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朝生也不知道。
他負著手,一步步行去,略略向四麵一望,便好似透過了這無儘的山巒,看見了自己想要找的人,於是調轉方向,尋了過去。
寒冰獄裡,照舊沒有風聲。
隻是這裡很冷。
其實掐著手指算算,見愁他們下來才沒多久,一開始還沒覺得異常,可待上一會兒,竟然就有瑟瑟發抖的感覺了。
“見愁姐姐,你沒事吧?”
飛馳之中,一身五彩羽衣的顧玲,回頭一看,就瞧見了見愁那因為過度的寒冷而蒼白的麵色,不由擔心地問了一句。
見愁的目光,還落在前方。
那裡有一條巨大的峽穀,兩側都是高高的冰山山脈,硬生生將中間這一塊地方變得很低,像是生生挖出來的一樣。
是了,就是這裡了!
“我還好。”見愁收回了目光,回望顧玲一眼,“這裡乃是十八層地獄之中的寒冰獄,隻會越來越冷。尋常修士若來此處,隻怕修為損耗會很快……”
所以,看似沒什麼規則的十八層地獄鼎爭,也是有限製的嗎?
比如危險的十八層地獄本身。
“你臉都白了。”
顧玲有些小心翼翼,隻是聲音裡的關切卻掩飾不住。
她久聞見愁之名,直到鼎爭才得見,現在又與她走在一起,這才感覺出這一位外麵聲名狼藉的女修,其實比極域大部分女修都好相處。
性情好,還特彆耐心。
即便是對著她這樣容易手忙腳亂的人,也始終不慍不怒。
除了婆婆,她還沒遇到過這樣好的人。
心下一想,顧玲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便伸手出手來,手背上竟然冒出了深紅的火焰。
她將手心一握,攥緊了。
見愁還在想自己腦海裡存在的那一張地圖——
枉死城那一座埋藏著秘密的舊宅裡,可有完完整整的十八層地獄的地獄,每一個下一層的入口都記錄得清清楚楚。
隻是時日已久,地形有所變化,所以辨認起來並不那麼容易。
可有了個大致的方向,總比沒頭蒼蠅一樣亂找的好。
畢竟,隻要他們到達了入口,就算守株待兔,也應該能看到不少人,手腳快些就能與張湯他們會合。
見愁看得專心,顧玲伸手之時,她還沒怎麼注意到。
等那火焰一冒,熱浪撲來,她才嚇了一跳。
恐怖的高溫,幾乎立刻以顧玲為中心向著四周散開!
“你……”
她驚訝,不由開口,不知道顧玲要乾什麼。
不過很快,顧玲就朝她吐了吐舌頭,有些不大好意思,控製著手背上的火焰熄滅,隨後將握緊的手掌一攤:“你看,我剛做的暖冰,你拿著就不冷了。”
“……”
見愁怔住了。
顧玲白皙的小手掌上,躺了一塊紅水晶似的暖冰。
這似乎是她隨意取了下麵的冰雪做的,為其注入了熱力……
可,冰火竟能共存,也未免……
仿佛是看出了見愁的疑惑,顧玲不大好意思起來:“我……我的法身本相比較特殊……所以……”
十大鬼族之中,修煉略有天賦之人,都可以看到自己的“法身本相”,比如厲寒的“不動明王”。
法身本相,就像是鐫刻在他們魂魄上的圖畫,是一種天賦。
法身本相是什麼,就可以修煉什麼。
隻是見愁從來不曾修煉過十大鬼族任意一族的功法,自然也就不曾看過“法身本相”這種東西。
此刻顧玲一提,她便想了起來,也好奇了起來:“特殊?”
順勢從她手中接過了那“暖冰”,立時就有一股熱力,流遍見愁全身,頓時驅走了所有寒意,著實神奇。
“反正我的法身本相醜醜的,跟彆人的都不一樣……”顧玲眼底閃過了一分黯然,低垂了頭,嘟著嘴抱怨,“彆人的最差都是百靈,畫眉,我的卻是一隻漆黑的烏鴉……火烏鴉,還是三條腿的。”
三條腿的……
火烏鴉?
見愁的目光,頓時變得詫異了起來,隱隱之間還有幾分驚疑。
顧玲抬頭一看,見她如此表情,隻當她也是沒聽過,便摸了摸自己的頭,揉亂了幾縷順滑的頭發,笑得有些羞赧:“見愁姐姐也沒見過沒聽過吧?不過它雖然醜是醜了點,但是火卻很厲害。婆婆勸我說……”
話說到一半,聲音忽然就凝滯了。
顧玲眨了眨眼,又將眼簾垂下去,顯然是想到了那現在還不知人在何處的白發老嫗。
見愁自然也看出來了,她倒是一點也不避諱,笑得暖意融融,一麵向著前方那峽穀而去,一麵問道:“你跟那一位婆婆,是早就認識的嗎?我聽說,她是都市王江倀殿下推薦去鼎爭的。”
“認識的。”
顧玲點了點頭,道:“以前婆婆剛來極域,彆人欺負她,我看不過去,就上去幫忙了。沒想到,後來婆婆被江倀殿下看中,修為還有了進益,比我厲害幾分呢。”
“原本婆婆是不來鼎爭的,江倀殿下從不讓她手下的人來這裡送死。都是因為我……”
“婆婆不想我一個人進來,怕我遇到危險,所以才強求了江倀殿下……”
聲音越來越低,情緒自然也低落了起來。
顧玲忍不住向著四下望去:“不知道婆婆現在在哪……嗯,前麵好像有人!”
