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他們險些都要忘記自己還在看一場驚心動魄的戰鬥了,隻恨不得立刻衝上去,問問隔岸台上這個怪物,到底怎麼能修煉成這樣!
就連正與見愁對戰的梁聽雨,都掩不住心中的駭然。
她如今正是元嬰後期的修為,雖然並未在戰鬥之中顯露過自己的鬥盤,但她自己心裡其實很清楚。
如今自己的鬥盤,不過兩丈六尺。
放眼十九洲,這樣的修為匹配這樣的鬥盤大小,都絕對是千裡挑一的出色!
可眼下正被她困在當中的這個崖山見愁,其修為弱她一個小境界也就罷了,鬥盤還比自己大出這樣多!
即便是她自己他日有幸,能突破至出竅,鬥盤也頂多不過兩丈八。
要達到三丈,幾乎不可能!
這個崖山見愁……
梁聽雨頓時一片陰霾覆蓋:今日她們是仇敵,如今她引得少棘大尊之力附身,才堪與見愁一戰。以對方表現出來的天賦與實力,如若今日殺她不死,他日必成十九洲一方巨擘!
屆時,哪裡還會有她的活路?
必殺!
必死!
如果讓見愁活著走出白銀樓,絕對遺禍無窮!
那漆黑無光的雙目中,一道詭異的暗紅光芒,悄然掠過,化作梁聽雨心底忽然熾盛到極致的殺機。
那大殿中雕像賦予她的力量,提升了她的一切感知,也發掘出她深藏的潛力!
“受死!”
陰沉沉的聲音,自她喉嚨之中發出,因極致的緊繃,帶著一種陰雨天一般的沙啞。梁聽雨臉上那無數漆黑的符文之中,竟亮起了一絲絲的血光!
伴隨著這一股血光出現,先前被見愁鬥盤星光壓得暗淡了幾分的金日與血月,立刻重新明亮了起來。
澎湃的靈力,通過梁聽雨與鴛鴦鉞的聯係,灌注其中。
巨大而壓抑的氣息,頓時強烈起來,不斷朝著最中心壓迫!
見愁那挺拔的身影,在這一刻已經隻剩下一個模糊的月白的影子,隨著梁聽雨的攻擊越壓越緊,她看上去好似隨時會化作一團齏粉。
外麵,沒有人能看到,她額頭上淋漓的冷汗。
梁聽雨那有如實質的殺意,她感受得比任何一個人都清楚。
就連腳下的鬥盤,都並非是她故意顯露。而是因為梁聽雨這一次出手攻擊的威壓太重,以至於她不得不借助於鬥盤與天地溝通的自然之力,來將這一股威壓抵消!
困鎖在這不斷縮小的囚籠中,見愁隻覺得那一股窒息之感,越來越重。被困於其中的她,也能清楚地察覺到這“囚籠”,正在不斷地縮小。
待它縮小到極致之時,便是自己身亡之時!
生,或者死?
一切,都在這短暫的一念之間——
這或許是比先前梁聽雨身上發生的詭變,更奇異、更詭譎的一幕!
隔岸台上,兩柄鴛鴦鉞在出現那鴛鴦圖紋之後,便有了相互之間玄妙的感覺。它們共同發出顫動的鳴響,又在顫動間,迸射出更明亮的光輝!
那巨大的球體,便在這種共鳴之中,瘋狂地朝內壓進!
“砰!”
隻聽得一聲爆炸般的巨響!
被困其中的見愁,似乎終於失去了所有的抵抗之力,巨大的球體一下朝內碾壓而去!
可這一瞬間,既聽不到任何一聲淒慘的叫喊,也看不到半點濺開的鮮血,更不用提梁聽雨預想之中的模糊的血肉與碾碎的白骨了!
這一瞬間,竟隻有一股濃墨,如狂潮一般,噴湧而出!
就仿佛梁聽雨所控製的那巨大球體之中,藏著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這樣無窮儘的墨!
在球體被擠爆之後,這墨便瘋狂地湧了出來。
漆黑的墨潮,一時將場中這一片狹窄的地方籠罩。
它遮擋了梁聽雨那兩柄鴛鴦鉞的光芒,讓他們在墨氣的包裹中,顯出幾分頹然的黯然;它也吸收了蒼穹上投下的天光,讓整個白銀樓處於一片怪異的陰影中。
一股沉沉的陰風悄然吹過,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心裡莫名冷了一下。
瘋狂翻湧著的墨潮,僅僅出現後片刻,便迅疾無匹地朝著後方退去。好似長鯨吸水一般,出現得有多快,消失得便有多快。
“呼啦”地一下,它們往回縮攏,便重新凝聚成了一道身影!
“嘩!”
場中所有人在看清這一道身影的瞬間,終於忍不住,齊齊發出了一聲不敢置信的驚歎!
那竟然正是見愁的身影!
翻湧的墨潮已經消失不見,一身月白長袍的她,此刻麵色蒼白的一片,就連垂在身側的手指都有些隱隱然的顫抖,顯然是沒有從方才梁聽雨那一擊之中討了好處去。
可觀察細微之人,卻敏銳地發現了,除卻右手割鹿刀,她左手之中竟還握著一柄奇怪的長劍。
劍長三尺有餘,通體漆黑。
可劍身上卻滿布著蜂窩眼一般的孔洞,密密麻麻,完全數不清有多少。整柄劍的形狀,顯得極為古怪。
而且此劍的材質,也極為少見,竟少有人說得出這到底是石還是玉。
奇了怪了,她不是有刀了嗎?
這劍是……
不少人心裡納了悶,但聰明人已經猜到了此劍的作用所在——方才那一幕,是何等的驚險刺激?
