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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向八珍樓方向走去的陳廷硯,忽然就愣住了。
一瞬間,竟有一股如雷霆般的劍勢升騰而起,就在旁邊那深巷之中!
這是……
無常四劍之“電”!
在枉死城,他也算是見多識廣了,哪裡能認不出來?
刹那間,他便聯想到了落單的見愁。
糟糕,要出事!
手中折扇“啪”地一聲一收,陳廷硯毫不猶豫,直接化作一道流線型的華光,向著那深巷奔去。
然而,還沒等他靠近——
“轟!”
像是開閘的洪水一樣,那深巷之中竟然有一大片濃鬱的黑霧,如同洪水一樣湧動而出。
寒風撲麵,攜裹著凜冽的威勢!
饒是以陳廷硯現下玉涅的修為,竟也生出一種刺骨生疼的感覺來,像是有一把一把的刀子夾雜在風中,要割去身上血肉。
“噗嗤噗嗤!”
就連附近建築的牆壁,都被那隱約的風刃,劃出了一條又一條的淺痕!
猝不及防的陳廷硯,差點一頭栽進那風刃的狂潮之中!
幸好,他去勢不強,險險在最後一刻停下。
突然爆發的黑色墨潮,也在這一瞬間瘋狂回收!
隱約之間,陳廷硯竟感覺到了一股淩厲到了極點,也隱晦到了極點的劍意,隨即便聽道了一聲極近猛獸的嘶吼,又像是什麼人驚恐到了極點的叫聲……
總之,是半點也不像人了。
那恐怖的墨潮,來得快,去得也快。
隻一眨眼間,竟然就重新縮回了深巷之中!
待得陳廷硯奔過去的時候,隻看見了幾縷縹緲的黑風,慢慢地縮回了黑劍孔隙中,貼在了見愁的手指間……
她保持著一個持劍而立的姿態,似乎那長劍才刺入了什麼人的身體之中。
然而,臉色蒼白,毫無血色。
之前那恐怖的動靜,似乎連這裡的一片枯葉都掀不起來,一切驚心動魄和奇詭磅礴,好似從未出現,更不見了那黑風墨潮的影子。
約莫是聽見腳步聲,見愁側轉了頭,看了陳廷硯那麼一眼。
那一瞬間,陳廷硯邁動的腳步,便忽然這麼止住了。
那是何等幽暗的眼眸?
山光已西落,池月未東上。
整個世界都在那沒有半點光亮的幽微之中,靜寂,殺戮。
隱隱有什麼東西,在這平靜的眼眸下燃燒,可眨眼之間已經成了死灰。
“哐當!”
突如其來的聲音,一下打破了此刻詭異的寂靜,也打破了那一雙眼眸的幽暗。
緊握在手中的黑劍,沉沉地墜落在地!
見愁麵上忽然顯出幾分隱忍到了極點的忍耐,幾縷刀劃一般的血痕,出現在了她的臉頰旁,脖子邊。
慘白的臉上掛著一層細密的冷汗,在黑劍落地之後,她整個人也失去了全部的支撐,直接跪倒在地,劇烈地喘息。
深巷裡,除了她自己,一個人也沒有。
那方才與她交手的對手,也消失了個乾淨。
地麵上滿布著激鬥時留下的劍痕,正麵那一堵斑駁的石牆上,還有一枚寸深的劍孔,其大小與黑劍的劍刃長寬正好相合。
在劍孔周圍,則有一片帶著幽幽暗藍的深黑色汙跡……
“見愁?你沒事吧?!”
出神之中的陳廷硯,在此刻,終於反應了過來,連忙大叫著跑了過來。
見愁整個人都還在輕微地顫抖。
不僅僅是因為魂力被抽乾的虛弱,更是因為興奮!
幽暗褪去之後,是熱烈的燃燒。
此刻的她低垂著頭,所以陳廷硯根本看不到她那還未褪去所有戰意的眼神,僅僅是那殘留的餘熱,都有將人燙傷的可能!
太驚人了……
就連見愁自己都沒有想到,那一擊,那唯一的一擊,那最後的一擊,竟然擁有那樣恐怖的效果!
人劍合一!
她乘風而來,劍則禦風而去!
那種滋味的美妙,遠勝於這一場戰鬥。
劍起而人則隨劍而走,仿佛滿世界都是風,也仿佛滿世界都是自己,隨心所欲,念至則身達!
縱使邢悟有玉涅的修為,又怎能料到她擁有一擊之力?