話才說到一半,她的目光,就凝在了前方峽穀底部,亮極了。
那就是之前見愁看見的峽穀,也是她們將要經過或者說必經的峽穀。
猙獰的冰山,在兩側高聳,像是拿著三股叉的夜叉餓鬼,窺伺著下方的峽穀,斜斜朝峽穀這麵傾斜的峰頭,在峽穀裡留下了深深的陰影。
凹陷的地麵,全是堆雪封冰的痕跡,半點看不出下麵有什麼。
此刻,竟有一行好幾個人站在那峽穀的陰影處,圍攏了,在說著什麼。
見愁都是又靠近了幾分,才遠遠看見。
鬼修的五感極其靈敏,更何況見愁此刻有陣法在身,對周遭的感知早已經提升到了極致。
在看見那幾個人影的瞬間,她便看清了這幾個人的身份!
竟然是張湯那幾個,隻是……
隻是,沒有厲寒,反倒多了彆人。
顧玲則是一眼就從人群中看見了那頭發銀白好似冰雪的老嫗,頓時興奮地揮舞著手臂,大叫起來:“婆婆,婆婆!”
一麵叫喊,她一麵朝著前麵飛馳而去。
見愁下意識地就皺了眉,想要阻止。
隻是再一看她人已去遠,又想到前麵是張湯等人,也就沒攔,隻提了幾分警惕,按劍追了上去。
“婆婆!”
“小玲!”
顧玲跑過去的時候,那老嫗也看見了,連忙迎了出來,兩人立刻開始噓寒問暖地說了起來。
見愁略落後幾步,這才降下來,並不言語,隻想向著立在峽穀陰影裡的幾個人看去。
眾人的臉色,都因為難以抵抗的寒冷而有些發青。
張湯兩手揣著,脊背挺直地站著,平靜地抬眸看了她一眼。
可第一個咋咋呼呼走出來的,卻是陳廷硯。
“總算是等到你了,真是要急死我們啊!你沒事吧?那個什麼邢飛呢?弄死了沒?”
他一疊聲地問著,一副要檢查檢查見愁胳膊腿兒的架勢。
先前見愁還在想什麼時候能碰到他們,現在碰到了,自然是鬆了半口氣。
一聽陳廷硯這話,她有些無奈,回道:“暫時沒事。邢飛沒遇到,遇到了邢安,不過因為那個時候就有鐘蘭陵,還有另一個女修在,所以沒能打起來。我跑得快,半道又遇到了顧玲,本準備找你們的,還好現在遇到了。”
隻是……
見愁的目光,從陳廷硯臉上移開,朝著最右側那個站著一直沒說話的人看去。
銀灰色的長袍,似乎很容易與冰天雪地融在一起,偏偏又更深一些,有點桀驁味道。
臉上掛著幾分微笑,可實際上那一雙眼裡沒什麼感情。
五官也是無一不俊朗,雙目裡閃爍著精明的光芒,看人的時候,似乎很超然,又似乎瞧人不起。
天生一股自負?
見愁心裡隻冒出這樣的形容來。
她微微皺了眉,已經認出了這個人:潘鶴尋,名單之上最後一個人,來自酆都城,轉輪王殿。
在她打量潘鶴尋的時候,潘鶴尋也在打量她,在實打實看見她那一枚小得可憐的魂珠的時候,他便不由得皺了一下眉,隨即一分輕蔑閃過。
隻是,表麵上他竟對著見愁一拱手:“見愁道友不必訝異,在下潘鶴尋,乃是機緣巧合,與大家夥兒落在了一處,所以便厚顏同路了。”
機緣巧合落在一起?
酆都城的修士都能跟枉死城的落在一起?
見愁本來有點懷疑,可下一刻,又想起了倒黴的自己和邢安,還有當時出現在絕頂上的神秘女修和鐘蘭陵,於是又消去了疑慮。
被忽視掉的陳廷硯心生不滿,本來歡天喜地迎見愁回來,結果她還看上潘鶴尋了!
心底不爽。
陳廷硯看了潘鶴尋一眼,心下對這人不喜。
他們傳送過來之後,是沒想到會碰到酆都城的人的,更沒想到會是潘鶴尋,所以險些打起來。
隻是畢竟現在還早,他們又人多勢眾,潘鶴尋主動止戰,還要求加入他們。
按理說,這種強援,陳廷硯最喜歡了。
可這一位潘鶴尋,實在做得太難看了,他們隊伍裡這麼多人,對方竟似隻認一個張湯,其他人都不放在眼底。
如今見他跟見愁搭話,陳廷硯心裡自然不爽。
儘管他不是見愁的誰誰誰,可也不想見愁搭理他。
心底一聲冷笑,他拽了見愁,往張湯那邊走去,開口道:“潘公子所言不虛,他跟我們走了一路了,現在還算是老實,沒偷襲過誰。現在見愁你也回來了,我們就差厲寒一個。你路上有碰到他嗎?”,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