明明眼看著囚籠合攏,裡麵的見愁幾乎必死無疑了。
可關鍵時刻,她竟然化作了那一片狂湧的墨潮,化作千千萬萬道,以一種完全不像是人的方式,逃出生天!
如此奇詭之術,眾人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而此刻,見愁手中出現的這一把同樣奇詭的劍,隻怕就是此術的關鍵。
一時間,就是梁聽雨那幽暗的目光,都不由投注在了此劍之上:“早聽聞崖山大師姐見愁,另辟蹊徑,獨獨以一柄巨斧為武器。沒料想,今日斧頭沒有看到,反倒是見識了劍。隻不過,你又能苟延殘喘到幾時呢?”
誰都看得出來,剛才危急之間,見愁發動此術,已經耗費了極大的靈力。並且在剛才的交手之中,她表現出來的孱弱,讓梁聽雨相信,此刻的自己,要戰勝見愁,完全不是難事!
她有少棘大尊之力在身,今日若不能“留下”見愁,哪裡還有資格當這祭酒?!
雙目中,那一片深沉的漆黑更重,就像是宇宙最初的長夜,透不進一絲的光。
梁聽雨雙手手指輕輕一扣,那一擊不成後飛舞於空中的鴛鴦鉞,便重新飛回了她的手中,並且流轉著一股柔和的光芒,此明彼暗,此暗彼明,冥冥之間竟仿佛有一種奇異的感應。
這是一種熟悉的危險感覺,見愁頓時覺得棘手了起來。
她身體的反應,甚至比大腦的反應還要快上那麼一線!
隻在梁聽雨起手再次襲來的瞬間,她整個人便再次騰躍而起,同時周身竅穴打開,任由空氣裡的微風,流淌過自己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讓那一股韻律與自己手中的吞風劍相互應和。
仿佛此劍,已經成為她身體的一部分。
於是,這一刻,連她自己也消散在了這樣的風中,化作連天的墨潮……
這是她昔日在極域麵對生死危機時候領悟的一招,堪稱奇詭非常,依靠的便是見愁感悟自然這一份能力。
在當時深巷的對戰中,或是在極域第十八層地獄那一場交戰中,這一招都有出奇製勝的效果。
可在此刻,這般的奇術,竟隻能成為一種狼狽躲閃的手段!
梁聽雨從來不是什麼善茬兒。
在判斷出見愁無法抵擋之後,她的攻擊,便如同狂風暴雨一般砸落,手中鴛鴦鉞,起起落落,光芒一道亮似一道!
往往這一鉞才從她手中激射而出,另一鉞已經橫在了見愁脖頸之間!
太凶,也太險!
見愁不得不一退再退,在數度交手之後,竟然如同先前的梁聽雨一般,被逼退到了隔岸台的邊緣!
隻差三步,便會從這百丈高台之上墜落!
“砰!”
重重的一腳頓在隔岸台老舊的岩石上,見愁的身形又一次從墨潮之中凝聚而出,隻靠著這樣的一頓足,險險將自己去勢止住。
但此刻的她,麵色已然慘白到了極點。
在外人看來,梁聽雨密不透風的攻擊打得她毫無還手之力,而接連使用吞風劍發動墨潮,更讓她麵臨極大的消耗。
很顯然,如此狀態下的她,已經完全沒有力量抵擋梁聽雨的下一招了!
“不過如此了嗎?”
嘲諷的聲音,就從見愁身前響起,隱隱約約之間似乎還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失望,梁聽雨手指扣著兩柄鴛鴦鉞,目視著見愁,眼底一片的冷血。
“我還以為,你會有什麼沒有使出的殺手鐧……”
殺手鐧?
見愁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凝在對方的身上,一動也不動,看上去仿佛並沒有陷入生死的危局,也並不懼怕即將發生的一切。
梁聽雨就這麼注視著她,也感覺著她平淡中蘊蓄著難言沉默的眼神,一時竟感覺到了一種熟悉。
於是,忽然笑出聲來。
“你的眼神,讓我想起了我的過去……”
“……”
梁聽雨無疑是一個有故事的人,但見愁對她的故事,其實一點興趣也不感。可偏偏,她腦海中有一股弦,莫名地震顫了一下。
這一刻,她沒有接話。
梁聽雨一身的黑袍,並不好看的眉目,因著那一道鮮血疤痕的映襯,看上去甚至有點猙獰的味道。
可這一刻,她唇邊的笑容,卻重新變得溫柔了起來。
甚至,帶著一點點似有似無的,輕紗似的惆悵。
“鴛鴦鉞,鴛鴦鉞……”
“不是鴛鴦魂,不成鴛鴦鉞!”
“你知道嗎?我殺我夫君,取他精血與魂魄煉製此鉞時,他看我的眼神,跟你特彆像……”
有些粗糙,甚至帶著幾道傷疤的手指,便如同撫觸情郎一般,從鴛鴦鉞光滑如水的刃麵上劃過。
一道淺淺的波紋,立時蕩漾了開去。
於是,鴛鴦鉞上那兩道鴛鴦圖紋,霎時大亮,萬千血色的光影,眨眼便彙聚到了一起,凝成了一道身著道袍、手捧丹爐、眉目清俊的男修虛影,癡癡地望著梁聽雨。
這一瞬間,見愁忽然感覺不到半分溫度。
她望著終於展露出最後殺手鐧的梁聽雨,也望著這個從鴛鴦鉞中現身的陌生男修,腦海中,那一句詩,忽然就冒了出來。
得成比目何辭死,隻羨鴛鴦不羨仙……
可她遇到的人,為什麼總是反著來呢?鬨了半天,原來是另一個“謝不臣”。
見愁也慢慢地笑了起來:“那可真是很巧了,你也讓我想起我的一位故人。”,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