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厲寒此人性情乖僻,又喜怒不定,動輒殺人。
天知道他留在他們這裡,到底是好還是壞。
如今人不見了,眾人竟反而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仿佛他這樣失蹤了更好一樣。
張湯兩手揣在袖子裡,在之前的討論之中,都沒發表任何意見。
到了這裡,他才撩了眼皮,一雙洞徹的眼眸,注視著見愁:“時間一久,眾人都會發現這一條路的。厲寒卻還沒出現,也可能已經走了。我們走,還是留?”
儘管不知真假,也不知道原因,可厲寒的確是因為見愁才加入了他們的隊伍。
而且,張湯知道,厲寒也在名單之上。
若多一個人一起走,對見愁來說,安全就多一分保障。
但這種事也不很能說得清,他們不確定厲寒人在何處,更無法確定他是不是自行離開。
一切,都要看見愁的選擇。
張湯與陳廷硯自然沒話說,老嫗和顧玲與他們的關係並不親近,也不好說話,隻是看著。
唯有日遊族的王人傑,把眉頭皺了起來。
原本忽然來了強援潘鶴尋,他是很高興的,至少看上去潘鶴尋比厲寒更厲害,還不喜怒無常。
可見愁以來,潘鶴尋便走了,實在是有些欺人太甚。
如今眾人之中修為最高的張湯,竟然開口就將決定權交到了見愁的手上……
這未免也太不靠譜了吧?
王人傑乃是勤學苦修之輩,與陳廷硯其實不算是一路人。
他自認對這一撥人了解也不深,可也沒有了解的必要。
當下,他便反對道:“如今已經有人過去了,我們怎麼還能留在這裡?那厲寒看著本就是居心不良之輩,哪裡這能算是我們的同伴?我看我們還是早走的好!”
此言一出,見愁眉心立時微不可見地一蹙。
其餘人也是暗暗皺眉。
就連身為同族的陳廷硯,都眼神一閃,看了王人傑一眼。
王人傑卻還沒察覺到場中氣氛微妙的變化,他覺得自己隻是在表達自己的意見,甚至看見愁看向自己,還向見愁道:“見愁你意下如何?”
見愁你意下如何……
陳廷硯說這話,是故意裝成兩個人關係很好,可就連張湯,為了全一個禮節,都是要喊一聲“見愁道友”的。
這王人傑跟她不熟,卻獨獨叫一聲“見愁”,便隻讓人感覺輕視,半點沒禮數了。
一開始這人加入就是迫於無奈,勉強跟著罷了。
見愁心裡清楚。
隻是沒想到,這人如今的態度,越發一言難儘起來。
目光,看起來很靜,但往往這個時候,眸底越是洶湧。
見愁那顰蹙的眉已經舒展開了,隻看了一眼自己的來處,才道:“想來張大人與陳公子都已經在這裡等候我們許久,耽擱了不少時間。留在此處越久,就越可能碰到後來之人。”
的確,留得越久越危險。
他們通過手上戴著的鼎戒,可以看懂原本應該懸掛在極域上空的星雲畫卷,知道還有多少對手存活。
現在才第一層,原本進入第三輪鼎爭的八十六人,已經隻剩下了五十一個。
可想而知,除了他們之外,隻怕不少人都遇到了大大小小的戰鬥。
見愁自然也清楚,心裡很快做了決定。
“第一層,能不戰就不戰,我們還是儘快到達第十七層為要。不過厲寒道友性情雖然乖僻,但到底算是我們的同伴。我們一走了之,殊為不義。既然此處乃是必經之地,我們在此留字給他,他若過來,自然能看到,回頭再來找我們就是。”
王人傑一聽,又是皺眉,張口就想要說話。
沒想到,陳廷硯接話更快,直接掃了他一眼,便道:“沒問題。他若是已經提前下了第二層,看不到也就看不到;若是看到了,便是我們也仁至義儘了。”
張湯亦點了點頭。
老嫗並不說話,顧玲兩眼卻亮晶晶地,越發覺得見愁可信,笑得像個小太陽:“這樣最好了!”
直到這個時候,王人傑才忽然意識到,眾人竟然都同意見愁!
這……
這個隊伍是怎麼了?
