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2.第402章 星夜,徘徊(1 / 2)

我不成仙 時鏡 10980 字 9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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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這燼池之中彙聚了十九洲上所有為人所拋棄、所割舍的過去, 而她昔日在因果是非門中割舍的過去,自也來到了此處。日日在這池中,吸收著因一塵和尚修煉而聚攏的靈氣與佛光, 漸漸成了這天地間奇異之存在,生了靈智。

一塵以慈悲之心待萬物, 一念之仁未殺她, 為其答疑解惑,反令其悟道成妖。

此番原委,竟讓見愁一下想起了初入修途時,自己無意之間的一言, 使傅朝生“聞道”……

此時彼時, 何其相似?

想必一塵和尚一言點化之時, 也正逢契機,才能讓她這般特殊的存在, 成了這天地間的“妖”。

凡名曰“妖”者, 區彆於人, 乃天地間本無靈智之存在化生而成。

這被見愁割舍的一段過去,一念成妖, 聽來匪夷所思。

可細細一想, 前有不語上人正身隕滅、心魔飛升;中有極域輪回之規則生靈智而化秦廣王;後有傅朝生一朝聞道、竟為妖邪。

相比起來,也就不足道哉,

隻是見愁憶及方才一塵和尚所提到的“其念甚堅, 其意甚執”, 還有方才在天王殿前, 女妖所問的那句話……

“連我都可舍棄,這天下間,還有何事何物是你們不可舍之?”

一時間,竟有些迷惘。

一塵和尚卻還絮絮地說著前後的經過,包括算得那女妖去了雪域,由是提醒了空千萬小心,也說了這二十年間的變化與他們始終未曾發現須彌芥子蹤跡的原因。

蓋因此妖實在聰明,竟發現了陰陽兩宗交界處的兩儀池。

陰陽交彙於一線,便生混沌,須彌芥子於混沌之中,猶如置於初誕之宇宙中,是半點氣息也透不出的。

直到見愁與謝不臣以大五行破禁術脫出,才引起了芥子強烈的波動,被一塵查知。

末了,他隻對見愁道:“那女妖已被無垢師兄拘於千佛殿中,自該由施主處置。隻是貧僧觀施主意甚躊躇,似乎尚有迷惘不決之處,兼之日色已斜,不若請兩位留宿禪院之中。見愁施主也可好生考慮處置之法。”

按說此妖先前現身於雪域,險些害她命喪謝不臣尺下,若非了空來救,隻怕她已身首異處。隨後此妖更是搶走了須彌芥子,藏於兩儀池中,明顯沒有想過要對她手下留情,是想要將她與謝不臣一並除去……

所以此刻,她不該有什麼猶豫,應當直接選擇抹殺其存在,永絕後患。

可是,心底裡那種微妙和迷惘,卻實在是揮之不去。

見愁想起了當日因果是非門內,那隔著鴻溝注視自己的目光,也想起了雪域聖殿之上那隱約藏著冷與恨的眼神,更想起方才那女妖質問她與謝不臣時那深藏的諷刺……

割舍過去,是她錯了嗎?

見愁並不知道答案。

所以此刻,她並未對一塵和尚的提議表示任何反對,隻點了點頭:“誠依大師所言,想必是要叨擾了。”

“因果相纏,到底也需了結。”

一塵和尚自是平心靜氣,眼見得日頭西落,便一彈指,竟在這燼池之畔點了一盞昏黃的蓮燈,而後才往來時的路上走。

“說來,這等一念化妖之異事也是貧僧生平僅見。往年亦有萬千過去懷有執念,可成妖的卻隻此一念。足可見,見愁施主這一段過去,實在非凡。”

雖不知一塵在這燼池之上點亮一盞燈到底何意,可見愁也沒有多想。

聽得他此言,她當然不會誤以為一塵和尚是在推諉什麼責任,她知道,這一位“心師”隻是在感慨她那一段過去罷了。

當下隻複雜低歎:“一塵大師說笑了。”

