦!”
是巨浪破碎的聲音,是怒風嘶吼的聲音!
原本如同一麵接天高牆一般的巨浪,在這一瞬間,竟然轟然倒塌破碎。
見愁手訣一掐,更有千千萬萬的風刃,在狂風之中呼嘯,刺入浪濤之中,凝結成昔日成對付過周承江的——
滿江蓮,滿江劍!
她像是孤帆一片,從佛頂飛來,乘長風,破開萬裡浪!
帝江之翼逆衝而上,她周身靈力湧動,帶著一種與她身形完全不符合的渾厚,如同千裡之堤潰決一樣,瘋狂傾瀉而出!
萬裡浪頭,瞬間絞碎!
於是滿湖巨浪隨風碎,漫天湖水落如雨!
謝不臣身形劇震,被他持在手中的江流巨劍,在這一擊之後,竟然隱隱透出一股冰藍之色,像是整個都凍結了一般。
一朵冰蓮憑空從劍柄之中生出,發出“哢嚓”地一聲響,陡然綻開!
是細微的聲音,也是如雷霆的聲音。
仿佛閻王爺打開了生死簿,揮筆就要勾下一個人的名字。
那一刻的謝不臣,隻覺得掌心一痛,那綻開的冰蓮之中,竟然生生刺出了一柄長長的利劍!
刺啦!
血肉之掌,被瞬間貫穿。
鮮血頓時沾染在那冰劍之上,流溢於平湖之中,顏色暈染開來,是一片深深淺淺的詭異紫色。
太渾厚了!
若隻論“術”,謝不臣並不差見愁分毫,甚至江流劍意還猶有過之。
可見愁方才乘風破浪而來,一鼓作氣,憑借的卻是“力”!
渾厚到不可思議的靈力!
直到這一刻,謝不臣腦海之中才有了一個恐怖的構想:她身體之中蘊藏的靈力,遠遠超出了一個正常金丹期修士應有的水準!
甚至……
遠超於他!
怎麼可能……
謝不臣都有些不敢相信,甚至暫時忘卻了掌心之中的疼痛,目視著前方——
疾風驟雨之中,她破浪而來!
速度太快,打落在她身上的雨滴,竟都會被她身形撞散,化作一層水霧,將她飄搖的衣袍沾濕。
在謝不臣眼中,這陡然來的雨,多了那麼一種淒厲的顏色。
仿佛整個天空都隨之陰霾了下來,仿佛旁側悲憫的大佛金光,都因之暗淡!
陰風怒號,濁浪排空。
見愁人行雨中,人皇劍不知何時已在掌中。
她注視著他的目光,如此冰冷,如此不含感情。
沒有過去的情情愛愛,也沒有過去的種種糾纏,隻有一種就此了斷的乾脆。
一手把著劍鞘,一手持著劍柄。
她兩手一用力,在這漫天風雨之中,拔劍出鞘!
“錚——”
一聲激越的劍吟!
仿佛潛於深淵的巨龍終於蘇醒,從深淵之底飛騰而出,威嚴地注視著人世,要這萬民齊齊伏首。
唯有那持劍之人,高高在上!
漫天風雨為之一滯,沐浴在雨中的三千餘頭顱,竟然齊齊朝著人皇劍所在之處轉動,仿佛頂禮膜拜!
劍非劍皇,唯持劍者人皇而已!
是一把好劍,卻不是一把他謝不臣可擁有的劍!
見愁拔劍而出,速度卻沒有半分的減慢。
方才一擊的餘韻,尚在半空之中飛蕩,她隻這麼一眼看過去,便能清晰地得知謝不臣體內混亂的靈力狀況——
不堪一擊!
他就站在她持劍所向的最前方,手掌為冰劍貫穿,麵上有幾分痛苦之色,目光卻直直地鎖在她身上,似乎要看清她每一個表情,每一個舉動,甚至似乎想要看穿她心中的每一個想法。
那是帶著回憶的目光,不閃不避,又悠長到了極點……
隻可惜,落在見愁眼底,隻有無窮儘的諷刺!
初初踏入修行,她隻聞他十日築基,十三日烙名九重天碑。
何等光耀昆吾?
何等驚才絕豔?
可如今——
論靈力,她與謝不臣俱是兩丈五的鬥盤,不相上下;
論境界,她堪堪要邁入金丹中期,尚且還要高過謝不臣那麼細細的一線;
論底牌,如今放眼同輩修士,誰人能越過她去?
論心性,她自問重生於孤塚之中,逆天而修,縱使出竅必死,亦不停止,自超越謝不臣這等殺妻證道之鼠輩千千萬萬!
她不曾阻止謝不臣用江流劍意,隻等他渾身解數使儘,堂堂正正地鬥上一場!
恩恩怨怨,都交給生死來了斷!
無數的念頭,無數心底的呐喊……
那在腦海之中沉沉浮浮了許久的迷惑,在這一瞬間,終於經過了洗禮一樣,徹底明晰,徹悟。
她不需要自己到底所行何道,隻需知道謝不臣之道必非正道!
天下之道,我是之道為是,我非之道為非,如是而已!
殺妻證道,滅絕人欲?
謝不臣曾願證此道?
見愁那冰冷的唇邊,忽然綻開了一抹微笑——
仗劍而起,她身形似五嶽平地拔起!
劍勢崔嵬,劍氣崢嶸!
人皇劍上,山河輿圖如同血脈一樣,儘數亮起,霸業皇圖談笑中,儘付此一劍!
一劍,穿過滾燙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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