他皺了眉,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可也有一種彆人都在跟自己唱反調的惱怒。
但因為其他人態度一致,他倒也不好反對,隻好將張開的嘴巴閉上,冷眼看著。
“沒人反對,那我便在此處留下一個印記吧。”
見愁思索了一番,抬手一指。
“咻”地一下,便有一枚雪白的紙符,從她袖中飛射而出,一下貼到了倒掛著無數冰棱的峽穀峭壁上。
神念一動,便有一道靈光從她指尖冒出來,蜿蜒盤旋,落在了那紙符之上。
陳廷硯頓時眼前一亮。
他可是燒玄玉的小祖宗,大行家,一看這紙符飛出,便認了出來,一拍扇子道:“妙極,妙極,竟然是雲雕鶴信!一枚一千三百玄玉,這還是我見過最低的。見愁啊,你這手筆,是不是也太大了?”
周圍人一聽,頓時暗自咋舌。
一千三百玄玉可不是什麼小數目啊,適合玉涅期的普通法器,都勉強能買一把了,眼下竟然就這麼一枚傳信用的紙符?
這……
這也太奢侈了吧?
眾人一時對見愁的來頭懷疑起來,抬頭一看峭壁上那已經被見愁刻畫好的紙符,隻有一種心底滴血的錯覺。
儘管,花的不是他們的玄玉。
倒是見愁自己沒有在意。
她頭也沒回,注視著紙符,眼底的神光,很是奇妙:“物儘其用罷了,如今也隻有雲雕鶴信,勉強能用。”
雲雕鶴信,傳訊符之中最雞肋的一種。
它們幾乎不能動,不可以像十九洲的風雷雨信一樣在天地間飛馳,隻能老老實實貼在一個地方,等待彆人打開。
一般來說,都用做彆人留遺言,還隻能指定給固定的人看。
旁人若要強行打開,這雲雕鶴信便會主動反擊。
一旦要強行拆信之人本事太大,抵擋不了,紙符就會自動銷毀,也不會有彆人看到信上的內容了。
可以說,雞肋得厲害,也安全得厲害。
隻是……
作為也了解雲雕鶴信用途和缺陷的人之一,張湯眼底神光微微閃爍,望著見愁的背影,一張棱角分明的臉,依舊冷肅。
“雲雕鶴信需要知道對方的神魂印記,才能被否則,將是一封‘死信’。見愁道友,竟有厲寒的神魂印記嗎?”
“……沒有。”
真不愧是張湯,一句話直指要害。
見愁回轉身來,定定看了張湯一眼,才笑了一聲,回答了一句。
“不過我這音符,有幾分特殊之處,下方有一座小陣法,以厲寒道友的戰力和本事,應該可以發現。”
她一副對厲寒的實力很有信心的樣子,邁步回到回到眾人之間。
“現在,我們還是趕緊趕路吧,已經耽擱了那麼久了。”
對見愁這一番話,王人傑都沒往深了去想,聽見說要走了,這才勉強滿意,答應了一聲。
可張湯就沒那麼好糊弄了。
他多看了那峭壁上貼著的紙符一眼,卻是怎麼都沒發現那陣法的痕跡,也不知是見愁的隱藏之法太好,還是根本沒有。
心念微微轉動,張湯到底還是沒有再多說一句,隻是看著見愁那已經邁開腳步的背影,有了自己的考量。
一行人這便離開這一片被陰影覆蓋的地方,很快向著大峽穀那頭走去。
見愁人在前麵幾步,自然察覺到了張湯的懷疑,隻是半點沒有解釋的意思。
陣法?
當然是根本不存在的,她隨口編出來糊弄人的罷了。
神魂印記?
當然也是沒有。
唯一有的,的確就是一封沒有神魂印記的“死信”。
隻是,她半點不擔心該看到這封信的人看不到,甚至可以輕而易舉地做出拋棄隊友這個決定,完全不擔心對方回頭就這樣失散,或者根本跟不上他們的進程。
在這極域鼎爭之中,任何人都可能失去方向,任何人都可能隨時死於殘殺,活著唄折騰得灰頭土臉……
可,他除外。
若比目的宇宙雙目,連小小一個極域都窺探不了,他當初何苦費那個勁,冒著被昆吾崖山發現的危險,駕著一葉扁舟親自來借?
到底是天地化生,至邪大妖。
什麼都小,就是膽子夠大、心夠橫。
唇邊勾起了一個薄而淡的笑容,見愁沉似深潭的眼眸底下,掠過了一道璀璨的神光。
她的目光,隻從這壯闊逶迤的冰雪世界,橫掠而去,又了無痕跡。,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