一塵也笑笑,卻不多說話了。

曾與見愁的過去坐而論道,他當然不會不知道身後這看似和平的兩人之間,有著怎樣洶湧的暗流。

隻是他二人閉口不提,一塵也當自己全然不知。

三個人很快回到了下方禪院之中。

禪宗弟子長老們的居所,都在後山一片,以禪房為主。見愁謝不臣兩人自也沒有例外,也並不介意住在什麼地方,跟著一塵去,隨意選了一間禪房便歇下了。

隻不過,他們一個選在東頭,一個選在西頭,明擺著是不想與對方廢話。

房中一應擺設,都簡單而樸素。

一掛佛像,一張香案,一隻香爐,窗下一架羅漢床,地上一塊紫蒲團。紫檀佛龕便放在香案靠牆那一側,裡麵供著一座阿彌陀佛像。

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見愁彆過一塵和尚進屋,掃了一眼,便向佛龕走去,一伸手便從佛龕下方的暗格摸出了一封竹簡。

翻開來看,卻是一卷《心經》。

此經她早就爛熟於心,倒也沒有什麼好看的,於是又放了回去。

人在禪房之內,她凝視著佛龕之中那一尊阿彌陀佛像,本應該迅速沉靜下來的心,竟有一種難以言說的不平靜。

對這十九洲大部分修士來說,不過過去了二十年。

可她掐指一算,身在須彌芥子之中的自己,分明已經在那佛塔之中苦修了近四百年!

何等清苦?

又是何等的孤寂?

彼時尚且能動心忍性,甚至還能與謝不臣一起,論道辯道。可此時出來了,接觸著這無比真實又無比鮮活的世界,反而焦躁不安。

佛門三佛,燃燈古佛乃過去佛,釋迦牟尼乃現在佛,阿彌陀佛卻是未來佛。此刻她目光落在這阿彌陀佛像上,想起的卻隻有之前一塵和尚所說的那些。

自有記憶以來的一切,皆從她腦海之中劃過。

見愁最終還是覺得這禪房裡透著一種莫名的憋悶,在蒲團上打坐個把時辰之後,起身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她隨意找了個巡夜的小沙彌問了路,便折轉了方向,去探望了空。

還記得殺紅小界裡遇到,他還隻是個小沙彌,卻以極好的運氣引得眾人咋舌。

後來顧青眉祭出謝不臣所設的地縛大陣,意外將他與孟西洲一起困入其中,是她一斧一斧,劈碎了整座陣法,也救了他們。

及至雪域聖殿之亂,卻是了空奮不顧身以救,見愁心裡,又怎能忘了這恩情?

她施與旁人的恩,旁人記不記,那是旁人的事;旁人施與她的恩,她記不記,便成了自己的事。

大約是因為這一位小慧僧還在養傷,所以禪房所在,格外僻靜。

見愁依著先前那巡夜小沙彌所指的方位,穿行於這一座禪院之中,眼見菩提古樹環繞,時有清泉彙聚成池,耳旁隱約傳來禪宗弟子們做晚課時的誦經之聲,心竟奇異地靜了下來。

到得那禪房之時,是一刻之後,裡麵有人。

是之前見過的無垢方丈。

見愁在門外便微微一怔,隨即便學著禪宗之禮,雙手合十,向其稽首:“見愁見過方丈大師。”

無垢方丈一張臉也是方方闊闊,即便是在這入夜無人的時候,也保持著一種一絲不苟的嚴肅。

見見愁行禮,他微微有些驚訝。

可隨後就明白了過來,請她入內:“見愁施主不必多禮,想必是來看了空的吧?”

“先前已聽聞了空師弟在雪域身受重傷,為惡力所纏。此事雖有種種根由,可到底因我而起。今日既叨擾貴宗,豈能不來探望?”

見愁進了禪房,一眼就看見了盤坐在那羅漢床上的了空。

原本一俊俏的小僧,現在看著竟有些枯瘦之感。

其周身所纏繞之物正是先前她在雪域見過的黑氣,與崖山昆吾殞身弟子們身上的一模一樣,隻是那惡氣更深,也更凶戾。

興許是已被纏鬥了二十餘年,這惡氣看上去已經淡了許多。

無垢方丈今日便是例行來查看情況的,興許是見見愁擰了眉,便開口道:“大道得成八十一難,這才哪兒到哪兒呢?他這傷原也不算很重,隻是心誌還不夠鑒定,才為此惡氣所侵。至今二十年,已挺過去大半了,全當是閉關苦修。”

也就是說,了空差不多已算安然了?

見愁看了身旁無垢方丈一眼,隻覺得這一位看著嚴肅冷硬的大師,說這話來,應該是想安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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