也就是那唯一的一擊,最後的一擊。
每一次的“快一線”,其實從來不是巧合。
見愁的修為境界或許不夠,可在對“風”的領悟上,眼下這極域之中,隻怕找不出幾個比她要強的。
如此一來,速度達到了極致,甚至於以身化黑風,最終出人意料,出奇製勝,也就不足為奇了。
在品字樓拿起黑劍的一瞬間,她其實就已經知道:在極域,她最大的依仗,到底會是什麼。
隻是那個時候,她並沒有想到,這麼快,就可以驗證自己的感覺了。
頗有些自嘲地低笑了一聲,見愁的聲音已經沙啞到了極點:“咳……我沒什麼大礙。”
隻是輕傷力竭罷了。
話音落,就有兩隻手伸了過來,扶了見愁起來。
陳廷硯內心簡直是抽搐的,都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見愁這句話,他定定地看了見愁半晌,最終還是忍不住用扇子一拍自己腦門,捶胸頓足:“你就不能給彆人一個雪中送炭、英雄救美的機會嗎?!!”
像這種女人就是風流貴公子們的天敵!
簡直有毒!
陳廷硯心裡已經開始了咆哮,一張臉僵硬到了極點。
見愁聞言卻是一愣。
即便以她思維之敏捷,這時候也是半天沒有反應過來,待得理清楚這兩句對話之間暗藏的因果關係之後,她便沒忍住笑出聲來。
隻是到底不是什麼羞澀的少女,也早過了還能動凡心的時候。
見愁額頭上還密布著先前一戰的冷汗,甚至因為忍痛而全身緊繃,眼底卻一片千帆過儘的平淡,沒有洶湧的暗流,隻有一片秋月平湖,靜美如斯。
“都是小傷罷了……”
這一遭,雖則驚險萬分,可在戰鬥的激烈程度上,卻絕難與之見愁之前經曆過的那些相比。
而且……
就算是生死線上走了一遭,又有什麼了不起?
也不是第一次了。
見愁說完,強忍著四肢百骸之中傳來的疼痛,強迫著自己在陳廷硯的幫扶之下,站直了身體。
動一動手指,勉強一轉心念,一枚丹藥便出現在了她指尖。
碧綠色的丹丸,帶著一股清新之氣。
她看了一眼,眼底卻劃過了一絲笑意,如今她這些隨身的東西,倒成為了她與十九洲、與崖山之間,那僅有的一點聯係。
丹藥入口,瞬間化開。
藥力遊走全身,立刻轉化成了新的溫和的魂力,滋養著見愁乾涸的身體。
此刻的她就像是一枚脆弱的雞蛋殼,在被那最後一擊抽乾了魂力之後,隨便來個人,一戳就能破掉。
驚人的戰鬥天賦,讓她有一種絕不讓自己陷入困境的本能。
她強撐著沒有倒下去,並且在逐漸恢複之中,慢慢地站直了自己的身體。
陳廷硯先前一個大嘴巴不小心說出了心裡話,還扯什麼“英雄救美”,見愁沒尷尬,他自己在那邊尷尬了半天。
為了掩飾這種尷尬,他還咕噥了起來。
“我就一個轉身就出了這種事,真是沒想到。太卑鄙,太無恥了!遲早要給他們無常一族一個大大的教訓……呃,跟你動手的是誰來著?”
“……”
敢情他沒看到是誰,就開始罵了?
見愁暗地裡也是心裡一抽,霎時間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了。
藥力已經走遍全身。
見愁抽回了自己的手,慢慢地重新站穩了,麵上也不像是之前一樣蒼白了,有了幾分血色。
陳廷硯感覺自己手裡一輕,抬眼便看見見愁已經站穩,不由得心裡驚疑:不過是吞服了一粒丹藥,竟然就好了?
到底是傷太輕,還是這丹藥太好?
下意識地,陳廷硯將之歸結為了後者。
一個化珠鬼修,與玉涅鬼修交手,怎麼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所以……
見愁到底是什麼來頭呢?
品字樓中留存到現在的疑惑,此刻再次浮上了心頭。
隻是,陳廷硯也沒有問。
“好些了?”
“沒事了。不過是一不小心跟人交手了一場罷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見愁並未提及戰鬥的經過。
畢竟她不確定陳廷硯是否看見了剛才的一幕,不管看見沒看見,她都不想主動提及自己那最後的一擊。
“算那龜孫子跑得快,要是慢上一些,本公子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
陳廷硯頗有一種與見愁同仇敵愾的氣憤之感。
見愁彎腰從地上撿起那黑劍,已經沾了些灰塵。
黑色的劍身很是嶙峋,像是用石頭堆積出來的假山;密密的孔洞則顯得光滑,有一種獨特的森冷之感,卻並不讓人覺得陰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